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梦沧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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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梦沧澜-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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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这个皇帝和这个国家失去那么好的一个人!
想着,就继续要往前走,“郑风如!”压低了的声音冷冷响在他耳畔。他挑眉睨视:“看到这个还能无动于衷的,还算是个人吗?”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一人叫好,“他果然没看错你,郑大人!”一人边说边走上山来,甲胄熠熠,正是紫金将军瞿濯英。
“将军……”郑风如感觉张克化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陡然一紧,望向瞿濯英,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瞿濯英走上前来,瞥了那卷轴一眼,轻叹一声:“一看就是那根木头画的。”
闻言,郑风如再忍不住,甩开他人钳制,将袖中密报拿了出来:“将军,快随我见驾。千秋城内有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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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这个皇帝是假的!我们被骗了!凤怀曦那小子现在正率兵夺回京城!”
万寿山巅,四王冷眼睥睨着山下,听着属下回报,面无表情。
千秋城内,一片缟素,远望去,只见香烟升腾,经幡缥缈。
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是否就是这样的一片纯?
“王爷!”又有人来报,“要不要封陵?”
他终于动了动眉峰,却是问:“凤怀曦他人呢?”
“在邢山上调度指挥。”
邢山上?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离得这么远啊,他究竟是不忍,还是残忍?
——这就是你为之献祭出一生的人吗?!
四王仰天长笑:“凤怀曦,我等着看你怎样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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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采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是谁的声音穿过那劲风衰草,描述那南国瑰丽?
是谁的手指拂开那阴霾霰雪,指点那如画山川?
又是谁,将这毕生心血呕成这长丝,春蚕到死?
天子的热泪,大颗大颗的落入那巨幅卷轴之上,万里河山之内。
那是用怎样的心,怎样的智,又是怎样的力才描画成的图画?!
大到囊括四周诸国,小到边陲一个水井。向北,以无尽的雄心包括下整个北蛮,细致的画笔清清楚楚的勾勒出草原每一处地貌,每一个部落排布,详尽有如自家国土;往南,用无穷的智慧包容了边疆各族,致密的蝇头小楷一丝不苟的叙述着每一个湖泊、每一座高山,当中隐藏着怎样的奇风异俗;在西,雄浑的浓墨勾画出庞大帝国的脊梁;于东,深浅不一的墨色晕染出那无尽广阔的海洋……
看着这样的图画,他怎么竟然会一直不明白他呢?
他心里的确是装着九州图画,可他也终只将这锦绣山川作为了图画,他跋涉万里,他风尘仆仆,他呕心沥血一辈子,只为了将这图画奉献于他心里的人——他的眼都锁在了他身上,他的神都耗在了他身上,他的青春他的大好年华,他的心他的血都尽用在了他身上——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连他的泪,都只落在了他身上。
他最好的年华,他整整一生……
他还有什么意难平?为何还要意难平?!
怀曦紧抓着心脏上方的衣料,像要在那龙袍上抠出几个血洞。
“给朕备马!”片刻,他终于惊跳了起来,一阵风的就往山下奔去,“调集所有能调集的兵马,跟朕去千秋城!”
其余人只好也跟着他狂奔,唯瞿濯英还能有气力对答如流:“臣遵旨。启禀皇上:三军早已集聚畿辅,只待皇上一声令下!”
众人看到他从腰间拿出一晃的东西,都脱口而出:“虎符?!”想不到这丢失已久的东西竟落在他的手中。
怀曦却再无什么不明白的,立时喝道:“把朕的节杖拿过来,还有笔墨!”
不肯稍作停留,在军前一挥而就份诏书,连着节杖一并扔给了瞿濯英:“随朕来!”说着,怀曦就翻身上马,纵马扬鞭,飞驰而去。
文官终于喘着气跟来,郑风如边咳边问瞿濯英:“千秋城……咳咳,早埋下了炸药,都由机关控制着……咳,顾梅生虽有图纸,那么多机关却也一时解不开啊……”
瞿濯英扶住他,忽凑到他耳边:“你放心,我军中自有能人,解得开天下机关。”
灵台一醒,他整个人像醍醐灌顶一般僵住,心房像要被什么绷裂。
只见紫金将军轻轻的笑了:“你肯救我师弟,我也还你个师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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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灯朵朵,光亮澹澹,罔罔如逝水。
缓缓走入那长长的墓道,远远的,可以看见最纵深处点燃的长明灵灯。
每走一步,离那亮光越近,却觉离光明越远。
黑暗和阴冷如交织的藤蔓,铺就这一地光摇影曳,一步步牵引人至那此生的终点。
不是不疼痛。
若不疼,便不会想那长夜凄冷,曾经的青衣薄衫熬得了草原上的严冬,能否抵得了朝阳殿内的春寒;若不痛,便不会惦记那征途漫漫,尘封的匣中龙吟能于过往披荆斩棘,却还能否在将来依旧用剑光照亮那一片河山。
亦不是不怀念。
若不怀念,便不会有现在这般刻骨铭心的痛楚,这样熏神染骨的惦念——
黑暗中,眸子里浮起万千光碎,无人知晓,亦不要人瞧见。沐沧澜轻轻的勾起了唇角,幽冥中绽开一朵莲台——
我以为在走进这黑暗的时候,我就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现在,我不!
