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地道：“好点没有，惜朝，好点了没有？”
顾惜朝身体颤抖着，勉强笑笑，说道：“也亏了这条铁链，不然……不然，我险些对不起晚晴。”
第七章：念忘
戚少商抱着他，不无酸涩地想：这人，他在受着罪，还在想着他的夫人。他想去亲吻那因寒冷而颤抖的唇，却在将要触到的时候停止，既然他要为妻子守身如玉，那就成全他吧，呵呵，守身如玉，守身如玉……
寒铁的冷是彻骨的，如将人冻在冰天雪地里，隔着衣服，戚少商也能感觉到那一阵阵的寒意。顾惜朝在他耳边说道：“当日我给你下的箱子燕，是不是也是这样冷？”戚少商道：“对。所以你今天受这个罪，就是报应。”
顾惜朝身子一僵，喃喃道：“报应？报应？”他轻轻的笑了笑，半是嘲讽，半是伤感：“戚大侠可以走了，就让我这个遭报应的人自己冷死吧。”他这话并非虚言，戚少商明白，顾惜朝已经被封了内力，无法运功护体，如果持续冷下去，即便不死也受重伤。他同样明白，在他怀抱中的是他的仇人，是欺骗过他害过他毁了他半生基业的仇人，他不亲手杀了他，已经算是仁慈了。
可是，可是……
他真的希望他死吗？真的希望吗？他心里如浪潮翻涌，如沸油熬煎，这种感觉让他极不舒服，像是一把刀子将意识劈开分做两半，一半在呐喊着“我要报仇”，另一半却在呐喊着“不！我不要他死”，他的身体也随之颤抖着，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激动，自己都分不清楚。
地牢的门忽然打开了，雷卷、息红泪、赫连春水，还有穆鸠平都出现在眼前。戚少商抬起头，就听见老八的大嗓门在说着：“大当家的，我看你散步总不回来，就四处找找，听说你进了地牢，我怕你被顾惜朝那混蛋害了，就带卷哥他们来看看，大当家……哎？大当家的，为什么你要抱着顾惜朝？你的衣服怎么都裹在他身上了？”
戚少商没有理他，直视雷卷，道：“卷哥，救救他。放了他吧！”
雷卷眯着眼睛看他，声音飘如鬼魅，在暗夜里听来，也格外让人觉得心里发冷：“你的仇呢？不报了？”
“不报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刀割般的疼，那些和他做了五年兄弟的六大寨主，还有许多许多无辜死去的寨兵，他放不下，忘不了，可是，“这仇我不报了！”如果顾惜朝死在这里，死在他眼前，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说不定会比失去寨主兄弟失去无数寨兵更痛！他已经失去了很多好兄弟，不想再失去这个唯一的知音了！
他的话，也让顾惜朝的面色有所改变，在灯光火把的映照下，竟然显现出淡淡的红晕，几乎是同一时刻，息红泪的目光忽然转过来，钉子一样盯在他们脸上，“戚少商！”她一字一字狠狠念出这个名字，对上戚少商含着愧疚的眼，她虽是豪爽女子，却已敏感地看出端倪，她的心上人，她等了五年的男人，心已背叛！
手中扣了一枚伤心小箭，手指却颤抖的掌握不住准头，“啪”地一声掷中戚少商的肩头，虽然血流如注，却无性命妨碍。息红泪恨恨道：“戚少商，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我必杀你！”说罢顿足而去，赫连春水一见伊人离开，也连忙追了出去。
地牢中的火把发出燃烧中的劈啪声，更显出沉重的静谧，穆鸠平仍是懵懂，看看雷卷，再看看戚少商，虽然心里有许多不明白之处，一时也问不出来。停了许久，雷卷开声道：“少商，我只想提醒你，顾惜朝是你的仇人，而且是个男人。”
戚少商一摆手，道：“卷哥，我都知道。”的确是知道，只是知道归知道，到时候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这又能怎么办呢？
冤孽啊。戚少商在心里想，雷卷却喃喃地说了出来，叹口气，将一条钥匙和一个瓷瓶丢过去，转身默默地走开。穆鸠平看着戚少商将乌金寒铁从顾惜朝腰上解下来，将瓶中药物喂顾惜朝服下，又运内力助他驱散体内寒气，他实在是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于是问道：“大当家的，你是准备用内力震碎顾惜朝的心脉么？”戚少商不解问道：“什么？”穆鸠平搔着头皮道：“我还以为大当家的是想三刀六洞杀了顾惜朝，原来是想用内力拍死他，这……也不是不行，就是太便宜他了……”
他话未说完，顾惜朝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穆鸠平怒道：“你笑什么！”顾惜朝却不看他，仍只是笑，戚少商无奈地拍拍他道：“我说，你别笑了，小心走岔了气。”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对穆鸠平解释，只好说道：“老八，我准备……用自己的方法处置顾惜朝，你就先不要跟着我了。”穆鸠平惊异道：“大当家的，你不让我跟着你了？你是不是嫌我笨？”戚少商赶紧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先处置完顾惜朝，再回来找你。老八，你先在卷哥这里帮他，卷哥身体不好，你就多帮我照顾照顾他吧。”
穆鸠平还想再说，见戚少商态度坚决，也只好同意，倒拖了铁枪，一步三回头地说道：“大当家的，那你杀了顾惜朝以后，早点回来找我。”戚少商“哦”了一声，穆鸠平才依依不舍的去了。再过片刻，戚少商为顾惜朝运功驱寒完毕，扶他站好。
