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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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未央-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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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蒋敏在圣弗朗西斯医院早产下一名女婴。孩子的父亲林源至终没有出现。他,失踪了。

长夜未央 48

林源已经失踪两个星期。林家报警后,也托了很多关系,希望从周正身上找线索。不料周正为了避嫌,主动和警方合作,他名下的产业,连先前执掌过的洪门,都向警方的搜索全面开放。结果警方草草搜了一下北郊的别墅,就撤消对他的怀疑,再傻的人也不会在绑了人以后放手让人检查,况且周正的后台极硬,单是因为警方提出质疑,已经惹得上头非常不高兴。电视上的新闻每天车轮一样地反复播着“警方高官失踪,目前毫无线索。”

蒋捷心里却如明镜,周正的高姿态几乎肯定了他的想法,人,就在周正的手里。只是从他见蒋敏那天起,周正也好象失踪,再没有回过北郊,打电话找他,十次有七次接到秘书台,接通了也说不上两句就收线。如同暗夜行路,四周茫茫都是黑暗,蒋捷不知道下一步迈出以后,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蒋敏一个星期以后出院,小孩儿还留在医院观察,问题倒不大。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襁褓中的婴儿身上,人前再没流一滴眼泪。可蒋捷知道,她的坚强是撑出来给别人看的。蒋敏自幼好强,从不跟人示弱,那天哭求自己已是意外。可每每看到她隔着玻璃窗,在盯着女儿的凝视里走神,或者微笑着伸开手臂,从护士手里接过婴儿,手指在女儿眉眼间轻柔地来回,那孩子一丝不漏继承了父亲的眉眼,带着一股英气,蒋捷的心,象是给什么东西敲打着,跳得总不正常。姐姐成了寡妇,孩子一出生就成了孤儿,母亲的皱纹,父亲的叹息,这一切的一切,真的和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吗?

夜色象淡薄的胭脂,渐渐弥漫开来。蒋捷坐在窗前,没有开灯。空旷的大宅,只有他一个人,走来走去,长长的走廊里,脚步的回声,那么寂寞。蒋捷的手里攥紧了一只金属的钥匙,时间久了,自己的体温传递到金属的分子之间,仿佛成了手掌的一部分。那是林间小屋的钥匙。当时周正接他出来的时候亲手留给他,

“将来如果哪天需要避难,就过来,这里除了你我,没人知道。” 那一刻,蒋捷无预警地抬头,捕捉到了他眼里稍纵即逝的一丝古怪。

别考验我,周正,别考验我对你的真心,请你,别,别这样。

“捷少,你晚饭还没吃。”

历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先是低咳了一声引起他的注意,再礼貌地询问。他从下午就呆坐在这里,连姿势也没变。

蒋捷回头,直直看着他,仿佛下了决心地说:

“我要出门,历新,可以吗?”

厉新沉默着,眼睛里不肯透露的遗憾,蒋捷在他的手不自然轻握,随即展开的小动作里,还是猜测到了。

“你想好了?捷少?”

蒋捷点点头。

“正哥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准拦你。” 历新对蒋捷一直很好,很护着他,“如果正哥的命令可以不听,我会阻挡你。”

“可惜周正的命令不容任何人违抗。谢谢你,历新。”

“那,捷少保重吧!”

车子停在小屋的空地前,四下里死一样的宁静,风从树间穿过,沙沙的声音显得那么清晰。蒋捷一切都了然于胸,月光下惨淡地一笑。大步走到门前,借着月光看向手里那支普通的金属。这一刻,悬系着多少的幸福和命运。他深深换了口气,快速插进锁孔,旋转,“吧哒”一声,很轻,却震得他几乎跳起来。他一低头,狠推开门,直接走向那面书架,效访着上次周正做的,向右推开。通道露出来,他的心又再漏跳,里面也许是林源血肉模糊的身体,再分不清和自己一起长大,甚至呵护过自己的男人的面目。但他一定是活着,这也是周正引他来的原因吧?他一定还活着。蒋捷瞬间坚定了一颗心:林源利用自己,欺骗自己,他杀了周正最亲密的兄弟,哪怕他罪不可涉,可他和自己一起长大,他是蒋敏的一辈子,自己不能眼看着他,给人生生折磨着,更不能任他在这里死了烂了,而袖手旁观。横了横心,蒋捷走下楼梯。

