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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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重行行-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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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一笑置之,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个有胆色有见地的奇女子。 


  信中还提及送信人宋柯,就是史可法要找的人。宋柯于两年前被掳,虽跟随红娘子军中,但并未参与叛乱,还请史可法不要为难于她,好生送她与家人团聚。 

  原来,那日宋柯为保全病中的李源,独自驾车引开那一票突袭而来的人马,奔跑不及,终于被捕获。不幸中之万幸,她遇到的兵马是李自成手下军纪最严明的一支,领头的将领就是李岩和红娘子夫妇。红娘子非常欣赏宋柯的胆色,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没有办法放她一个弱女子独自回转,她只得随红娘子一行,辗转到了山西。 


  红娘子出身江湖,性格豪爽不羁。见宋柯为人自然大度,又很有才华,不由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于是,就请宋柯在自己的娘子军中作了一名先生,教女兵们读书、写字。宋柯接触了红娘子之后,被她凄凉的身世和倔强的性格所打动,知道了那些士绅口中狰狞恐怖的反贼,原来只是一些找不到活路的百姓,因此也渐渐打消了顾虑,和那些女兵们相处融洽。只是日夜思念家乡和亲人,时时想着能够重返故里。于是才有了此次到史可法的行辕下书的举动。 


  史可法对宋柯的勇气也颇为佩服。要知道,到剿匪大臣那里替匪寇下书并不是人人都敢做的事情。但宋柯的到来也给史可法出了个难题。该怎么把宋柯送回到她的故里?该怎么跟旁人解释她这两年的去向? 


  总不能直接说是在红娘子军中当教书先生吧?这可是附逆的大罪,传出去不仅有可能致使宋柯身首分离,甚至还会带累家人。可是如果不实话实说,这两年的行踪又该如何交待?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一句话,怎么能让别人相信她的贞节?世人皆言,女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两年,现在只身回转,此时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恐怕下半辈子都很难在人前抬起头来。 


  这些话史可法也不好和宋柯商量。冷眼打量宋柯,她倒是一副磊落平淡的样子,除了直言思念家人,希望能早点回乡,并无一点萎缩不安的姿态。心里对她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史可法请来魏学洢仔细商议对策。最后决定,由史可法修书一封给宋柯的家人,只说是宋柯那日并未遭擒,而是奔逃中迷失了路径,被一对老夫妻救下。因为路途艰难,匪乱横生,所以才未能及时返家。后来史可法来到河南,受托寻访宋柯,宋柯辗转得知,这才和史可法互通了消息。虽然知道此举不一定能消除所有的猜疑,但希望史可法的亲自出面陈情,会让可信度高一点。 


  史可法另外又写了一封密信给罗湘绮和张仲允,告诉他们事情的原委,嘱咐他们适当从中还转。 

  史可法将这种种安排告诉了宋柯。宋柯虽无奈苦笑,但也只得一一点头应下。她也明白,此次回转,将会面临怎么样的窘迫。但是恐惧压不倒对李源的思念,无论如何,她还是想要早点回家。而且她相信,不管旁人怎么说,李源是知道她的心的。 


  带着这样的勇气和信心,宋柯在史可法的几名亲随的护送下,一路南下。这一日,眼看绍兴就在前面,一名校尉快马加鞭,先行送信到了罗湘绮宅中。罗湘绮和张仲允得到消息大惊,一面亲自出城迎接,一面派人送信给李源。 


  罗湘绮和张仲允在城外十余里处,迎到了宋柯的车马,又在返回的时候,在城门外遇到了飞马而来的李源。 

  两年不见,宋柯多了些风霜之色,但气度却从容疏朗了许多。而李源,相形之下却更见憔悴,本来是瘦高挺直的身材,现在却微微有些佝偻了脊背。夫妻久别重逢,心绪都激荡不已。但当着这么多人,只能隔着马车的帘子执手相看泪眼、哽咽难言。 


  张仲允和罗湘绮从旁边解劝,说到天气阴冷,没准过会就会下雪了。有什么话,还是回家再说。 

  李家大小人口都聚在了前厅和院子里,李源的母亲也早就坐在了厅上,焦急不安地等着儿子带媳妇回来。 

  宋柯和李源一进前厅,就双双冲李母跪了下来。李母一把抱住宋柯,老泪纵横。周围的人也都不禁湿润了眼睛。娘俩相对唏嘘了半日,互道了温凉。丫鬟过来把宋柯扶了起来。罗湘绮和张仲允也过来见礼落座。 


  这时,李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宋柯说:“你看,为娘只顾欢喜,竟然忘了这件大事。”转身道:“娇红,快来见过你家主母。”又对宋柯说:“媳妇,你也见过你家妹妹吧。” 


  宋柯抬头一看,只见从李母身后走出来一个娇怯怯的女子。那女子肚腹微微隆起,显然已经有了身孕了。 

  宋柯顿觉雪水浇头一般浑身冰冷,整个人愣在了当地。 

  三十、离家 

  张仲允和罗湘绮听到这话,也都是一愣,李源什么时候又有了房中人?怎么从来没有听他提到过? 

