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中元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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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中元 (2)-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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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正待回他,却被陆遐龄推了一把:“你这里上菜也太慢了些,没见我们都等了半个时辰了么!酒也温这么慢!”那小二被他一顿数落,只诺诺地去了。 
见他离开,陆遐龄拿胳膊拐捅了捅戚少商,低声道:“戚兄,你见人是个自来熟,心肠又太好。行路在外不比在家,这江浙一带,流寇最多,事儿管多了,只怕惹上一身麻烦。” 
戚少商闻言,只笑了笑,轻轻抚着桌上长剑,没再说话。

中:
吃过了饭,小二便带戚少商和陆遐龄去客房安顿下来。搬好东西,二人打了招呼,各自回房。 
戚少商闲来无事,也借了陆遐龄几本书回去消遣。灯下随手翻翻,只见这几本名目虽不相同,内容却都是相类:揭了几页过来,无非都是将那几个“承天统地,穷事察微”、“原情立本,以绪人伦”之类翻来倒去的说了,只觉甚是无趣。眼见窗外月已中天,洗了洗脸,就待上床休息。 

忽然之间,隔壁似乎传来几声轻轻的说话声。 
是个女子声音。 
戚少商不禁皱了皱眉:吃饭时他早暗自打量过门外车马和大堂里的人,连他二个,并未见有女客住店,此时怎会有女子说话声?于是将毛巾放回盆里,凝神静听。他的内力虽然深厚,竟也听不清那女子的话声内容,只觉得音调奇特,甚是飘忽。过了片刻,有个男人闷声答了几个“好”字,听语调,却正是晚饭时在堂后大喊倒霉之人。戚少商摇了摇头,抓起毛巾接着洗脸,心道:“这般风尘仆仆地来赶差,居然还带着相好……一路上安顿起来麻烦不说,住店钱又要多花许多,挨几句骂也是活该。” 
便不再放在心上,心里只盘算明天的路该如何走。 
谁料刚吹熄了蜡烛,隔壁就传来一声似是器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房梁上又有绞扭的咯吱声,象是吊了什么重物,正在挣动。 
他悚然一惊,心道出事了,随手抄起床头的剑就冲了出去! 
戚少商用力拍了拍隔壁房门,知道从里面反锁了。叫了几声又无人答应,索性一脚将门踹开,跨了进去。只见房梁上吊了一个汉子,已经勒得两眼翻白,只有手脚尚在抽动。却不见有其他人。戚少商一剑挥去,绳子应声而断,那人一头摔在地上,已没了知觉。叹口气,戚少商提了他放在桌上,用力拍打,再灌了几口水,那人才慢慢醒转。 
见他苏醒,戚少商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心道好险,来晚一步可就救不来了。 
那人咳了半晌方睁开眼,看了看四周,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戚少商知他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心有余悸,也不劝他,只默默坐在一旁。 

过了一会,那人也哭好了,抹抹眼睛,朝戚少商倒头便拜。戚少商一手架住他,皱眉沉声道:“七尺男儿,昂藏之躯,身当自重。有什么事情看不开,定要自尽的么!辜负了父母养育之恩。”那男子叹了口气,颓然坐在桌边,哑声道:“我哪是有事想不开!……说来不怕恩人笑话,我这是……唉,我是被鬼迷了!” 