空气里是一股难闻的恶臭,蒋捷却楞住了。和自己想象得完全不同,林源四肢给绑在金属的椅子上,正抬头看着自己,眼睛里是惊诧不已。他身上没有伤痕,虽然头发凌乱,胡须长出来,黑乎乎的糊了满脸,却看得出来人完全没有受伤。只是他的身下是一片屎尿狼藉,裤子已经湿透。周正没有伤他的身体,却把他的自尊踩在脚下玩了个够,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林源,也许在众目睽睽下,大小便失禁。蒋捷走上去,掏出随身的小匕首,把紧绑着他的牛皮绳割断。因为绑的时间久,林源的双手一时不能移动,蒋捷褪下他的裤子,随手抽开床上的床单,擦了擦双腿间的秽物。

“自己能不能擦?” 他问,“我去给你找条裤子。”

林源点了点头。自己双手夹着床单反复蹭着。

上次在这里住的时候,他记得壁橱里有几条工人裤,果然还在那里。

“用不用我帮你穿?”

林源又摇了摇头。他转过身,听见身后蟋蟋簌簌的声音停了,才转身:

“走吧!”

“呃啊呃啊!” 林源声音如同哑巴,却不肯蒋捷走。

“他们给你打了药?” 蒋捷拉住林源的手臂,“走吧!我送你走!”

“嗯啊呃啊!” 林源比划着,意思让蒋捷快走。

“我姐给你生了个女儿,你不想看看她吗?周正是想我放你走的,不然我怎么会有钥匙?跟我走,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不怪你了。”

林源的眼泪,掉得毫无预警,突然间“扑扑”地,淌下来。他颤抖的手随便揩了揩,再用湿漉漉的指头,在墙上写了两个字,不清楚,却看得出来,“走火。”

“你说杀了沈兵是枪走火?”

林源点点头,双手指了指墙上的字,再捶了捶胸口,竟哭得喘不过气。蒋捷搀了他一把:

“先出去再说吧!”

外面依然是空无一人,蒋捷开来的车还放在原处。林源的脚步踉跄,蒋捷扶着他的胳膊,快步走到车前,刚打开车门,四周忽然亮起无数临时探照灯,树上埋伏的人把灯光集中在一起,蒋捷和林源就在光线的最中心。黑暗里走出几个身影,江山站在中间,从他身后慢慢地,露出周正冰山一样淡漠的脸,声音更象是严冬里刀子一样的寒风,冰冷刺骨:

“蒋捷,你,真让我失望。”

49

猜测谜底最是磨人,一旦揭晓,反倒容易平静面对。蒋捷转身看着周正一步步地走近,对着身后的林源低声说:

“上车,走。”

林源向四处瞄了一眼,他知道周围黑暗里一定埋伏无数枪口正对着他们,他拉了拉蒋捷的手,却给蒋捷打开:

“我让你现在上车,快呀!”

说着手上一用力,把林源整个推进车里。林源快速撤身,跳上驾驶的位置,冲着蒋捷嘶喊了两声,无奈蒋捷并没有理他,反迎着周正走上去。

“他能往哪儿走?” 周正斜睨蒋捷,手扬起在他的面前点亮打火机,照亮蒋捷细瓷般的侧脸,一双漂亮的眼睛在夜色里象是两汪沉默的清潭。

“放他走吧!我留下。”蒋捷没有躲,直视着周正冷如冰霜的眸子,他的脸那么沉,一点感情也没有。他向前倾着身子,就着自己脸边的火点了支烟,顺便在他耳边低低说:

“你觉得你认识的那个周正,会放他走吗?”

蒋捷轻轻摇了摇头。

“可你还是想试试。”周正的话里带着让人心寒的怒气,声音也高了起来,“蒋捷,你当我是什么?你真的以为我能为了你,让沈兵白白死了?”

