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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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陽光-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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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无奈。
                          
一个说我眼泪不值钱的男人,却总能令我轻易落泪。
                          
我又哭了,低声问,「那你呢?你又对得起他吗?」
                          
他没有犹豫,答我三个字,「对得起。」
                          
斩钉截铁,毫不心虚。
                          
他说,「我答应过他,从此以后,做一个永远站在最高处的人,忘记所有曾经的心愿,忘记所有光明的心性,做一个最坏、最毒,最使人畏惧、最铁石心肠的人。」
                          
「我答应过他,从此以后,为所欲为,肆无忌惮,再不忍耐什么,再不为他人付出什么,再不宠溺任何人。谁稍逆我意,我就把谁撕成粉碎,没人可以例外。」
                          
他淡淡亲我的眼睛,说,「我做到了,我对得起他。」
                          
他还说,「君悦,不要测试我,我不是从前的安燃,逆我的意,我会令你痛不欲生。」
                          
对,他不是从前的安燃。
                          
我逆安燃的意,足有千百万次。
                          
一次又一次,从不悔改。
                          
十次之中,有九次他默然不语,剩下一次会生气,气极了,不过用手抚我头脸额身,叹着说,「君悦,我真是拿你无可奈何。」
                          
也许因为我过度使用的这千百万次,让他一次又一次失望,听以,过去的安燃,不见了。
                          
安燃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对时间的概念很明确。
                          
他不喜欢说「过一会」「等一下」「过几天」「不久」,他喜欢给确定的时间,喜欢确定的事情。
                          
他会说,「君悦,我十五日看完这本教材,再用一天做自我测试。」
                          
他会说,「君悦,我决定明年三月十二号后,报名参加统一律师执照考试。」
                          
这个习惯似乎保留到现在。
                          
搬入豪华监狱的第一天,他沐浴后穿着睡袍走过来。
                          
看见我苍白的脸色,笑一笑,说,「君悦,十天,等你伤口拆线。」
                          
上床,躺在我身边,很老实地闭目安睡。
                          
睡得那么安稳,留下我忐忑不安。
                          
这到底算不算加刑?
                          
于是,不得不数日子,倒数。
                          
从十开始,九、八、七、六、五……
                          
平安无事的日子过得很快,第十日,医生果然帮我拆线。
                          
我忍不住说,「我忽然觉得伤口很痛,应该还没长好,现在拆线,会不会太快?」
                          
医生神情古怪,看了我片刻,说,「君悦少爷,安先生事先有交代,拆线的时候,你一定会觉得伤口很痛。他要我转告你,痛是正常的,拆了就好。」
                          
渺茫的反抗,被一句话打压到芽都不留。
                          
拆线后的我,乖乖等安大公子光临。
                          
如果不是前事的痛记忆犹深,把自己想象成一顿诗人享用的大餐,其实也算有趣。
                          
我等了几个小时,脑里面的胡思乱想,不足为人道。
                          
房门打开的时候,我坐在沙发里,回头去看。
                          
是安燃。
                          
西装笔挺,身形修长,剑眉鹰目,脸上棱角冷硬鲜明。
                          
这个人,确实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这个美男子,对我说,谁稍逆我意,我就把谁撕成粉碎。
                          
语气斩钉截铁,绝不宽容。
                          
他给我十日时间。
                          
今晚到期。
                          
这种情况如此陌生,我不知哪种反应最适合。
                          
我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我有足够的力气,大叫,愤怒,啜泣,惨烈地怒骂,凄凉地悲哭,微贱地哀求。
                          
