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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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哥儿-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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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哭笑不得:〃你不也行?〃
    〃我可没试过。〃刘懿洲摆摆手。
    我起了玩心:〃那就试试?〃
    〃我可不愿意。要是走一半儿卡那儿了,丢人啊。〃刘懿洲捏着下巴摇头晃脑,逗得我直乐。
    我边笑边说:〃还好胡同都是直的,不然就不是卡那儿,而是扭成七弯八转的了。〃
    〃谁说胡同都是直的,还就有弯的。〃刘懿洲嘿嘿一笑,〃新桥附近那个九道湾胡同就有二十多个弯,这一忽左拐,一忽右拐,拐来拐去,保管你一进去就迷糊了。〃
    我听得连连摇头:〃谁住那儿真是倒霉,要换我只怕连自己家都找不到了。〃
    〃你要能把那儿走熟了,估摸着你也就不会在北平的胡同迷路了。〃刘懿洲喝口茶,〃至于最长的胡同得算东交民巷,一里地呢;最短的胡同是一尺大街,听名儿你就晓得多长了吧?还有最宽的胡同灵境胡同,最宽的地方十几个人并肩走都还松快呢。。。〃
    我忍不住道:〃那最短的呢?〃
    〃小喇叭口胡同啊,北口就二十寸。〃刘懿洲挑挑眉毛,〃怎麽样,稀罕吧?〃
    我噗哧一笑:〃就你那神气样儿,说不好还以为是你家的。〃却又觉得奇了,〃懿洲哥怎麽对这些挺有兴趣的样子?〃
    〃我就喜欢这些东西。〃刘懿洲眼睛亮堂堂的,〃你想啊,这些东西可不是学问麽?〃
    我倒是头次见识这样的人,不免觉得有趣:〃那你以后就走街串巷的做这个?〃
    〃小看人了不是?〃刘懿洲哈哈一笑,〃我感兴趣的就是它的历史。〃
    〃历史。。。〃我想了想明白了,〃倒是,《通鉴》的《殖货志》也是说这些。〃
    〃我可没想过写出那麽一本书来。〃刘懿洲手指头沿着茶杯划圈,〃我只是感兴趣罢了。〃
    〃现在还是念书,至于以后,再说吧。〃我叹口气。
    刘懿洲奇怪的看我一眼:〃你小孩子家家的怎麽会说这话?〃
    我也就把爷爷本想叫我跟着二叔做生意的事儿说了,刘懿洲杵着下巴道:〃感情我们还真是一路人。〃
    〃啊?〃
    〃我家祖上在东北是开医馆的,后来到北平给孟家看过病,又和干妈投缘这就算有了交情。〃刘懿洲笑笑又叹气,〃我父亲却说开药铺没出息,逼着我以后要读经济科。〃
    〃经济?经邦济世可是大事啊,懿洲哥真是厉害人物。〃我啧啧称奇。
    〃哪儿来的酸儒?早不是这样儿了,你且慢慢学吧。赶明儿我把以前的书本收拾了给你,免得再花冤枉钱。〃刘懿洲想着却又噗哧一声笑了,〃至于我。。。反正还能混个年把,到时候儿再说。〃
    〃这,就当遂了老人家的心愿,也是好事。〃我既不懂,也没甚麽立场来安慰他,只好结结巴巴的说这麽一句。
    刘懿洲似笑非笑瞅我一眼,突然伸手一拍我脑门:〃明儿跟我去哈德门怎麽样?〃
    〃那是哪儿啊?〃我摸着额头,〃一个城门也有看头?〃
    〃这话外道儿了不是?〃刘懿洲眯眯眼睛,〃那边儿有个镇海寺,寺里有个镇海铁龟可出名了。〃
    〃镇海?〃
 
    〃那段儿的护城河桥下有个海眼,人们就用一只乌龟来镇住,保护城里的平安。〃刘懿洲如数家珍般道。
    我忍不住笑:〃我看以后你多半是成不了史家的。〃
    〃这话怎麽说的?〃刘懿洲似乎有些不乐意。
    〃竟喜欢些稗官野史,怎麽成?〃我看看他,自顾掩嘴乐呵。
