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 (下 by 淇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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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重行行 (下 by 淇奥-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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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源凑过来说:“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么?” 

  宋柯瞟了他一眼,并不答言。杜灵芳掩口一笑,说到:“允哥哥早就说过了…”。 

  一边罗良也凑过来说:“好像我家公子的样子呢。比我家小姐还像。”他说的小姐就是罗湘绮的长姐湘纹。 

  杜灵运在一边哈哈笑到:“我这个亲哥哥倒像是外人了,不如认给罗兄做妹妹算了。” 

  那杜灵芳是聪明女子,早就知道罗湘绮是张仲允最看重的人,又是士林的后起之秀,心中仰慕以久,当下马上就上去见礼,称起哥哥来。 

  罗湘绮对这个大方聪慧的女子也很有好感,仓促之间没有准备什么见面礼,就取出自己藏的一方和田玉章料送给杜灵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认下了这个妹妹。 

  这兄妹此次过访,是因为在杭州久候张仲允不至,心中担忧,就亲自前来探视。张仲允只说是得了风寒,现在已经好了,隔日便可一同启程。两兄妹一听说张仲允病了,关切之色都溢于言表。杜灵芳还埋怨到,都是哥哥让允哥哥在书坊太过劳累了,才闹出病来。 


  又搬来几把椅子,一行人都到书房落座。杜灵芳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的对子,漫声吟到:“淡如秋菊何妨瘦,清到梅花不畏寒。意境轻灵,笔力俊逸!”回过头来,眼睛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望向张仲允说:“这像是允哥哥的字迹呢,是允哥哥写的吧?回杭州之后,也请允哥哥为我写幅字好么?” 


  张仲允一愣,面对着这女孩子脉脉的眼波,只觉答应也不好,不答应也不好。偷眼望向罗湘绮,只见他正陪着杜灵运翻拣他的藏书,根本不往这边看。 

  倒是宋柯来打圆场:“妹妹要的,仲允能不写么,你就想想让他写什么好就是了。”张仲允只得微笑点头。 

  得到张仲允的首肯,杜灵芳顿时笑靥如花,脸颊飞落了两抹红霞,更曾娇艳。 

  旁边李源和宋柯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明白这小女子恐怕已经是对张仲允动情了。 

  三十八、去意 

  纹银,五十两。 

  放在怀里沉掂掂地。虽然五十两银子并不多,却是越缦堂开张以来张仲允所得的第一笔分红。而且,看目前的趋向,以后还会越来越好。江南富庶,普通百姓之中读书识字之人颇多,但又不像应试的举子那样需以咬文嚼字为能事,八股文章他们是不做的,经史子集也没有兴趣看。他们所关心的,只是平日生活之中,头疼脑热、油盐酱茶这些琐碎之事。平时处理这些细故的诀窍,只能从积古的老人家那里口耳相传,此外无籍可考。但张仲允就找了人来,把这些常识编撰成书,分为医药、饮食、桑农、饮食等等数种,简单装帧,低价出售,竟然大受欢迎。另外弹词、乡曲数种,也都卖相甚好。 


  越缦堂出手不凡,张仲允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一路回来的时候在心里盘算,不如以后和阿锦举家移居杭州,在西子湖畔寻一处幽静的院落,朝听柳莺,暮赏烟霞,该是何等的快意! 


  春风得意马蹄疾,心中畅快,赶路也没有那么辛苦了。背上的背囊里,是带给阿锦的笔墨和捎给祖母的细点。点心无法直接送回家,回头还要托人悄悄带进去。想到此节,心中未免抑郁。但经暖风一吹,慢慢也就消散了。此时已经是四月底,眼看就要过端午节了,这次一定要多留几天,过了节再回去。 


  来得门前,下马兴冲冲推门进去。罗良听到动静,忙过来拉过马缰绳,递过来一条手巾,张仲允接过拍打身上的浮尘。罗良看看他的脸色,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低头把马牵到后院去了。 


  李源和宋柯看到张仲允回来,也忙从西厢出来相见,宋柯显然是刚从织机上下来,身上的围裙还未解下。 

  但就是不见罗湘绮。 

  张仲允和李源说话的时候就不免有点走神,眼光忍不住往书房瞟。 

  宋柯在旁边轻咳了一声说:“湘绮好像有事出去了。” 

  “哦?是往书院去了吗?”张仲允问道。 

  “不是,这几天好像是有朋友从远方来,湘绮他,嗯,大概在忙着招待吧。”宋柯轻声道。 

  张仲允看他们这欲言又止的光景,心里有些诧异。不过也不好多说什么,自去安顿休整去了。 

  洗漱完毕,又换了干净衣物,来到书房,把新买的半溪堂松烟墨和养吾斋羊毫笔放在罗湘绮的桌案上。罗湘绮别无它嗜,唯独对笔墨纸砚很是精心。张仲允每次见到好的,总要尽其所能淘弄来给他把玩。 


  另外还买了一个香囊,张仲允想了想,没有和笔墨放在一起,而是揣到了怀里。香囊可辟邪,等会定要亲手给他戴在身上。想到此,自己微笑了起来。 

  正肖想的时候,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这脚步声对张仲允来说何其熟悉!他马上转身回头,果不其然,看到罗湘绮推门走了进来。 

  “阿锦!”又是两月有余未见,张仲允的心早被思念涨得满满的了。顾不得许多,一伸手就把他揽进自己怀中,嘴唇也渴切地贴了过去。 

  刚刚触碰到他的嘴唇,却觉得怀中的人轻轻一颤,还没有等他继续深入,就被撑拒开了。 

  “阿锦…,”张仲允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只见罗湘绮面色苍白,眼睑下有淡淡的青色,神情甚是憔悴,不由心内担忧:“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伸出手来就想抚上他的额头。 


  手却也被轻轻挡开。罗湘绮胸膛微微有些起伏,笑起来颇为勉强:“允文,你,你回来了,累不累?” 

