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冬至- 第2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走到楼梯拐角,迎面两个人正从楼上下来,走在前面的是冬至,脚步稍慢,被身后的警察推搡得打了个趔趄。
  家树停步,待他们走近,跨出阴影,叫:“冬至。”
  冬至陡然停下,看着忽然出现的家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眼里却闪出了希望的亮光。
  警察认识家树:“哟,殷老板。”
  家树点点头,问他:“带我的伙计去哪儿啊?”
  “监房。”警察回答,看到家树冷冰冰的脸,补充了一句:“赵队长说的。”
  家树留意到冬至脸上多了两块青淤,伸手过去摸了摸。冬至偏头躲开,家树的声音低沉:“挨打了?”
  冬至咬牙不吭声。小警察瞧着家树的脸色,心里打了个突,往后退了两步。
  家树忽然淡淡一笑,自言自语道:“我都没舍得……”
  他离开冬至上楼。小警察摸不着头脑,偷偷问张福:“殷老板这是……”
  张福紧跟上去,回头说:“这是殷家的人,该怎么样,你看着办。”
  “是,是。”小警察连连点头,跟冬至说话的语气软了不少,“走吧,我给找间干净的号子。”
  赵队长正跟金胖子讲条件:“六爷,您今儿要带他们两个走,可不行。您得替我想想啊,怎么说他俩也是有嫌疑的,这要是跑了,我交待不过去。要不这样,让他们在我这儿住几天,等事情查清楚了,我肯定马上放人。”
  金六爷笑眯眯地说:“赵队长,不是我不替您着想。是我催着他们来揭发检举的,这可倒好,弄得他们进了监狱,我也没法向他们家人交待啊。”
  “交不交待的,还不是六爷一句话。”赵队长笑道,又转向王四和老高,“你们说呢?在江湖上混,难免跟警察打打交道。哪儿能老让警察为难呢?”
  王四和老高对望一眼,从这句话里多少听出了点弦外之音。金六爷打了个哈哈:“您说的也是。谁都不容易啊。”他掏出个纸包,塞在赵队长手里,“那就住几天吧。不过,他们这几天的吃喝得劳赵队长多费费心。”
  赵队长对纸包的厚度表示满意,吩咐等在门口的另一个警察:“带他们走。”
  金六爷也说:“我也得走了。”
  “好,我送送你。”赵队长把纸包揣在口袋里,从椅子上站起来。
  几个人相跟着出门,正好碰上走来的家树。
  金六抱拳微笑:“殷老板。’
  家树躬身回礼:“金六爷。”
  金六不想与他多纠缠,回头向赵队长:“有什么事,我随叫随到。”
  赵队长连说:“客气,客气。那我就不送了。”
  “好说,好说。”金六推了老高一把,示意他们快走。老高迈步,家树却不让道,走廊很窄,几个人僵在那里。
  老高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殷老板,借个道。”
  家树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他一会,看得老高很不自在。“捅死人的是你还是他啊?”家树冲他身后一扬下巴。
  老高没想到问得这么直接,下意识的侧侧身,把王四给露了出来。
  家树轻笑:“你还挺实在。”
  金六的扇子敲在了老高脑袋上,“还不走,蹲班房,知道不知道,当回家啊。”
  老高憋红了一张脸,灰溜溜地从家树身边蹭过去。王四恨恨地瞪了家树一眼,跟着走了。
  家树看他们下楼的背影,问:“怎么?他们也关起来了?”
  赵队长接茬:“是啊,案子没查清楚,谁也不能放。”
  “赵队长办案真是公正严明。”家树微笑着侧身,“金六爷慢走。”
  金六爷倒不急了,问:“那个小孩儿,是你什么人啊?”
  “我店里的伙计。”家树答道。
  “除此以外呢?”
  “除此以外?”家树想想,忽然凑过去贴在金六耳根子处,小声说,“是给我暖被窝的……”直起身子,放大声音笑道:“您听着新鲜不新鲜?”
  金六竖起大拇指,“行,你真行。不过,我也算给你铲除个祸害。”
  “何以见得?”
  “他心狠到连爹都敢杀,更别说你了。摆在身边,早晚得出事。”
  “是吗?这孩子心狠不狠我不知道,就一条,从来不撒谎。”
  金六哼了一声,待要再说,赵队长看着势头不对,上前拦在俩人中间,“这么晚了,六爷赶紧回去歇着吧。殷老板,有什么话咱们进屋说。”
  家树笑道:“是,是,是。我耽误六爷时间了。六爷,还有几天就过节了,您手底下那些弟兄家里米、面都备齐了没,我给您府上送点儿过去?”
  金六爷哈哈一笑,“行啊,你别忘了送几袋到警局来。还有俩儿在这儿呢。”

  第二十九章

  赵队长对家树匆匆忙忙赶到警局一点儿都不意外,他早就觉得在这个米铺老板与小伙计之间有些不寻常的东西。所以在进屋关上门以后,他也就直截了当地说:“今儿你无论说什么,人也带不走。”
  “谁说我要带走了?”家树在屋里转了一圈,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又用鞋底蹭蹭洒在周围的几滴血。
  赵队长挑起一只眉毛:“那你来干什么?”
  “我吗?”家树笑笑,“想和你谈笔交易。”
  赵队长对交易总是有浓厚的兴趣,“什么交易?”
  “米行我做了这么多年,也有点厌了。”家树坐到桌前,照例掏出一支烟,“我想再开个财路。你有没有兴趣?”