    〃这些不过是说来逗趣儿的。〃刘懿洲这就又笑了,〃就我刚才说那哈德门,你可晓得以前就那儿税关最重,令外埠客商望门生畏啊。譬如说走酒车,城外是酒道,以前美酒佳酿大多是从河北涿州一块儿运来,进北平自然要走南路。运酒的车先进了外城的左安门,再到哈德门上税。清朝那时候儿京城卖酒的招牌得写'南路烧酒',你知道甚麽意思麽?〃见我摇头他更乐了,〃那意思就是说,我上过税了,我的酒正派着呢!呵呵。〃
    我想了想道:〃听你这麽一说,我倒依稀记得从前看过个清末的杨柳青年画,有一幅似乎是叫做《秋江晚渡》的,画着的酒幌上面就有'南路'、'于酒'这类的字样,可是这个意思?〃
    刘懿洲直拍手乐:〃你也是个通透的嘛。〃
    刘懿洲恐怕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爱笑的人了。他笑起来有股别样的风情,眼角眉梢堆着和气,温存大方的,叫人心里跟着暖和起来。我那时只是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难免羡慕他能快活的过日子。只是后来,后来的后来,我也终于明白再快活的人也会遇到不快活的事就是了。
    我们就又说了一阵话,仍旧由他送我回了三姑家。在三姑面前他却又转了性子,愈发老实沉稳起来。我心里啧啧称奇。他只管趁三姑不在意的时候冲我挤挤眼睛,口里却还是正经事儿:〃我觉得荣哥儿年纪还小些,不如先让他跟着我和孟华补习一阵。等快完假就有不少学校开招生考试,到时候再让他试试不也妥当些?〃
    三姑自然说好,却又扭头看着外面:〃华哥儿怎麽还不见回来呢?〃
    正说着就听孟华的声音:〃我回来了。〃
    我起身迎上去喊他声〃哥〃,却见他脸有点儿白。孟华冲我笑笑拉了我挡在他面前:〃妈,我一身汗,先回屋里换件衣裳去。〃
    三姑倒没在意。我一路进屋只觉得孟华的手不停的抖。刘懿洲眼尖跟进来,拉开他的外套,就看见小腹上青黑了一大块,胳膊上几处划开了口子,血干了凝在上面。我目瞪口呆:〃这是怎麽了?!〃

    七
 
    孟华一把捂了我的嘴:〃小声点儿,别把我妈招来了。〃
    刘懿洲过去关了门弄水,又从身上内袋里摸出瓶药膏来,转身似笑非笑瞅着他:〃就你这样子还充英雄?〃
    我急了,拉着孟华的手差点想哭:〃你这是怎麽弄的?不是早不打架了麽?〃
    〃谁和你说是打架来着?〃孟华低头看着刘懿洲,〃你轻点儿!诶呦〃
    刘懿洲瞪他一眼:〃这时候儿怕疼,早儿充甚麽英雄好汉?〃
    孟华看着他给自己上药:〃这事儿又不是一天两天的,忍到今天也算对得起约瑟夫那老小子了!〃
    〃原来是他。〃刘懿洲叹着气,〃他自然是讨厌的,可犯得着你出头麽?〃
    〃也不是这麽说,总得有人来作。〃孟华眼睛亮堂堂的,〃学生自治,学生必须自治,那些舍监实在可恨!还有那些外教,犯得着在中国土地上这麽张狂麽?国人需自强!〃
    〃你是走读,井水不犯河水。〃刘懿洲瞪他一眼,〃国人是要自强,可你怎麽叫得醒所有中国人?四万万难不成你还挨家挨户的去喊?〃
    〃刘懿洲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说这个,但我还是要说,国家未来在哪里?在我们手中,我们青年人才是诶呦你轻点儿〃
    刘懿洲哼了一声:〃这点儿疼就喊了,还天天儿念叨着革命呢!我看你还是安分些,免得干妈操心,少不得对我淌眼泪。〃却又斜眼打量他,〃你说凭甚麽你的破事儿总要我来收拾残局?〃
    孟华哈哈一笑,却又扯着伤口龇牙咧嘴:〃咱们可是拜把子兄弟,你不帮我谁帮我?〃
    〃谁和你是兄弟?〃刘懿洲瞟我一眼,〃正牌兄弟来了,我这冒牌货还是放明白些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孟华过来搂了我:〃荣哥儿甚麽都不懂,你就别吓唬他了。〃
    〃好没意思,也不知道谁吓唬谁?〃刘懿洲起身收拾了东西打个呵欠,〃我累了,今儿回了。〃
    〃别啊,我还没和你说我们怎麽收拾〃
    〃得!你这些个英雄事迹讲给你兄弟听吧。〃刘懿洲看看我们,就又走了。隐隐听见他出去和三姑说家里有事,三姑留他,终是走了。
