《乞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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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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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才到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记,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采桑子》 
●遇
风未过 雨消磨 荡漾一曲无名歌
  
  该怎么形容江南的一切呢?或者说形容自己对这个有着杨柳春风、杏花烟雨、小桥流水、玉人吹箫……的地方?虽然已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对这里的所听所闻更是如同烧伤后留下的疤,永刻在自己的心上。但是就是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因为这些都是那个人所向往的吧。那个明明是最适合过着画船听雨眠、吹萧红药旁,却被家族被自己死死束缚的人。
看着船外两岸热闹的灯火碎进河里,宛若顶上那条或深或浅却能相阻千里的河汉。似乎早在十七年前,就同样有条河阻隔了自己和那个人。只是,那条河的名,曰忘川。

此情此景、所感所想,最后剩给玄烨只有一个“冷”——站在众生之巅,睥睨人世浮沉,却唯独没有主宰自己心的权利;一代明君,四海皆平,最后换来的只有与你的彼岸相望和独居高位的寂寞噬骨、思悔剜心。

寒意,由心瞬时浸遍全身。

突然忆起那人好象写过这样一首词: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好一个“心字已成灰”啊!容若啊,容若。本性最是清明透彻、漠然出尘的你,想罢是早就看破了这个中的点点滴滴,不然怎会生出这样的玲珑透彻词句。
你曾经说过,卢氏和沈宛于你就似左右手,人没有双手尚可以活,因为他还有心。要是一旦失了心,那就连半刻也活不过。
而朕,就是你的心。
过去尽是朕错了——困你,逼你且负了你。但朕不悔!若是能重新来过,朕还是会选与你相遇,选爱上你。只是这次,朕会应了那话——只要你开开心心、没病没灾,就好。因为这失心的滋味,真的比死更难受。

夜风不断迎面吹来。只穿了一件玄色衫子的玄烨站在甲板上,两岸的景色在他的瞳中早已找不到一丝踪影。
在旁的奴才看着不知正在思何的主子,终在怕他身体出什么岔子,自己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地过去给他加了件毛皮裘子。
“……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随风而来的童谣打断了奴才“万岁爷,龙体为重”的话。
玄烨示意他安静,静静地聆听着那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的童音。
“……巧芽芽,生的怪。盆盆生,手中盖;七月七日摘下来……”
“万岁爷,要不要派人去查查那船的来历?”感觉主子对那五丈外荡着童谣的船有点兴趣,但一瞬的惊愕与惊喜后,却化成了说不清,道不尽的愁绪,所以那想趁机献媚奴才只好小心翼翼地轻声向玄烨请示。
半晌之后,玄烨松了眉,闭上眼,轻点下头,那奴才才如大赦般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不巧撞上了回船舱拿披风非玄烨回来的曹寅。
“现在新进的小太监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见玄烨身上已披了件裘衣后,又加上一句,“不过倒懂得把主子伺候好。”
玄烨每顾他的嘀囔仍旧合着眼,脑里不断地翻滚着那首《乞巧歌》,只是诵的那人,早已不是孩童。

08。3。16更新《乞巧》(上2)
曹寅看到他这般,心里清楚,自家这位爷定是又在忆那人了。
不管是如何骁勇、强大的人,在他身上一定存在着某处,在那里盛放着他用尽一切将之保护的柔软。
容若啊,我们这位千古帝君,他最柔软的地方,盛着的一直都是你,也一直都只有你。

“子清,你真的不愿回京当值么?”玄烨依旧合着眼迎着风。风吹亿袂的咧咧声响伴着他有些疲累的声音。
曹寅跪下回话,不敢且不愿再看到那寂寞的背影片刻。
“臣在家乡一切安好。且家父现年事已高,家里大小事需臣打理,况且内子又怀上了第三胎,所以……臣……”
“罢了。朕只是说说罢。好了,你起吧。”玄烨转身看着他,笑笑——那平日英明有神的眼消去了犀利, 只剩深深的黑暗;那一深一浅酒涡也只是因为牵了牵嘴角而被带动,没有丝毫热度。
此刻,曹寅感觉自己快要被那笑容冻僵,在浸满黑暗的深渊中不断下坠。
恐惧,将他一点一点的啃噬干净。

“皇上……”
对不起,皇上……
一个人不会懂孤独为何。当心为一人生念想时,才会明白孤独的可怕。
所以,习惯了年少时两人伺读的你,留我在旁,只会把你死锁于心的情通通释放。那比三月流火更加炙热的情感,一旦解枷,就将如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而现在的你,大业还没有完全建立,所以不能!要是加以时日大业得创,那时的你,真真做到了一代明君、四海皆平的你,更加不能把自己的“柔”暴露出来,片刻也不行!
——其实,皇上你自己是明白这些的吧。
看着那与夜色快混为一体的玄色,曹寅在心里叹了口气。

“回万岁爷,那船的来历已经查出来了。”小太监因胆怯显得有些慌张。
“船?”曹寅不解。
童谣已停了稍时,玄烨“恩”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据查,那船上的人是镇上一学堂里的孩子和教书先生,趁今儿个天气不错出来秋游。那学堂的名儿好像叫‘浮云’。”
沉默片刻后,玄烨道;“去把他们请上船来。”
“皇上……这……”完全不在状况的曹寅,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个所以然来,小太监已经领命下去了,至于前面那位,他自认为自己还没那个胆子去向他问个明白。

不一会儿,人请来了,但只有一人。
来者身穿白色料子的衣衫,那料子是一般货,但穿在此人身上,更突出衣者的潇洒、淡然、出尘的气质——他,就是浮云学堂的投资人兼暂替教书先生。