  李源在旁边紧紧握住了拳,仿佛想过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宋柯只觉得手足颤抖、心痛如绞。仿佛自己骤然被抛到了一个寒冷的孤岛上,四周阴风凄凄,日月无光。 

  旁边不断有人影在晃动,却好像总是跟自己隔了一层透明的帘幕,看不清楚,听不真切。 

  那边,李母却在招手道:“媳妇啊,过来听为娘跟你说。” 

  宋柯木然走到李母面前。 

  李母伸手握住她的手,说到:“你不在家中这两年,源儿又是担心,又要操持家内大小的事务,累得不行。为娘看他一个大男人家,没有一个屋里人照顾,委实不像样子,就劝他纳房妾室。一来呢,他从外边回来,衣服鞋袜也有人伺候;二来,你也知道,你们也一直没有一男半女的,你弟弟李清,连养了两个都是女儿,李家的香火要紧。源儿顾念着你一直没有消息,总是不肯。还是为娘做主,把身边一个新买的丫头娇红给他收用了做屋里人。这娇红还算争气,才收用了没多久就有了身孕。既然有了李家的骨肉,没有名分也总不是个事。媳妇是知书达理的人,为人最明白不过。别的礼数就不讲究了,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让娇红给你行个礼,收她做个妾室好了。” 


  那娇红也乖觉,听李母如此说,忙过来深深万福。李母满意地对她点点头,又回过头看宋柯。宋柯还只是面容惨淡地站在呆立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李母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哼了一声,丢开了拉着宋柯的手。 

  李源二弟李清的妻子顾氏一见,连忙把屋外廊上和院中的下人都打发走,只留下亲近的人在屋里,关上房门。 

  又回过头来打圆场,拉过宋柯说到:“大嫂,哥哥在家中,一直苦苦惦念大嫂,人瘦了许多,又生了几场病。母亲要给他纳妾,哥哥总是不肯。最后只收了一个丫鬟在屋里照应。满街上的人,都夸哥哥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看宋柯还是没有松动的意思,又接着压低声音说:“如今娇红虽有了身孕,即便认了作妾,这当家大少奶奶的位置,还稳稳是嫂子你的。何苦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惹得母亲不高兴,哥哥下不了台。” 


  听到这里,宋柯的表情开始有了些变化。她望了望僵立在一旁,一径不作声的李源,惨淡地笑了一声:“呵,是啊。他素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素来就是…。”笑罢又低头沉默。一屋子的人此时也都沉默不语地望着她。 


  半晌,宋柯抬起头,转身来到李母面前跪下:“娇红一事,全凭母亲做主,随母亲安排。”李母闻言,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李家的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罗湘绮和张仲允暗地里叹息,但也不好出言干预别人的家事。 

  但刚才一旁低头不语的李源,此时却猛然抬头,皱眉不信地看着宋柯。 

  李母刚要伸手拉宋柯起来,不想宋柯顿了一顿,却又深深叩了三个头下去:“媳妇不孝,两年流离在外,致使母亲担忧。如今,刚刚回家,又要拜别母亲。从此不能承欢膝下,望母亲大人多多保重。” 


  说罢站起身来,整了整头上的方巾,转身就往外走。她路上一直身着男装,回家后也未及换下。 

  一屋子的人又都愣了。只有刚才沉默不语的李源突然抢步上前,说到:“娘子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回身跪下冲李母咚咚叩头有声,随即跳起来就要跟着宋柯往外走。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 

  李母气得脸色发青,手颤抖地指着他们,对旁边的人说:“你瞅瞅、你瞅瞅,这到底像什么话!今天才一回家,就跟你婆婆赌气使性吗?这像是给人家作媳妇的样子吗?还亏我这两年为你们没日没夜地操了这许多的心。”说着就抽出袖笼里的手帕来拭眼泪,旁边一干女眷忙来劝解,有的又去劝宋柯。 


  李源在旁说到:“母亲休要怪罪娘子,这都是我的错。当日娘子是为护我而走散的,我如今却…。怪不得她生气。” 

  李母却更恼怒,拍着椅子扶手道:“她护着你就什么都要依着她了?别人还有为丈夫、婆婆割肉疗伤的呢!你有什么错?噢,我明白了,你那意思,你纳妾都是娘老子逼的,都是你娘老子的错是吧?你没有子嗣,如今娇红为你留了后,也都是你娘老子的错!” 


  “孩儿不敢!”李源跪下:“只是孩儿心中之有柯儿一人。娇红生产之后,孩儿愿出嫁妆与她另择良佩。收为妾室一事求娘休要再提了。” 

  娇红闻言,顿时泪流满面,也在李母面前跪下求肯,说愿意在李母身前继续当丫鬟,只是不要赶她走。 

  其余女眷们皆窃窃私语。 

  “混帐东西,你给我住嘴!”李母怒极,终于发作了:“你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这两年在外边怎么过活的,还不一定呢!” 

  宋柯闻言,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晃了一晃,险些跌倒,但终于又站稳了脚步。 

  “母亲何处此言!”李源真有些恼了,“史大人在信里说得清楚…”。 

  “别以为你娘老子不识几个字就不知世情,那信怎么回事你我都心知肚明。”说着冷眼看了一眼罗湘绮和张仲允两人。接着道:“一个良家女子,好好的非要学什么女扮男装,像男人一样出去游荡。好有脸的事吗?我早就告诉你们了你们就是不听,终于弄出事来才罢。好女子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不出闺阁。她倒好,动不动就想往外跑。早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看了去了。我一直忍着呢,都还没说什么。你们倒先找我的不是了。收房丫头怎么了,三妻四妾的男人多了。偏我想早点抱孙子就不行?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想当年我都养了你们两个儿子了,你父亲要纳妾,我都从来没说过什么。要子嗣没子嗣,要操行没操行,她凭什么就要独霸着男人…”。 


  “母亲你不要再说了!”李源终于忍不住大声喝止自己的母亲。“无论旁人怎么说,我只信娘子的话。莫说娘子一直冰清玉洁,就算是她、她迫于无奈…。我也不在乎。只要她愿意回来,认我当丈夫,她就还是我的娘子。旁人任是谁,都最好不要来说三道四!至于娇红,那是孩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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