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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然紧紧抿着嘴唇，看着雨中的男人，甚至，连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忍心。
此时此刻，他痛，可是，却阻止不了自己。
第八章
这个时候，李福平正躲在院外偷偷地看着院中这一幕。他知道司徒公子已被城主关了整整四天，不禁焦急万分，心痛不已，但他终究只是一个最为低等的下人，又哪有能力救得了公子，因此，这几天他虽心焦如焚，却根本不知所措。
刚才，他得知城主已将公子带出牢房，便悄悄跟了过来。当他看到公子正被扔在院中遭雨淋，又颤得那么厉害时，他终于无法忍耐下去了。于是他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想，便猛地冲了过去，跪在东方然的面前，重重地磕着头，同时不断地哀求着：
「城主，求求你放过司徒公子吧，这样被雨淋下去，司徒公子他会不行的！……」
东方然没想到会突然跑出这么一个人，如果说刚才他的心里尚且有着心痛和担忧，那么现在，就只是愤怒了。他冷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禁怒火中烧，难以容忍。
李福平，我还没空开始处理你，你倒自己先来找死了，那就不要怪我了。
「阿福，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在我东方家，可绝不能容许有这么不懂得分寸之人。」他冷言说道。
李福平仍然将头磕到了地面上：「阿福做错的事，请城主重重责罚。可是司徒公子他这样的身子，真的不能再淋下去了，求求城主放过司徒公子吧！」
「放过他？」东方然冷笑道，「你求我放他我就放他，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城主，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李福平也知道自己的话根本没有任何份量，但他仍然不断地哀求着。
再说东方然倒也不是见了台阶不会下的人，毕竟他是真的心痛司徒清翔，现在有人给了他这样一个台阶，虽然是他最为讨厌的人，但总胜于没有。
于是他又开了口：「其实，要我放过他也可以，不过，阿福，你要知道，无论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罚他，可以，不过，你要代他受罚。」
「是，是，只要城主肯放过司徒公子，阿福愿意代公子受罚！」李福平没有丝毫的犹豫，急急应道，这个时候，只要能救公子，无论什么他都愿意接受。
哼，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东方然心里冷笑一声，他的心情更加不快了，无论如何，今天他非好好处罚这个男人不可！
「很好，阿福。」他说着，然后，大喝一声，「来人，把他拖下去抽五十鞭，再捆在院子里，让他好好淋个够！」
「是。」一旁待命的下人齐声应道，便走向李福平。
李福平顿时浑身僵硬，是的，他害怕，可是为了公子，他绝不会后悔。
司徒清翔当然不愿别人为了他受苦，虽然他已浑身无力，但当他看到两个下人走向李福平时，也不知是从哪里生出的力量，他竟然爬了起来，而且，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
冲到李福平的身边时，他已经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只得顺势倒在了李福平的身上，那姿势，实在颇为亲昵和暧昧。
看到这样的情形，东方然再次妒意猛起，怒火中烧。
「司徒，我居然不知道你们的感情竟是这么好，无论如何你我终究相好一场，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司徒清翔当然能听出对方的妒忌味道，顿时便起了气他之意，于是说道：「告诉你？我怎么能够告诉你！我既然喜欢他，就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
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东方然心里不禁一阵刺痛，他看着眼前依在一起的两人，嫉妒得几乎要发疯，心也痛得仿佛要裂开一般，他终于知道，原来自己早已爱上这个男人，而且，已经陷得这么深，却为何，要到现在才知道？
他不想再这样痛苦了，现在，他只想杀了这两个人。
是的，杀了他们……只要杀了他们，过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会完全忘了他，又会有自己的新兴趣，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也只有杀了他们，才能够彻底忘了他……
然而，当他看到司徒清翔那苍白而无神的面容时，他的心再次痛了起来。
不，不能，他做不到，绝对……做不到……
他终究无法伤害司徒清翔，他根本不舍得。此时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最后他抬起了手，却是指向大门的方向：
「滚！你们给我滚！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
于是，得到赦令的李福平将司徒清翔带出东方家，带到位于城郊的他的小屋里。
这是一座破旧的小木屋，有里外两个房间，是李福平的家。家境贫穷的他为了生计到东方家做下人后，就只剩下妹妹住在这里，去年他妹妹出嫁了，这里也就空了下来，但李福平偶尔也会来这里看看，总算没有荒置下来。
被淋了那么一场雨，司徒清翔发了好几天的高烧，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意识模糊，胡言乱语。
李福平吓坏了，也请了大夫，可是他没有钱，开不起太好的药，只能给司徒清翔吃了一些退烧药，剩下的，就只有靠他自己了。
幸好，司徒清翔毕竟是练武之人，虽然身体弱虚，但底子总是有的，所以，在李福平的小心照顾下，他终于挺了过来，身子也慢慢复原了。
李福平看着公子的脸色渐渐红润，打心底里高兴。这些天看着公子在病痛之中挣扎，他心痛万分，但现在想起来，能和公子单独呆在一起这么久，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
