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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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记-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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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方前世学的是临床,虽说半途转了专业,不过对于人体结构的医学了解显然一直有助于他这世的学医。
  刚刚跨进王府大门,一边急急步行,任何方就开始下命令。
  “干净内屋一间,家具全撤,门窗全关,沸水醋洗,梁下、四壁、地上张布五层,布需沸水滚煮三度,而后……”
  “外厅一般处理,张帘,帘后……”
  “三分长,两毫宽,一毫厚硬木签、竹签各五十根,边缘两头磨圆,照例滚煮,若能多备自然更好……
  “棉白布、蚕丝线、照例滚煮,尚需烘干……”
  管家跟着,一边一样样吩咐给身边得力的家仆,那些家仆则一个接一个领了命,各自指挥着平日里归自己教训照拂的仆从忙碌去。
  距离坠马已经将近一个时辰。前头有大夫处理过,手上的已经接好,但也只是对着穿入肺腑的断肋骨摇头哀叹而已。
  任何方先查看了那九岁男孩的外伤,而后稍稍听脉,立刻转身出了内室。
  见到守在外屋的白袤开时,任何方说了两句话,“我手里现在只有二成,具体能有多少,要呆会才知。不过,他自己占了三成。”
  白袤开深深看了眼任何方,一揖道,“请方大夫放手而为。”
  而后,转身进去了。
  那三成,在予儿那里,何尝又不是在作为父亲的白袤开这里。
  —— —— —— —— —— ——
  王府里各处的仆人都被调来忙碌,连那怀着五个月身孕的王妃都硬是忍下了眼泪,只留了一个小丫头使唤,吩咐贴身的伶俐婢女出去帮忙。
  屋子里,梁下,五层白色净布下。
  任鑫将特制的小皮卷打开,里头是二十七把特制的精巧刀具,都插在形状合适的小兜里,兜里满是深色的特制膏泥。
  这套玩意,任何方一套,他二师父一套,他大师兄一套。本来他二师父那套二十四把,后来给任何方他们两个师兄弟打造时,改了五把,添了三把。
  任何方穿着布袋似的衣服,隔着层细紧的棉布,拈起了一把薄刃。
  屋子外,瓦上,天蓝云舒,城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 —— —— —— —— ——
  屋子里,梁下,五层白色净布下。
  任何方将手里一根木签扔到一旁盘子里,接过一根刚刚吹熄的木签,三刀削了炭火外层,将红尖尖在一个极细的血管上一点。
  几不可闻的“滋——”一声。
  “予儿,你的身体里,又止了五处细脉的出血。”任何方的嗓音平静有力。
  躺着的少年箍紧身下的被单。特殊的麻药仓促配制,少了一味引子,时间又过去了太久,部分痛觉回来了。
  他盯着上头的白布,眼睛张了一张,眸子里亮出一星光芒。
  一个同样只露出双眼的家仆递过下一根。
  屋子外,瓦上,天黑星稀,月已上快中天。
  —— —— —— —— —— ——
  “予儿他?”白袤开见任何方神色疲惫而轻松地出来,松了口气,顿时觉得身上骨头一根根都被抽光,人也软了。
  “他很顽强。”任何方赞许,“只是会留个疤。”
  白袤开释然而笑,疤痕而已,再狰狞再恐怖,也是活人身上的特有。任何方如此说,便是没有残疾之类的不良遗留了。心下一松,也不多说什么,朝任何方点点头,换了衣服进去看儿子。
  也是予儿命大,好巧不巧任何方出门没一会会出了这么一事。若是再晚上几个时辰,或者任何方一行快马加鞭而去,那才是真要命了。
  —— —— —— —— —— ——
  “父亲,我不该胡乱论道。”
  “予儿?”白袤开正替予儿拨开粘在脸颊上几缕汗湿的发,心下庆幸感叹不提,不料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人人都说父亲治民有方,文武双全。他们不知道,父亲也很寂寞。”九岁的男孩看向自己从小崇敬的父亲,说此话的神情宛如成|人,“他虽琴棋诗画一样不精,怕冷怕热,懒散又嘴馋,但他可以和父亲看到一样的东西,所以父亲喜欢他吧?”