“不是。。。。。。”

蒋捷抢断,胸口热血翻涌,却还是在周正不屑一顾的神态里,无奈合上嘴。很多时候,当他鼓起勇气做最后的争取,总是以放弃告终,讲道理本来就是很难的事,尤其对方已经闭上耳朵。他凑近周正,声音微抖,“算我求你,放他一条生路,我留下,任你处罚。”

蒋捷素来高傲,一般不轻易服输,张口求他更是从来都没有的事,这让周正心里奇异的情绪开始做怪,明知不该,却还是不能自抑地妒忌:

“你为了这个滥人求我?啊?”

周正扬手打在蒋捷右脸上,“啪”

地一声清脆的响,静悄悄的深夜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楚。蒋捷保持着偏着脸的姿势,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他和周正动手不只一次两次,可是打在脸上,倒是头一回,蒋捷觉得身体的某个地方隐隐疼起来,却不是脸。他用手背揩了一下嘴角,眉头轻轻一皱,那里在流血。

“你放他走,我慢慢跟你解释,留着他的命,你也能让他生不如死,不是吗?”

“不用你教我,蒋捷,今晚林源就得死在这儿!你也别想走!”

说着周正一提手臂,手中多了一把银色手枪,刚刚对准林源的方向,却觉得颈间一凉,脖子的动脉下压了他送蒋捷随身带的匕首。瞬间周围跟来的人开始有了动静,江山走上前几步,却在蒋捷的声音里停了下来:

“别过来,让林源走!我会留下!江山!你放他走!”

江山不知何顾,目露怜悯,却没有说话,远远看着。蒋捷没有错过江山的犹豫,今晚要想逃出去,恐怕还是从江山身上找路。

“今晚没有我的话,谁也不敢放他走,蒋捷,你有种就动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子弹快,想不想试试?”

空气仿佛也停止流动,树叶的沙沙声淡漠下来。多少目光都集中在对峙的两个人身上。周正看着蒋捷向来冷静的眼神,终于开始混乱,执刀的手抖个不停,双唇不能抑制地发颤,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他更加咄咄逼人地向前挺了挺身,蒋捷“啊”

地一声,受惊地缩手:

“别,别逼我,周正,我不想的,不想。”

“你拿刀子压在我脖子上,还他妈的跟我装蒜?蒋捷,你是铁了心选他?”

“不是!蒋捷除了周正,谁也不会选!你知道我不是放弃你,周正,求你,求你,放了他,我们再想办法报复好不好?好不好?周正?”

看着平日耀眼夺目的笑脸,此刻几近疯狂地乞求自己,周正冷冷地说:

“不好!蒋捷,你走到今天这步是自找的!”

说着他一退身,避开蒋捷的刀锋,持枪的手一震,手指扣动扳机,就听耳边蒋捷一声尖叫:

“不要!”

接着一道银光向着他手腕扫去,周正本能地向外闪腕,一枪打偏在车窗上,手腕却还是没能躲开锋利刀锋,正割在小臂的动脉上,血象喷泉般喷洒向四周,他感到蒋捷的身影忽然窜到自己身后,带血的匕首重新逼上来,他被拉著,面朝着江山的方向:

“你想看着他流血至死吗?江山!放了林源!周正挺不了多久的!快放了他!”

江山的心里却比谁都明白,杀不杀林源已经不再重要,况且以周正的身手,要制服蒋捷易如反掌,最后却弄得自己流血,他无非就是想逼蒋捷,想试探他的底线。江山有些同情蒋捷,他本来无辜,却陷在这样的风波里纠缠不清,最后还得被迫成为绞杀自己感情的刿子手,一切都因为,他的心肠不够硬而已!江山朝外挥一挥手:

“放他走!”

蒋捷心里一松,看了看林源的方向,见他根本没动:

“走啊!还等什么?走!”

林源也大声地喊起来,很难听,象一只哭泣的乌鸦,却不肯放弃,渐渐地发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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