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山外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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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 山外青山-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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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由道理信任,有些人由感情信任,根本就是没多少规律的事情,还用我教?
你希望我和孙青霞做交易,可你该最清楚,孙青霞岂是那种人?
顾惜朝叹道:“‘黯然’根本就不是毒。等温家的结果吧,相信凄凉王还来得及。”
那么你呢?戚少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紧紧抓着他,突来一股怒气无处发泄。
——口口声声说凄凉王不会有事,为什么绝口不提自己?
太迟吗?
等不到了?
就算有希望,也等不到了吗?
“胡扯,你昨天还说……”蓦然想起之前的推测,急忙抓住他手腕阳池||||穴,“不就是要内力?我给你!”


●49 明天你是否恨我依然?

顾惜朝心中一惊,想甩开却挣脱不得,感到右腕一线灼热沿三焦经向上升去,起初还比较快速,及至手肘附近便越来越慢,最终停滞,忍不住苦笑起来。
如果有用,会等到今天都不说么?
晚晴毕竟是丞相的女儿,留下的医书中有不少皇家秘典,他一一翻遍,比寻常名医知道得更清楚。黯然性属阴寒,而他内力本就偏于阴柔,为练九幽的魔功服下的药粉更是至阴。正是有了修炼魔功的底子,才勉强将毒性引入檀中,暂时不致发作。可这么一来,将那本不会即刻进入中枢的毒物压入要害,等于饮鸩止渴,不仅平白多了皮肉之苦,且稍有松懈就会一败涂地。
——当然比起毒发要强上太多。
若能长期静养调息,或许还能多撑些时日,但他四处奔波,药性免不了散发,内力自然持续削减。方才一掌制服姜祀,再运力抛出阵去,寒意顿时如脱缰的野马涌向四肢,仿佛体内钉进了无数冰刃,别说动一下手指的艰难,就是缺乏知觉的指甲和头发,都似乎疼得要挤出血来。
最后一次……
哄骗赵佶写下圣旨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这是最后一次,今后就再也不用了。
——任九现神龙有再大本事,又怎能逼住这已与他血脉化为一体的毒?
杂念纷至沓来,心中愈感躁郁,脱口道:
“大当家,若这关过不去,你恨不……恨我?”
才出口就后悔,想转成调侃的语气,声音却细如呓语。
不甘心,
到此为止,
真,的,不,甘,心!
戚少商此刻正焦头烂额,还道他在自言自语,待回味片刻辨清了内容,心头大震,险些真气走岔,蓦地松了手。
学武之人都知道,内息在十二经脉中流转,当是再自然不过,可将内力注入顾惜朝体内,才发现他经脉中布满了逆向而行的寒流,左冲右撞,毫无规律,往往迎面遇上,送去的气息便如泥牛入海,刹时烟消云散。
他也算见识广博,哪见过体内这样倒行逆施,残云乱卷,还言笑正常的情形?
……正常?
不。
他哪里正常?
正常的顾惜朝会问这样多余的问题?
会靠在他人身上,任凭摆布?
没错,
——恨。
怎会不恨。
但戚少商又不是傻子,恨的岂能是他?
依他的性子,宁可孤独而死,也不肯在人前露出一点脆弱,怎会毫不挣扎。
毒性发作,内息混乱,所以也无力再坚持么?
想起过去中了箱子燕的痛苦,心中也如他体内的乱流,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来看着历史重演的,不仅仅一个人。
希望光阴倒流的,
也不仅仅一个人。
于是扶着肩,定定地看到那双深黑的眼眸深处,
“当然恨,你炸了我的房间,还没给个让人信服的交代。”
顾惜朝闻言,嘴角牵了一下,
“有很多……话……回头再……”
说。
那字终于没有出口,却重重敲在戚少商心中。

你就那么想救我?