但任何一种,都不会动摇他的心志。
                          
我决定平静。
                          
我说,「回来了。」
                          
他应一个字,「嗯。」
                          
随手关上房门,又站在镜前,利落解他的领带。
                          
他说,「你洗澡了吗?」
                          
我摇头。
                          
他说,「一起吧。」
                          
我点头。
                          
那么自然,不知内情者,一定以为我们是一对默契的情侣。
                          
谁知道呢?我和安燃,似乎从不曾默契。
                          
他午睡的时候,我会心血来潮嚷着去海边散步。
                          
他看书的时候,我又会很想一起看恐怖片。
                          
他说天气好应该出去走走,我宁愿等到天黑,在酒吧街狂欢一宵。
                          
他不午睡,带我去海边;不看书,陪我看恐怖片;白天呆在屋里,晚上在酒吧街看着我。
                          
我却总觉得有些难过。
                          
我说,「安燃,你知道吗,真心爱对方的话,就会心有灵犀。」
                          
他反问,「君悦,你怀疑我不真心?」
                          
我估计触到雷区,赶紧抱着他亲,哈哈大笑,「傻瓜安燃,你是我的傻瓜安燃!」
                          
我心爱的傻瓜安燃,已经不在了。
                          
我不心爱的安燃,却在等我一起洗澡。
                          
我站起来,走进实在太奢华的浴室。
                          
三角形大浴缸里,热水哗哗往外涌,水雾蒸腾。
                          
安燃看着我,似笑非笑,对我说,「君悦,长痛不如短痛。」
                          
我长长吐一口气,开始脱衣服。
                          
人不过是这么回事,穿着衣服,以为是人,脱了,可以当自己是只动物。
                          
我脱干净,当自己是动物,等着主人来抚摸,奖励或惩罚。
                          
难得主人并不急,相对于我的急促心跳,那般悠然,真是罪恶。
                          
安燃说,「你先进去。」
                          
我跨入浴缸,看他背着我,自然地脱衣服。
                          
他的动作很有力度,自然得可比喻成一首有旋律的歌,即使待宰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赏心悦目。
                          
所以,当烫贴的衬衣脱下后,我被眼睛所看见的狠狠震到僵硬。
                          
他若有所觉,转身问,「很难看?」
                          
我僵硬的表情一定很丑,他竟然微笑,「亏你还是何家人,—点伤疤都可以把你吓成这样。」
                          
他脱了裤子,跨进浴缸,和我并肩坐着。
                          
惬意叹一声,仰头,后颈靠在浴缸边缘。
                          
我知道我很没用。
                          
我知道,我对人世间的残忍认识不足。
                          
所以,才会对一个独裁者身上的伤痕耿耿于怀。
                          
浴缸水温恰到好处,我忍不住转头,在雾气飘渺中看他。
                          
看得目不转睛。
                          
我问,「怎么回事?」
                          
他说,「整容医学还不够发达,有的伤疤太深掩盖不了。」
                          
热气淡化他的眉目,此时的他,柔和,放松。
                          
我还是问,「怎么回事?」
                          
他说,「几次大手术也不是没效果,毕竟比从前好看多了。」
                          
我不想问下去。
                          
答案呼之欲出,一定伤人。
                          
但是,忍得住吗?
                          
有的事情,不是不知道应该停止,只是无法停止。
                          
我知道自己很傻。
                          
太傻,才会低声问,「是你在监狱的时候?」
                          
他微微一笑,棱角分明的轮廓略微变化,很好看。
                          
我感觉苦涩。
                          
他不是我的安燃,但此时此刻,每个神态,不必语言,我竟可以揣摩出其中精髓。我说,「我知道你入了监狱后,向大哥请求去探望你。大哥说,你进去半个月就成功逃狱了。」
                          
他说,「是。」
                          
我问,「半个月,怎么会那么多伤?」
                          
他不说话,只是笑,淡淡地笑。
                          
很久,他才反问,「多吗?」
                          
他侧过身,深深看我,「君悦,我身上所有的伤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个。」
                          
伸出一指,缓缓点在我淡红色的伤口上。
                          
我知道,他指尖触到的,是我的伤口。
                          
我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错觉,错以为他这一指,戳到我的心脏。
                          
很痛。
                          
痛到我胆大包天,竟然抓住他点在我胸前的指,问他,「安燃,是不是大哥?他为什么要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声音颤抖。
                          
他凝视我。
                          
「你居然为我流泪。」他微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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