这些天，每次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公子睡梦中的容颜，他的心里总会有着一种酸酸的悸动，他总是想着那天在东方然面前，公子说喜欢他……当然，他绝不敢多想，但是那句话，仍是在他心里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一天夜里，扶司徒清翔躺上床后，李福平站在床边，支支吾吾了老半天，终于开了口。
「公子……」他说着，「你……你那天在东方城主面前说的那句话……嗯……那句话……是不是真的……」
司徒清翔抬起了头，看着李福平，此时他的心中满是歉意，毕竟那只是权宜之下的话语，只望阿福不会当了真，否则，自己岂不是伤害了他？
司徒清翔看着眼前不顾一切救了自己的男人，轻轻地开口：「对不起，阿福，但……不是。」无论如何，他必须对他说出实情，这种事情，做不得假。
李福平听到这话，却并未露出失望的神情，反是大感释然：
「公子请放心，我心里是明白的，只不过想听公子亲口说出，好让自己死心而已。可是，公子你为什么要那样气城主呢，其实我看得出，城主他对你……你那样做，只会让自己吃苦头啊。」
司徒清翔淡淡一笑，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对我怎样，我不想知道。我现在不是已经自由了吗，这大概是我得到自由的唯一方法吧，既然如此，其它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可是，公子，我看得出，这并不是你的心里话。」
闻言，司徒清翔不由地愣了一下。
李福平却在继续说着：「其实公子你……是喜欢城主的吧？不然的话，就算城主他怎么威胁你，公子都可以……」
司徒清翔笑了起来，李福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停了口。
「对不起，公子，我不该乱说的……」
「不，没事。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会看出来了……我原以为我掩饰得很好的。」司徒清翔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疑虑。
「嗯，」李福平见公子没有生气，总算放下心来，他轻轻点了点头，「因为我喜欢公子，一直一直在看着公子，所以看出来了。」
「或许……你说得对吧，」司徒清翔轻叹一声，「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愿意相信。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是我故意拿话气他看他无可奈何的时候，还是他对我冷言讥讽令我为难的时候；我也不知是我太过奇怪呢，还是说爱上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理由，而且，也由不得自己控制。」
司徒清翔顿了一顿，又继续说着：「但是，就算爱上了，那又如何呢？我与他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我们毫无共通之处，在太多太多地方，都相隔太远，根本难以走近，勉强在一起，徒增痛苦而己。现在我也只望能离他越远越好，最好不再看到他，不再听到他的任何事情——我只望从今以后，再不与他有任何交集，也再不与他有任何关系了。」
这样的决绝语气，令李福平颇为震惊。公子明明喜欢对方，也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却只愿与他彻底划清界线，大概只因心中已经彻底失望了吧，公子向来明智冷静，凡事拿得起放得下，在爱情之上，也是如此。
但这是公子和城主之间的事情，他也不能多说什么，于是只是轻轻问道：「公子以后要怎么做呢？」
司徒清翔想了想，说道：「一时之间我还有点乱，不过我暂时不会去找我的族人，我想可能会有东方然的人在那边看着，而我只有离开这一切，才可能永远避开他。现在我只想静一静，好好想一想，再做打算。」
「那公子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李福平连忙说道，「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但肯定很安静，可以让公子好好想些事情。」
「那么，暂时就要再麻烦你了。」司徒清翔点了点头。
因此，司徒清翔便暂时住了下来，等他身体再好些的时候，他便开始帮着上山砍柴，让李福平带到市集去卖，在山上，他发现了好些草药，便也采了下来，自己调配。
司徒清翔自小跟师傅学武，师傅精通医理，也曾教过他一些，所以，虽然大病他医治不了，但小伤小痛，对他来说，却不是问题。
砍柴采药的时候，若是累了，司徒清翔就会躺在草坡上休息片刻，他会半眯着眼睛，看着飘翔于天边的朵朵浮云，心中充满了感慨。
想来，那该算是天底下最最自由的吧，看看，如此广阔无边的天际，任由它随意驰骋，无所拘束，这是何等的快意啊。
那么，我呢？
事实上我未曾喜欢过当城主，如果不是父亲的遗命，我根本不会接任，东方然的事，或许是天意吧。我其实并非太有野心之人，向来只求我的族人安定而平和，其它的，便无所谓了。
既然如此，从今以后，我便可以一个人云游四方，四海为家，去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这样的生活，或许才是最适合我的。
所以，就这样吧。
※※※
而此时，整个东方府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之中。
近日来，东方城主心情不佳，比以前更加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大发雷霆，打打骂骂，就连管家，如今在城主面前也无法多说两句了。
现在，府中上上下下都小心翼翼，话也不敢多说，尤其任何关于司徒清翔和李福平的事，更是无人敢提，否则，只怕惹火上身，后果不堪设想。
这天，一个小厮端着点心给东方然送去，这小厮是管家特地挑选来侍候东方然的，跟以前的连儿一样，也是温驯善良，娇俏可人，老管家心想少爷应该会喜欢。
东方然此时正烦闷得很，一看到那盘子上的点心，顿时想起了前些日子司徒清翔给自己所做的那些，更想起了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司徒清翔那平静的神情，刻薄的话语，如今却成为了东方然最深的回忆。
现在，他多么想再看到对方的面容，听到对方的话语，哪怕那神情依然冷漠，那话语也更加刻薄，他都会好好珍惜，不再像以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