每个人都做过错事,没错过的除非初生婴儿。
每个人都为自己的过失后悔过,平凡的人过失较少,例如说错话,误会人,吃错药,走错路,而权力大的人过失也就更大,例如判错案子,选错官员,因子虚乌有的理由诛杀忠良,甚至发起一场错误的战争。
悔需要知错,所以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悔——皇帝们即使亡国灭朝也不见得会悔,他们认为自己的罪恶全是天经地义。
但有悔的人一定都很痛苦,而且寂寞。
其实悔本就是一种极寂寞的心情,或无人可以共说,或不愿与人共说。
戚少商有悔,不愿出口。他甚至不愿意后悔,宁可用行动来弥补,于是他常常让自己忙得连喝盏茶的时间都没有——纵然在别人眼里,那些悔其实根本就不必他来弥补。
然而他终究是人不是神,当然没有办法弥补所有,所以不管多么成功,得到多少赞誉,只要一有闲暇,他仍旧会发现自己在偷偷地悔。
尤其当遇到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悔就会排山倒海地压过来,而且不仅仅悔,还觉得自己很失败,连悔都摆脱不了。
然后就有了寂寞,如影随形的寂寞,无人倾诉的寂寞。
谁都知道后悔无用,谁能说自己绝对无悔?
可是,悔的人却罕有能意识到,换个角度看,悔也是一种值得高兴的权力。

点倒了赵佶,顾惜朝有些恍惚。不是因为冰冷的身体被灼热夺走了力量,而是他实在无法确定自己现在做的究竟是对是错,又或者怎样才最好。
想要的东西到手,却反而什么都不想要了。
这种犹豫不定的情况,已经很多年不曾出现过。
——惜朝,你要记得,后悔和犹豫都是尚有余裕者的特权。
这句话,对得让人心酸。
苦水铺的规则很简单:被排挤之前排挤,被背叛之前背叛,被利用之前利用……先手才能胜利。时刻面临危机,谁还有时间后悔和犹豫?
只因为是贱籍,每个人都能兴高采烈地否定其一切成果,并且被轻易拿走占用。所以绝对不要让人抓住弱点,绝对不要让人知道还有多少筹码可用。
因此,他无悔——并非无错,而是无悔。
但悔就是悔,不管怎样忽视怎样否定,越接近戚少商,就越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可以改变已成定局的过去。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
该当如何?
该花费更多心力,把事情做得更漂亮,正大光明地,把罪恶逃避个干净。
话是这么说,为什么还让姜祀见到戚少商呢?万一他想起前尘往事,记得雷卷的惨烈……
又如何?
难道还希望回到旗亭初遇的时候?
——是否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就在认识到自己绝对成不了好人的同时,做了违背本性的选择。
本性是什么?
如果不是被利用抛弃得彻底,可能对权势不屑一顾么?
如果不是中毒后走投无路,可能做那些让戚少商欣赏的事么?
不可能。
山中终老一生也罢,积蓄力量等待混沌之世也罢,他们都不会再有交集。
记得顾华英曾说过,老天总是在人们失去一些的时候给予一些,所以永远不要怨天尤人。
现在他失去的是未来的无尽可能,得到的,是戚少商的关心和挽留。那么谁能告诉他,当得到的和失去的冲突,该怎么办?
当失去过的东西再次摆在面前,却不能伸手攫取……
这矛盾占据了他思维的每一个角落,想要忘记的时候就会记起。
——为什么屡次都是迟一步掌控局势,然后天差地别,再无回天之力?
昔年蔡京派人暗中搜罗种子和成品,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掌控敌人的生死,试想若他要毒死谁,被轻易解了毒还怎么布置计划?自然耗费无上的精神,皇宫都不曾放过。如果他府里没有“祝融”的花蕊,恐怕就真的找不到了。
连正式名字都没有的母亲当时在蔡京手下是什么位置,他不是很清楚,留下的记录中也没有说明,但她居然能把种子尽数偷走,说实话顾惜朝不太相信。蔡京不是那么大意的人,应该在别处还藏有后备。
而他现在能指望的,只有这不知是否存在的后备。
可为什么要指望?
得不到就得不到吧,装出来的是尊严也罢矜持也罢清高也罢,乞求有多么难看,多么无用,早在十多年前就知道了。
——要不是戚少商——
要不是戚少商……
何必白费许多工夫?
支持到现在还不忘记,已经是个奇迹,断不可能再撑到来年夏天。
“……顾惜朝……”
咬牙切齿的口气,就算竭力压抑,还是让他倏然抬起了头。
幻觉吗?
这口气梦中听过不知多少回,掺杂在血雨腥风中扑面而来,天明不去,恍惚中已是四年时间虚度。
不明白。
当年明明环环相扣,步步紧逼,为什么会落到此等田地。
不要反抗就好了,不过陌生人托付的一柄剑,何来血债满天?
不过为掩护一个人,抛洒的生命谁能偿还?
为承诺失去一切,值得吗?
到底问题在哪里?戚少商一定也想过,可惜大家都上了绝路。
身体渐渐冰冷得感觉不到寒意,眼前掠过那被他精心改造成自己的影子的无名之人,胸口一阵刺痛。
杀了我算了,顾惜朝想,一剑杀了我,血债血偿,就再也不必对那些人心存愧疚。
——而我,也不必再苦苦寻找活下去的方法了。
然后,他提起最后一点真气,拉住了戚少商的手。
他没有想到,
等待自己的不是剑,
而是拥抱。
——紧张到窒息的拥抱。