  白袤开眼里露出一抹温柔,轻轻摸着予儿的头,没有否认。
  一样不精……这话听起来不给面子,其实还是算委婉的了。那个人,除了棋,剩下的三样,根本一窍不通。
  “父亲,他会武,擅医,能很好地护住自己。”
  所以父亲不必顾虑太多。
  “父亲,孩儿以后能遇到这样的吗?”
  能吗能吗?
  “父亲,他救了你的予儿,于情于礼,你该谢谢他的。”
  去吧去吧。
  “父……”
  白袤开低头看着抗不过药力和失血,疼痛和疲惫数重的袭击,沉沉睡去的儿子,摸摸他有些烫的额头,微微笑了下。
  怪不得这么多嘴。
  俯身弯腰抱了抱予儿,怕压到他伤口,只是虚虚触了触,而后,白袤开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 —— —— —— —— ——
  任何方紧紧绷着神经忙碌了这么几个时辰,十分乏累。任鑫替他备了晚膳,他一样样慢慢填入肚中,根本不知道什么滋味,只心道,盘盏空了就好了。
  吃完草草洗漱,便准备睡了。
  却听得厅里有人来访。
  任何方心里一拎,暗道莫非那老小子出了什么问题,顿时睡意全跑,匆匆披了件外袍出来。
  “予儿他怎么了?”
  白袤开还没有看到任何方,先已经听到了声音。而后,眼见得一个未及弱冠,面貌平凡无奇的少年胡乱穿了外衣急急忙忙出来,心里一愣,脱口而出,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任何方一愕,随即了然,当下松下神来。懒懒打了个哈欠就近坐下。
  既然不是病人有问题,那就什么都好说。
  他和白袤开相处甚好,此番慌乱里露了脸,也不怎么在意,反正那面具只是为了有备无患。他这张脸,靠那些手工绘像,要通缉还真不容易。若是万一有一天要防白袤开,大不了易容,而后跑得远些就是了。
  “过了年便十五。”任何方道,随手去摸茶壶,一边紧接着又是一个哈欠。
  白袤开噎了噎,平时任何方虽有些懒散,却透着老成,总觉得早过了弱冠,再参看身量,想想则大概早经沧桑,有些老成,应该在二十左右。此时得了这么个答案,顿时无语。看他困意明显,明知自己最好告退,偏偏舍不得,只替他翻了个杯子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
  堂堂齐瑞王,哪里有多少机会做这般的事情,一时居然有些手忙脚乱。
  就了口凉凉的茶,任何方清醒了几分,询问地看了白袤开一眼,倒也没有赶人的意思。
  —— —— —— —— —— ——
  “怎么就放了人进去了?”外头,任鑫朝任何方这边张望了下,不满道,皱眉看看任森,“公子歇下了那。”
  “公子没赶人。”任森答,面上照旧没有神情,而后自顾自回屋了。
  任鑫无语。
  任骉出了自己房间,走过来,回头看了眼任森的背影,朝任鑫道,“该我守了,鑫哥你也忙乏了,先睡去吧。”
  任鑫张望了下里头两个的情况,颇有些不放心。
  “若耽搁久了,我会进去送茶。”
  这话的意思,就是若那齐瑞王唠叨得太晚了碍了公子睡觉,我会去赶人。
  点点头,任鑫勉强觉得可以了,一步三摇头地转身回房了。

  六

  “任鑫,你们三个先送小雨回去吧。”任何方翻着一本册子,道,“时间足够,路上可以走得缓些。”
  “公子呢?”任鑫不放心地问。
  “我稍多耽搁十几日,替小王爷再换副方子。”
  任鑫找不出错处来,可总觉得不妥,连连朝任骉任森两个打眼色。
  在他眼里,王府的仆下都是粗手粗脚的外人,他怎么可能放着他家公子,身边连个伺候的都没有,一人在此逗留。