“不知阁下相邀所谓何事?”
不卑不亢、不傲不谩,清朗有礼的声音从白衣先生口中道出。

沉默之中,有风声,衣袂翻飞之声,呼吸声……还有心脏颤动之声……

“……容若……”
乞巧(中上)

●乞巧
乞手巧,乞貌巧; 乞心通,乞颜容;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又像花,又像菜,看谁心灵手儿快。 
天皇皇地皇皇, 俺请七姐姐下天堂。不图你的针,不图你的线,光学你的七十二 样好手段。
巧芽芽,生的怪。盆盆生,手中盖;七月七日摘下来,姐姐妹妹照影来。又
像花,又像菜,看谁心灵手儿快。

“容若,容若。你怎会这童谣?”十四岁的少年天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明亮的眸子闪烁着与幼童一样惊喜好奇的光,看着眼前似粉娃娃一般的少年。
“回皇上,这童谣是容若家的文夭姐姐和雪姐姐教的,就在今年七夕。”少年语调欢快,似乎那是段不错的回忆。
“姐姐?”玄烨有些不高兴地微邹眉头。
“容若不想说就罢,何故随意找个理由糊弄朕?”
“皇上何出此言!?”少年的回答应受到对方的质疑有些着急。
“如若朕说出个所以然来,容若就要受罚。”玄烨有些狡黠地笑着,那一深一浅的酒涡在圆润的脸上荡开——奸诈的包子。
这个想法在成德的脑海里闪现,随后被“大逆不道”这四个字惶惶地深压在心里。
强压住心慌地回答了句好,成德微微垂下头,眼睛盯着那鹅黄的衫子,不敢再直视玄烨的眼睛,生怕被看出个蹊跷来。
玄烨可没有功夫去注意身后人儿的感情转变,而是自乐于预想等下对成德的“惩罚”之中。

“容若可是独子?”
“容若甚是希望家中有兄弟可以做伴。”
“那容若表亲家可有与你年龄相仿的兄姊?”
“姨妈家有表妹一人,正好比容若小两岁,她……”说到惠儿容若心中一紧。
玄烨知容若的心思,立马接过他的话。
“既然明珠家只有你这一个公子,而容若也只有一位表妹——”玄烨边踱步边带着玩味的笑,道,“那么何时冒出两个姐姐来,在今年七夕教于你这童谣?容若的话,好生矛盾啊!”
随后用一副看你还不受罚的得意样看着成德,等着他认罚。
“话虽如此,”成德也看向玄烨,清亮的眸子好似河汉里的星子。
“可容若从未说过两位姐姐与容若有任何亲缘。她俩是佳丽厨娘的女儿。”
“原来如此。”玄烨点头道,“但容若还是要受罚。”一抹坏笑挂上嘴角。
成德不解外加吃惊地看着坏笑越来越明显的少年皇帝。
“朕一开始就说明了——如若朕说出个‘所以然来’,容若就要受罚。朕可没说管他说得对与错。这可是容若你自己允了的啊。”
玄烨说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但那如小孩子一般恶作剧成功的得意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也许在玄烨眼里,这席话就像在和一个朋友开玩笑,或者还带着点点的撒娇,但在成德心里却不然——一股被人捉弄设计的感觉并掺杂着点点羞辱涌上正值敏感时期的十三岁少年心头。

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
一切都是他在设计自己!

看着眼前只有十四岁的少年皇帝,成德瞬时想了很多——想得越多,心也就越加冰凉。

虽然他只有十四岁,但他也是皇帝,而且是心怀天下、抱负的皇帝。
官场的勾心斗角,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他都尽数看在眼里。要在着淌泥潭里活下去,不习得这些,明里暗里防着,也许明早就被人吞入果腹,连骨头渣儿都不剩。


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那个在官场揽权力争而上的男人——自己的阿玛。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不要!

他不要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但要是继续呆在这里,留在他身边的话,以后的自己定会是那样!
他害怕自己变成那个样子,他绝对不要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他想逃,逃出这个连浮华都掩盖不住寒冷、萧条、黑暗的禁城;他要逃离这个皇帝身边。在他变得不再是自己在乾清宫屋顶上,遇到的那个哭泣的小孩子之前;在他把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一点一点、完完全全,消抹干净、完全不认识之前——逃离他!

“那么皇上想要怎么罚奴才?”嘴角勾画的弧没有丝毫温度,清冷的眼带着讽刺。
沉浸在愉快的心境中的玄烨没有发现成德的异样,“那么,就罚容若每年的七夕都必须呆在宫里,呆在朕的身边,给朕唱这童谣!”
玄烨执起成德的手。他的手很暖,和着笑的温度灼烧着成德。
因为玄烨出乎意料的举动,成德傻傻地愣在那里——先前的一切似乎如风吹浮云,全散了……
轻声地的一句“可好?”,玄烨道出数不尽的柔情。

“容若领罚……”脑子里空白一片、嗡嗡作响,视线里只有那人脸上越来越深的酒涡,承诺却脱口而出,然后任其牵着自己的手离开。

其实,他还是那么的害怕寂寞。
原来,自己早就已经逃不掉、离不开了……


“那他们往后有在一起过七夕么?”楚云看着倚着窗盯着自己,心却不知系在何处的艾老爷,问道。

自从两天前楚云被他们请到着条船上,这位艾老爷就不止一次这样忘神地盯着自己。可楚云并不恼,因为他知道,艾老爷眼里的柔情不是属于自己。他只是通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也许就是那个在他故事里出现的少年。
其实楚云从开始听他讲故事就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不会有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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