原来这汉子叫做吕兆威,是随同外地宪司职下前来办事的随从公差。和他吵架的那几人都是同去办事的同事。这次出来当差,他先回了趟家办些私事,说好了五日后便可抄近路赶上同行诸人。 
吕兆威生性大胆,又曾在军中做过事,独行赶路从不以为意。那近路实是一条荒废山道,盘盘曲曲穿山而过,少有人迹;吕兆威却不怕。他自恃有几分武艺,竟然连夜赶路,只想早些赶上同僚。 
三天前晚些时候,他过了山,走到须江旁边。正想四处看看有无舟子,却见一个女子远远的过来,甚是行色匆匆。到了近前一看,是个略施薄粉的妇人,虽只中人之姿,眉目却也清秀。他本要问问附近可有船家,见这妇人孤身一人,心下动念,便上前讨些口舌便宜。谁知那妇人并不动气,只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道:“奴家现有急事在身,不若两日后再来找你?” 
吕兆威也不欲惹事上身,只笑着随口答应,心道两日后,两日后我都不知在哪了!于是又说了几句调笑话。二人拉扯了几回,他斜眼瞥见妇人袖间一个绣囊掉了出来,却不出声告诉。等那妇人走远,他才从草丛里拣了绣囊出来,心中甚为得意。谁知伸手进去一掏,又粘又腻,却是一条湿麻绳。拿在手上,臭不可闻。 
吕兆威一惊之下,明白过来自己这是撞上脏东西了,冷汗一时间透了衣衫。想来那女子是方死不久,去赶头七回魂,这才说两日后再来找他。吕兆威越想越怕,只觉得双腿都开始打抖,他甩手将绣囊和绳子抛进江里,一路狂奔,终于在第四天中午赶上了同来的其他人。 

“……我本想求他们几个帮我守夜,心想阳气重些或许鬼就不敢来了。谁知他们非但不帮忙,反骂我多事惹灾,唉。现在只怕还挤在最北边那间房里念经呢……我无奈只好一个人拿腰刀坐在这里守着,只盼能躲过这一劫。没想到还是……唉,要不是恩人相救,只怕我也回不来了。” 
戚少商默然,心道:“怕撞上鬼也是人之常情,但这般地置同僚性命于不顾,也是十分的过分了。”
下:
那吕兆威垂头丧气坐在地上,拿手摸着脖子,苦道:“听说那吊死鬼若是一次害人不成,还会再来寻着同一个人,到时候我可怎生躲过?” 
戚少商看看掉在地上的腰刀,略想一想,拍拍他肩膀:“你会落到这个田地,自己也有过错,但我也不能看你白白送命。我虽不通神鬼之事,不过胆子够大。要解决你这麻烦,我可以试试。” 
吕兆威听了,只一迭声的感谢。忽然想到自己尚不知道这位救命恩人的大名,忙上前询问。戚少商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在下戚少商。”吕兆威一听之下大为吃惊:“你……你、你就是江湖上那、那个有名的九九九现神龙?!” 
戚少商起身道:“戚某也没多大本事,全是道上朋友抬爱。天就亮了,我先告辞。”正要出门,只听吕兆威大喊一声:“请等一下!”只见他冲出门外,片刻后抓了一支笔和一叠纸进来,喜道“还望大侠给在下留个名!” 
戚少商不由得大皱其眉,捏起那被墨汁撒得斑斑点点的纸一看,却是一份报纸。心道“我还以为只有开封才发行邸报。”看了看报头的四个大字《清风日报》,对吕兆威说:“我看题在这上面你也不好拿出手吧?不如这样吧,我给你写在衣服上好了。”吕兆威闻言大喜,笑道“那是求之不得。” 
戚少商便提笔在他背后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好在他并未穿着官服,后背衣料甚白,那字分外清楚。戚少商端详片刻,又补了几个小字,扔了笔,笑道“兄台这份报纸便省下来借在下看看,晚上定会还来。”那吕兆威笑得找不着眼,只是连连点头。哪里还有半点象刚刚上过吊的人。 


戚少商拿了报纸回房,天色已是墨蓝。坐在桌边翻了翻,见除了头版是时事,其他就是些官府通缉告示、江山县风貌和游玩路线之类。翻到最后一页,一张花花绿绿的套色彩刻图跳入眼帘,旁边专栏题头上写着“每日一菜”。这一期是冰糖百合绿豆羹,图文并茂、步骤详细,只看得戚少商肚子咕咕直叫。看看窗外天色,料想一时还吃不着早点,只得爬上床,拿报纸遮了脸,闷闷的睡了。 

这边戚少商一夜没合眼困的不行,那边陆遐龄却是一通好睡。 
一早起来伸个懒腰,见戚少商房里还没动静,便去打门,“戚兄,该起来啦!” 
没人答应,门却没锁。他轻手轻脚迈进去,见戚少商衣服也没脱,横倒在床上,脸上还蒙了张报纸。心想这算什么架势,一边凑上前一看,轻轻念道:“黄花菜年产量又创新高。” 
戚少商把报纸一掀,没好气的问道:“可开早点了么?”陆遐龄给他吓了一跳,噔噔噔地退了几步,摸着胸口道“开了开了,你没闻到么?” 