    孟华自顾把衣服穿好:〃你们今儿去哪儿溜达来着?〃
    我尤自发愣,听他说话才回过神来:〃也没去哪儿,就是往天桥逛了一回。〃
    〃明儿跟我去琉璃厂,那边儿有好玩儿的。〃孟华回过头来笑,〃怎麽一脸傻气?〃
    我想了想道:〃这个刘懿洲。。。懿洲哥今儿怎麽会来?〃
    〃哦,在学校见了他,他不准我去。。。嗨,也没甚麽。不过我想着你才来,一个人待在家里挺没意思,就托他领你四处玩玩儿。〃孟华拉拉衣领,〃一会儿可千万别和我妈说这事儿。〃
    〃到底是怎麽了?〃我还是担心。
    孟华笑笑:〃我们学校那些外教个个目中无人,同学们都讨厌他们,特别是那个约瑟夫,听说在美国就是个中专生,也不知怎麽混到这儿来,还叫他当了老师。你说可气不可气?今天逮着机会,不过教训他一下。〃
    我微微摇头:〃我不太明白。〃
    〃我有空儿慢慢和你说吧。〃孟华笑起来,面色又平和下来。
    我却又想到另一件事儿:〃我答应懿洲哥明天和他去哈德门了。〃
    〃哈德门?〃孟华看我一眼想了想,〃也没甚麽,一块儿去就是了。〃
    我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外头儿三姑打发了丫头来叫吃饭,也不提这话出去了。晚上睡觉前才想起来,心里总觉得刘懿洲哪里不对,犹豫了一阵还是没问孟华。
    第二天孟华和刘懿洲领我去看那个镇海铁龟,我看着他们又在说那个甚麽革命甚麽民主的,自己完全插不上话,这就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发愣。
    〃荣哥儿又怎麽了?闷闷不乐的。〃
    我抬头一看是刘懿洲:〃我哥呢?〃
    〃给你买零嘴儿去了。〃刘懿洲在我旁边坐下来,〃老见你走神,想家啊?〃
    我摇摇头,也不知怎麽来了这一句:〃我觉得。。。好像和孟华哥生分了些。〃
    〃是麽?〃刘懿洲看我一眼,〃他可老说你,心里喜欢得很呢。〃
    我低下头来:〃可是,我们很久不见了。你们说的。。。我也不懂。〃
    〃其实他说的我也不懂。〃刘懿洲和气的笑笑,〃可谁说一定要懂呢?不过我倒觉得,你多劝劝他正经儿读书是正事儿。〃
    〃他没好好读书麽?〃我有些奇怪,〃孟华哥最是聪明不过,不该。。。〃
    〃我没说他读书不好。〃刘懿洲似笑非笑看我一眼,〃只是他除了读书还在闹腾些别的,总是对他不好。〃
    我释然一笑:〃这没甚麽,以前和我一块儿读书的时候他也是个不安分的。〃
    〃这不一样。。。〃刘懿洲叹口气,〃算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我正要问他,孟华过来招呼我们,也就走了。
    下午孟华和刘懿洲都去了学校,我是不晓得做甚麽放假了还去学校,心里越发不安了。三姑就在家里,见我一个人怪腻的,便叫丫头喊我去她屋里说说话。
    〃你二叔走前给你留些零花,我就先帮你存了洋行,你看看折子。〃说着三姑递个本儿过来。
    我也没接:〃三姑收着妥当些,我也没甚麽好买的。况且在三姑这儿,总有花钱的地方。〃
    三姑就笑:〃那些不该你操心,你二叔都交代了才走的。〃
    我终是推脱不收,三姑也不勉强,就说先帮我收着,日后要用时只管找她拿就是。
    又说阵闲话,我装着漫不经心道:〃三姑,那个懿洲哥哥是甚麽人啊?〃
    〃他是仁心堂的少东家,他爷爷和父亲都是名医,说是妙手回春并不为过。〃三姑轻轻笑着,〃之前我身上不大好,请过他们出诊。一来二往的倒熟识了,才晓得他家的哥儿和华哥儿在一处上学,就更亲近了些。〃
    〃三姑早些不大安麽?现下吃甚麽药呢,可根治了?〃我自然有些着急。
    〃不妨事的,这些年只不动气,和好人没甚麽差的。〃三姑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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