  却忘记了早年做买卖的时候,任何方一人独走了那么多地方,龙潭虎|穴,都已经逛过了。
  任骉接了任鑫的示意,又看了眼任何方身后,窗边的任森,开口道,“公子,留了森哥在这边吧。如此,两头都有熟通药理的人,一边好顾着应兄弟的身子,一边也好替公子打打下手。”末了,作了个鬼脸,“只怪我学艺不精,于岐黄上头,最是见怕了。”
  “也好,只是路上记得小心。”任何方点点头应了,而后诧异地看了任骉一眼,道,“没想到你也有粗中有细的时候。”又接道,“这般就足够了,适可而止,莫要像任鑫那般婆婆妈妈就好。”
  “公——子——”任鑫委屈,心道我还不是被你们逼出来的,公子嫌婢女麻烦,懒得从头调教,这平日里的琐事,能没有人管么。
  任森没有作声,只是看了任骉一眼,目光驻留的时间有些长。任骉如常般神色。任森沉吟了半晌,也就挪开了眼。
  “夸你呢。”任何方见任鑫恼了,略略愧疚,拍拍他肩道,“你煲得一手好汤,以后谁家姑娘嫁了你,可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适逢应小雨推门进来,闻言骇然,惊道,“那还不和我一样被他灌得大了肚子?!”
  室内一静,任骉一口茶水喷出来,正朝着任何方。任何方捧腹大笑,一边尤不忘一退一闪,躲开了任骉那口茶。
  他身后,任森闷笑得软了身子。
  谁曾想到,应少侠会怕汤药怕到这般境地。
  任鑫一指点着应小雨,“你——你……”
  你了半天,却不见下文。
  应小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了想,无话可解,于是绕着任鑫,远远贴着墙,走到离任鑫最远的屋角规规矩矩坐了,一语不发。
  任何方笑得腿软,扶了椅背,还是稳不住,往后一跌。
  任森靠墙立着,此时稍前探些揽了他腰接了他,由着任何方靠在自己身上,而后道,“鑫哥,要不我和你换换?”
  “别别别,任鑫少了你们几个可以唠叨,还不全冲我来。”任何方朝任鑫拱供手,作投降状,“还是你留着吧。”
  任森低头,目光落在任何方背上发梢,如常答,“公子所说,甚是。”
  眼里却有一丝莫名的悲哀一闪而过。
  任鑫瞪完应小雨,瞪任森,已经恼得连你字都出不来了。
  —— —— —— —— —— ——
  腊月初六。
  “何方。”白袤开低低地唤了一声。
  “怎么?”任何方举着卷书坐在书房窗边,正翻过一页,闻声抬头问。
  “你明日就要回师门去,今日我想带你去个地方。”齐瑞王弯腰,温文微笑,看着面前少年,道。
  “远不远?”任何方想了想,问了句。
  “……”白袤开无语了一瞬,“马车已经备好了。”
  “噢。”任何方开始考虑。
  “六样应节的点心,新出炉的,热腾腾的,这时候也该都备上车了。”
  任何方合上了册子。
  “今年新酿的桂花酒也搬了几坛上去。”
  放下书,起身,伸了个懒腰,任何方道,“走吧。”
  而后率先迈步而出。
  白袤开在后边愣了愣,摇摇头,看着少年的背影,无声咀嚼了下刚刚获悉不几日的名字,唇角不由绽出一个极愉悦的笑,一时把早上那封麻烦的书信抛到了脑后。
  —— —— —— —— —— ——
  召城东,山顶。
  “何方,开春你可会再来?”
  “那是自然。”任何方跟在白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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