●50 天行有常

半个时辰后,戚少商带着昏迷的顾惜朝回楼,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霸占了孙青霞的房间,赵佶则还躺在灰堆里睡觉。
——干脆烧死算了。
并非因为这样大逆不道的理由,而是那在场唯一行动自如的人压根就忘记了道君皇帝的存在。
第二日清晨,京城里所有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石工木匠全部聚集到了天泉山金风细雨楼外,戚少商则不在楼中。

昊天明命诏曰:
玉峰塔为京中胜景,金风细雨楼代为管照,遵奉圣意,百姓景仰。今横遭人祸,几欲倾覆,朕不忍见其残败,特命尔等修葺。七日为限,彰上天好生之德,望不负重望。
宜令准此。
宣和四年十月十六

——呸。
看完圣旨,楼里的人便忍不住吐起了唾沫。他们本就是不拘小节的江湖人,若不是工部派了官员监工,难听的话早骂了个遍。
赵佶真无耻至极,玉峰塔什么时候成了他家的东西,还“代为照管,百姓景仰”,这要是传到江湖上岂不是沦为武林同道一大笑柄?
“不行!”守门的几人心头火起,横刀挡了路,“回去回去,我们楼里的事,不用你们管。”
杨无邪将圣旨交还,只在心里骂了半句,
——昏君。
修葺?
两个字不过嘴唇碰碰就完事,却叫别人天涯海角地奔波。
一时间到哪里去找上好的石料?
雕工又怎么办?
诚然跌落下来的石材损坏比想像中轻得多,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塔也不过是回复了修建初期的状态,但,当初修理被白愁飞毁掉的楼,足足耗费了近半年时间,七天能做什么?
而之所以只骂了半句,是因为他百思不得其解,赵佶为什么会对小小的金风细雨楼上心,专程派人来修塔。
戚少商躲都来不及,不可能和赵佶扯上关系,难道是诸葛先生?但江湖规矩是“自家的事自家担”,非是生死关头,求援都会被非议,更不用说由死对头皇家官府出面。诸葛神侯向来心如明镜,断不会不明白。
当然,对应投靠蔡京的六分半堂,风雨楼的声势,算是又暴长几分,今后横着走路怕都没几人敢招惹。
这算什么?
终于正式从半明半暗的江湖派系成为官方支持的组织吗?
想来不禁苦笑。
最近的转变,是不是也太多太刺激了?

隔三条大街,晨光中尚未繁华的黄裤大道,一个白衣男子自痛苦街一带急掠而出,跃过数丈宽的蓝衫大街,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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