  赵队长破例地拿起火柴,给他点上,“当然,当然。殷老弟的脑子好使,想出来的肯定是好东西。”他忽然笑道:“你不是想开窑子吧。”
  “开窑子我倒是想过,可怕生出孩子来没屁眼儿。”两人相对大笑,而后家树正色说:“我想放债。”
  “哦?”赵队长心里一动,想起了金六爷。
  “没错。”家树象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你看金六,这才几年时间,他发了多大的财。”
  赵队长的脸上模模糊糊地浮出一个微笑,“你也放债,那不是断了他的财路,他能放过你?”
  家树深深吸了口烟,问:“他一年能给你这个数?”竖起两个指头。
  赵队长微笑不答。
  “我俩合伙,我出本钱,你负责催债。金六走黑道用打手,咱们走白道用警察。我保你每年拿到……”手指变成了五个。
  赵队长看着那个巴掌,缓缓伸手把它按了下去,“你怎么不跟你家老爷子合作。”
  家树淡淡一笑,“这你我心里都明白,他已经没有明天了。”
  赵队长心里不知为什么一阵舒服,松开手靠向椅背,“你想怎么干?”
  “生意要想做大,就不能有第二家搅合。”家树声音平静,带着点儿狠意,“金六那摊子,肯定要铲了。”
  赵队长笑了:“你是为公,还是为私啊?”
  家树不答,继续说:“正好出了这件事,是个机会……无论是指使杀人,还是包庇罪犯,都……”
  “行了。”赵队长思索片刻,忽然打断他,“事情还没查清楚呢。”
  “对,对。”家树见风转舵,“我只是个假设。”
  赵队长站起来,走过去拉开门,一本正经地说:“你走吧,我还有公事要办。”
  家树毫不介意,弹弹大褂上的烟灰,笑道:“队长,还有个事儿。”
  “嗯?”
  “我那个小伙计还没吃饭呢,我让管家给他带了点,待会儿送过去。”
  赵队长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伸头向楼下叫:“王九,带殷老板去趟监房。”
  监房在警局的地下室。白天尚且阴暗,到了晚上,冷得就像冰窖一样。偌大的一个地方,只在中间生了个炉子,靠着那一点点暖意,使周围的人不至于冻死。
  冬至一进来就坐到房间的角落里,但没过一会儿,墙上的寒气就把背洇得湿冷湿冷的。他不得不移到铁栅栏的边上,好让自己暖和一点儿。
  囚室里贴地放着一张床板,上面扔了床已经脏得不知原来什么颜色的被子。冬至犹豫再三,还是抵不住寒冷,把它拎起来裹在身上。一时间,臭味、霉味熏得他微微头昏。即使这样,他仍在不停的哆嗦,上下牙打架的声音清晰可闻。
  送他来的警察,锁上门就走了,只剩下他与隔壁监房的王四和老高。那两个人倒是什么都不吝,倒下就睡,此刻已经争先恐后地打起了呼噜。冬至疲乏到了极点,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闭眼睛,陆大有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画面就强行在脑子里翻腾,让他心烦意乱。
  冬至低头,借着灯光端详双手,上面还有些干了的血迹。他拉过被子的一角,在手上蹭着,血被一点点地擦干净了,可心中的罪恶感却越来越重。他并不无辜,所以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感到的并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愤怒,而是害怕,怕到发抖。
  铁锁“当”地一响,铁门吱吱嘎嘎地大开了。隔壁的呼噜声停了几秒,有再接再厉地打下去。冬至向外张望,当先进来是提着马灯的警察,跟在他后头的竟然是殷家树。
  两个人来到冬至囚室门口。家树拎着个提盒,闲闲地站着,看着警察开锁,就像站在戏院后台一样。
  门开了,家树把捏在手里的东西塞进警察口袋,“我就呆一会儿,你先上去。把大门锁上,我要走时敲门叫你。”
  警察点点头,转身走了,甚至没有关上囚室的铁门。
  冬至拥着被子坐在那里,想不起要干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家树。家树笑了,“我脸上有花儿啊?”
  冬至也想笑,一咧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苦笑变成了惨笑,开口时才发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您怎么来了。”
  家树用脚把那床被子从冬至身上扯下来,踢得远远的,然后把食盒放在床板上,里面有一碗馄饨和两个馒头。家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暖:“一天都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点儿,趁热快吃。”
  冬至看着馄饨,一句话都说不出。他端过碗,拿起筷子,喝了一口汤。汤带着热气滑下去,激起的水雾迅速占领了眼睛,凝结成两行泪,滴在手上。
  家树托起冬至的下巴,冬至垂下眼睛,泪水顺着面颊滑下来,象两条小溪。家树伸手去抹,抹断了,一松手,又接上。他微微叹了口气:“你不是挺能扛的吗?那天跪了那么长时间都不服软,现在哭什么?早知道一碗馄饨就这么管用,我还费那个劲干吗。”
  冬至推开他的手,自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家树端详着他脸上的青肿,想摸摸,又忍住了,问:“谁动的手?是赵队长吗?”
  冬至点点头,忽然觉得没了胃口,放下馄饨,低声说:“我啐了他一脸吐沫。”
  家树勉强忍住笑容,说:“他没用鞭子抽你,还算是给了我面子。以后可不能这么糊涂,赵队长你也敢惹?”
  “谁让他处处都向着那几个坏蛋。”冬至朝隔壁指了指。
  “到底谁是坏蛋,得赵队长说了才算。”家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忽然走出囚室,站到火炉边上,招呼冬至:“太冷了,到这儿来暖和暖和。”
  冬至迟疑了一下,抱着胳膊走出去。温暖的炉火和身边的人驱散了心里的阴冷,他缓了口气,随着身体渐渐放松,肚子开始咕噜咕噜乱响。
  家树催促:“快点把东西吃了,我不能久呆。”
  冬至“嗯”了一声,跑去端了碗,站在火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家树一边伸臂烤火,一边说:“明儿我给你送些被褥衣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