  “不累,我很好。阿锦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郎中来看看?” 

  “我没事…”。罗湘绮不断躲闪着张仲允关切的目光。终于,像是下定了好大决心似的说到:“允文回来得刚好。我,我正有事和你商量。” 

  张仲允看出了罗湘绮的不安,不由想过来安抚,但却又被他躲开。只好无奈地带着纵容的笑容说:“阿锦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好。”罗湘绮深吸了一口气,极快而且短促地说到:“我要去大理。” 

  “大理?”张仲允听得满头雾水:“去大理?哈,阿锦怎么突然想起要去大理来了?嗯,也不是不可以了。如果真的想去,等我把越缦堂…”。 

  “不用了。”罗湘绮背过脸向着窗外说:“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启程。” 

  “明天!”张仲允渐渐觉察到了不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但还是温言道:“明天我们根本来不及准备呀。” 

  “不用你准备了。”罗湘绮低头轻声说:“你只管忙你的吧。我已经收拾好了。” 

  “阿锦,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张仲允闻言色变,上来握住罗湘绮的胳膊,“你是想一个人去?你想离开这里,丢下我?” 

  “不是一个人。”罗湘绮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看向窗外。只见庭院中的桂树下,一个人正负手而立。张仲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个人,腰背笔直,气势凌厉。他就是那淮扬盐帮的帮主,常风。 


  张仲允深深皱起了眉头:“阿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倒、难倒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有人来为难你…”。 

  “不是!你不要胡乱猜想了。这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我,我对这里…,我觉得厌烦了。” 

  “那我们可以移居杭州啊。路上来的时候我还在打算此事。阿锦不也很爱那西湖的景致么?” 

  “杭州,我也不想去。”罗湘绮仍是背对着张仲允,手指紧紧扣在桌沿上。 
“在这里生活,每日不过是柴米油盐、一日三餐,乏味之至。我,仔细想过了,自幼读书,师长就教导我们要志存高远、胸怀天下。本来我曾想借庙堂之高一展夙愿,然而却时运乖舛。但是也不想就此碌碌于市井之间。刚好常兄邀约,我想趁此机会遨游江湖,遍览河山,也好洗去心中的浊闷之气。” 


  “阿锦?”张仲允眼望着罗湘绮的背影,几乎不能相信这些话会是从罗湘绮口中说出来的,但偏偏句句都在理。张仲允心口闷痛,声音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这,这是阿锦的真心话么?是我让你厌倦了是吗?是我这半年来抛却诗书,转而从商,让你觉得浊闷了是不是?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去就是了。你,你…。” 


  罗湘绮大力摇头,转过身来,面对着张仲允:“我说过了是我自己的缘故。不关你的事,你何必往自己身上扯。” 

  “可你的事怎么能不关我的事,难倒,难倒你忘记了,我们不是说过生死都要在一起的么?”张仲允的眼神既苦痛又灼热,深深刺痛了罗湘绮的心。 

  罗湘绮垂下袍袖,盖住了他簌簌发抖的双手。紧紧闭目,深吸一口气,然后又蓦然睁开了眼睛,平静无波地说到:“我没忘。但我也还记得,你说过,你不会强迫我做任何我不喜欢做的事情。现在,我不喜欢这里的生活了,你又何必阻拦。难倒,你、你也和其他那些人一样,只不过拿这话做幌子来哄我?难道你想我一辈子做你的禁脔不成?” 


  张仲允如被闷雷击中,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浑身的血液霎时都冻成了冰。他直勾勾地看着罗湘绮,眼睛里几乎要沁出血来。难倒,难倒你竟然是这样看我的?难倒我在你心里,竟和那些欺负你、算计你,想要攫取你、羁留你的人一样,只为满足自己的贪婪和肉欲? 


  看着张仲允灰败的脸色和不信的眼神,罗湘绮也是心头沥血,双手几乎要不听使唤地自动向他伸过去,想要拥他在怀,想要向他陪一千个不是,只要能换来他眉头片刻的舒展。 


  但是,不能,不能!早就知道后来的这几句话最能伤他——他比常人执著、宽忍,骨子里却也比常人更为骄傲和自尊。但自己还是故意说了出来,故意狠狠一击直中他的软肋!此时又怎么能功亏一篑!罗湘绮终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屏息等待,看他接下来是会为自己辩白,还是会怫然大怒? 


  但张仲允只是如死一般沉寂。仿佛罗湘绮那几句话就是一记重锤,早就一下子把他的灵魂给震出躯壳之外了。那几句话,不但是对他人格的否定,更是对他们这么多年来相知、相惜、相恋的否定。 


  张仲允此时感到的并不是痛苦,他感到的,是比痛苦还要难以忍受的空无。他一个人的空无。 

  转身,推门,走出。 

  路过院中桂树,常风抱拳施礼到:“张贤弟,别来无恙。” 

  张仲允看了他一眼。虽然是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却只是空茫一片,水波不兴。然后径直走出了院门。 

  书房中,罗湘绮跌坐在了椅子上。 

  三十九、留伫 

  罗湘绮跌坐在椅子上,半天不言不动。 

  常风已走至他的近旁,他依旧连眼皮也未曾抬起。以常风习武之人的耳力,早就听到了屋内两人的对话,也知道罗湘绮此刻的心情。他不动,他便在这里陪他。也不知过了多久,罗湘绮才慢慢抬起了头:“怠慢常兄了。” 


  “湘绮此话太过生分。” 

  “我还有些须微物需要收拾,今日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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