戚少商在大堂里山吃海喝,见陆遐龄已将自己打点光鲜,边看报边踱了进来,坐在旁边。看的正是那抢眼的“每日一菜”。戚少商忽觉大是“心有戚戚焉”,伸头道“这碗绿豆羹画得很像吧?把我肚子都看饿了。” 
陆遐龄却道:“我只是想感叹一下,人与人之间差别真大啊。我从小到大都只知道煮绿豆汤时放豆子跟水,这个叫顾惜朝的怎么就能烧出这许多花样呢?” 


饭毕,戚少商跟陆遐龄简略说了昨夜之事,又道“陆兄若有急事,可先行上路。”陆遐龄正被他讲的心里发毛,急急说“我没甚么要事,等一日也无妨。还是和戚兄同路。”话虽如此,还是不免叨叨了一会,又要吕兆威帮他二人出一日的房钱。吕兆威倒是爽快答应,将饭钱和牲口草料钱也都一并付了,倒叫戚少商有些过意不去。 

是夜,戚少商和吕兆威换了外衣和房间,早早关了门坐下。 
拿出刚买的当日报纸,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今天的菜式是酱猪手。研究半晌,戚少商只觉得已经饿到不行,门口却仍是没一点动静,没奈何只得枯坐。 
三更刚过,门口似有些细细风声传来。戚少商迅即坐直,右手暗暗抓了剑。只见一团物事由门缝进来,初时甚为模糊,片刻便清晰起来。正是个薄施粉黛的妇人。 

与他对视了片刻,妇人惊道:“怎的一日不见,好看了这许多?连酒窝都有了!”又端详一下,“只可惜脸上肉了点。” 
戚少商终于忍不住道:“我这叫娃娃脸。我走的就是可爱路线,不行么?!” 
妇人一听之下更是吃惊,叫道:“口音都变了!”而后忽然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忙从怀里摸出根绳子。喃喃地念了些话,便将绳子扔在梁上挂住,又搬了凳子。忙了一会,见戚少商仍然坐在灯下看报纸,惊道:“你怎么不挂?” 
戚少商抬头看了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好端端的干么要挂?”妇人忙说:“不是不是,我说你为什么不挂绳子?”戚少商心道我挂才怪,回她道“本来是想的,无奈刚才摸了一遍,并未带绳子在身上。”那妇人想了想说:“皮带也成。” 
戚少商放下报纸。“那我的裤子怎么办。”语毕,见妇人甚窘,便安慰她道“不然这样吧,你且去吊,我看看就好。” 
妇人怒道“那怎么成,我亏大了。”想了片刻,喃喃道:“我本以为做了鬼已经够倒霉,谁知道遇到你比做鬼还倒霉。上次将我的绳子扔进江里,害我捞了半日。今回又这许多毛病!”戚少商只觉得头一句话听着颇耳熟,正想着在哪里听过,却见妇人又从门缝里飘了出去。 

过了一会,妇人拿了条绳子回来,递于戚少商。 
戚少商拿了一看,是根草绳,皱眉道:“这个恐怕经不住我。”妇人叹口气道:“将就一下试试吧,我就寻到这一根。” 
戚少商想了想,点了点头。遂将绳子挂好,抽了个活结。只见那妇人已站好在板凳上,朝他说:“我数到三,我们便一同吊。”戚少商点头,心中却想:“说个‘吊’字不就成了,这人……这鬼也忒罗嗦。” 
妇人数了三声,将凳子一踢。 
戚少商也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出右腿,稳稳伸进绳套。转眼就倒吊起来! 

妇人急急摆手,没奈何又勒了脖子,挣了半天,只得又化作烟气散在地上。 
方才站稳,便急道“错了错了,挂错了!” 
戚少商笑了一声,脚上轻轻使力断了草绳,翻下地来。“不是我错了,而是你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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