沉定的目光拂掠过盏盏莲灯,最后落于尽头的长明灯盏:我会像它们一样一直燃烧到最后一刻的。我愿以残留的全部生命化作这后土前祀的莲盏,不求他物,只祈你,一生平安——
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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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四王乱党已逃入万寿山中,扬言若陛下攻城,则立时引爆炸药,玉石俱焚!”
“陛下,前军已在城外与叛军交战,城内叛军劫持了千秋令,正妄图关闭城门!”
皇帝并不回答,只顾一路飞奔。终于到得千秋城下,巍巍群山环抱之中,一城独立,夏汛时节,城门之前护城河滔滔。两军正于城外激战,河面上浮尸无数,水上早已为浮上一层血红。
见天子亲临,王师不由士气大振,叛军更加节节败退,眼见城外的临时防线就要被突破,城内的叛军也就不顾同伴安危,开始启动铰链,想要关闭城门。
“不好!要来不及了!”还未等旁人说完,便见烟尘滚滚中,一道白光闪电般纵马跃起,向城门直扑而去,像一枝鸣镝划破那无情沉默的长空,亦像一把钢刀劈开那狰狞残笑的命运。
所有的兵士都听见他们的天子,那被称作千古一帝的人扯开了嗓子,像挣命一样的高声嘶喊:“跟朕上——”
汗血宝马载那人高高跃起,在城门半闭的瞬间踏入那吊桥,只听铿锵一声,金花四溅,天子剑挥出,三尺龙泉砍断那碗口粗的铰链,吊桥轰然落下,砸起一地齑粉,如粉碎的宿命前尘。
铺平的坦途上,数万精兵高喊着“万岁”跟随着那天神般的铁骑,潮水样排山倒海的向城中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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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哪里的风,竟吹进这陵墓之内,疏忽而逝,疾如转蓬。
唯灯花轻摇,方知不是幻觉错生。
越往里走,越暗,空气也有些稀薄,灯焰犹亮,却已单薄许多。莹蓝的光远远望去,好似一片蒙昧的天色。
记忆像是云海弥漫了整个脑海,狭小的空间忽就容不下这般澎湃。
窒息般的——那可就是那被称为“思念”的东西?像是被疯长的藤蔓束缚住了呼吸:绿色的草原、青色的湖水、素色的衣袖、金色的龙椅、白色的梨花……
幽深的黑暗中,万物都褪去了矫饰的颜色,只剩那光和暗,如佛前永世纠葛的灯芯,永永远远的不可分割,纠缠扭拧成那沉沉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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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马倥偬中,皇帝飞马而入,眼见那头皇陵石门就要落下。
“谁敢?!”不由分说,弯弓搭箭,一枝羽箭流星般射出,人也如流星般飞跃而出。
那沉沉的黑暗像是巨兽张开的大口,似要将所有光明和希望吞没。
再忍不住直觉的就溢出了那声最初的呼唤——原来千言万语千军万马千山万水都还是要回到这最初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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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是谁?!
谁的声音如此急促,谁的马蹄如此狂乱?
像是草原上的一路追随,像是携手并辔的疆场纵横,像是能涉过那奔流的时光之川,更像是能踏破那钦定的宿命的坎。
一声声踏碎了时光、命运、皇权、江山……所有所有的羁绊!
一声声的,重重的踏上了人的心间。
“老师——”
越来越响亮的呼喊声中,沐沧澜终于停步,蓦然回转——
“曦儿……”
《天朝史》载:
景弘四年,文宗崩。太傅沐沧澜陪殉帝陵。帝恸,辍朝三日,赐谥号“忠武”。后再不设太傅之职。大丧日,四王叛乱,帝尽灭之。
五年,太保张克化告老,帝准之,撤太保职。时太师已卒,至此,三公俱废,乃拜郑风如为相,统领百官。
七年,帝逢双十整寿,万寿日,黄河清。
八年,颁天朝田亩法。
十五年,帝亲将兵五十万众,伐北蛮。
十六年,北蛮可汗战死,蛮族四裂。
十七年,南北一统。
二十年,立六王之孙遥光为嗣,遥光聪颖仁慈,帝甚厚之,视同己出。
三十年,春,帝崩于朝阳殿。年四十有三,终生无所出。
皇太子遥光即位,葬帝于北陵之西,青山之巅。山上多青石,远望之,苍苍入云。山下一条清流浩浩东去,名曰“沧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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