顾惜朝笑道：“戚大侠，你到底准备怎么杀我啊？”语气轻快，甚至带点顽皮。戚少商也笑笑：“你这水晶心肝玲珑剔透的人，何必再问这种问题？”一时两人微笑起来。
顾惜朝被铁链困住，站了一日一夜，此时行动起来，双腿酸软，甚觉不便，戚少商就扶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一步一步，从地牢中走出去，一步一步，走出了雷家庄的大门。顾惜朝走得慢，戚少商也就跟着慢慢走，并承担着他的重量，患难与共的情愫，淡如花香般的亲密感，让这段长路也走得轻快。
走出雷家庄大门的那一刻，望着天上繁星闪亮，两个人都有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在，手与手不自觉地相执着，十指纠缠，身体与身体互相靠得那么近，这一刻的宁静喜悦，无法用言语形容。
“惜朝，你跟我走吧。”戚少商说。经历了得到，经历了失去，他们都已明白了彼此在对方生命中的特殊意义，他想告诉他：“这仇恨，我想放下了，我们到一处安静无人的地方，重新开始，你说好么？”
其实他不说，顾惜朝也明白，戚少商的放下，就是与过去的侠义，与过去的江湖彻底决裂了，而他自己，不想再去做追杀他的任务，也是无法对傅宗书交代的，如此一来，这个江湖，这个庙堂，都容不得他们的存在，归隐，的确是个让人心动的提议，可是：“晚晴怎么办？我还有晚晴。”
戚少商承认，这并不是一个让自己愉快的名字，却也是一个必须面对的名字，他道：“那你觉得晚晴重要还是我重要，你心里是谁，你就选谁。”顾惜朝抿唇不语，许久才说道：“我答应过要照顾晚晴。”
戚少商怔怔的，心里又酸又苦，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然后他听见顾惜朝说：“可是我知道，我心里……是你。”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情感，原来早在旗亭一夜，心就已经失落给眼前这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的男子。
回过神来的时候，戚少商已经抱着他转了好几个圈，那笑容里的温暖、快慰，真像旗亭那时，顾惜朝笑道：“大当家的，这可是在雷家庄门口，你的好兄弟雷卷说不定正看着呢。”只是，心里却是开心的。
戚少商道：“既然，你心里是我。那你再和晚晴姑娘再一起，不就是害了人家么。你就忍心让人家一个好姑娘和不喜欢自己的人过一辈子？”顾惜朝横他一眼道：“谁说我不喜欢她！”戚少商笑道：“那你肯定更喜欢我。”
没想到戚少商居然也可以这样涎脸赖皮，倒让顾惜朝无法可想。心里权衡着，一边是对晚晴的责任，一边是对戚少商的情感，左右都难割舍。但戚少商说得对，他们都知道这份情感的分量，即便是晚晴，也不能替代。与其让她跟着自己受委屈，给她一个新的天空也许更好吧……他抬头对戚少商道：“好，我答应你。”
戚少商点点头，对他伸出手，就像那天在旗亭说出那句“知音”时一样，顾惜朝伸手用力一握，笑得亦如那天一样明朗，发自内心的高兴。
两人一边走一边商议，顾惜朝决定先回去安顿好晚晴，然后去旗亭酒肆与戚少商汇合，之后便是隐居山林，过逍遥自在的生活了。做这个决定的时候，顾惜朝忽然发现，自己之前奉为人生头等大事的功成名就，一刹时全觉得不重要了。他笑笑，释然的，纯粹的，笑笑，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感觉了。
施展轻功，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闪入大帐，看见晚晴靠在椅子上，已经睡着，椅子上铺垫了厚厚的毛皮，将她围绕在中间，显得无助而凄惶。顾惜朝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柔情，走过去蹲跪在他面前，握住她的手，轻唤她的名。
晚晴醒来，看见是他，乍然的惊喜点亮了她的眸子，“惜朝！”她一下子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太好了，我担心死了，惜朝，我好怕你出事。”顾惜朝轻抚她的头发，柔声安慰，一时之间倒也不知该怎么对她说。过了一会儿，晚情似乎安静了些，他狠了狠心，说道：“晚情，我有话要对你说。”
晚晴道：“我也有话要对你说，惜朝，你先听我说。”她轻轻道：“惜朝，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知道，我们成亲之后，你受了许多的委屈和辛苦。所以，惜朝，我想过了，我们离开京城，找个地方安静的生活吧。我不再是相府的千金，你也不再是相府的布衣女婿，我们就做一对最平凡的夫妻，我可以开医馆，你可以教书，我们肯定会很幸福很快乐的。然后，我们，我们再生几个孩子，我们看着他们长大，教他们习文练武，直到我们老去，你说好么，惜朝。”
顾惜朝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一时竟不知道如何答对，晚晴微笑着，再想他怀中靠得近了些，说道：“惜朝，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失去你。惜朝，你答应我，从此再也不离开我了，你答应我。”
她一声一声的问着，等待着他的回答，那么殷切，那么渴望。顾惜朝看着她，晚晴，他曾许给她一个婚姻，一个未来，曾经想着要一辈子好好照顾她，让她快乐无忧，可是，现在他却让她担心着，惶然着，为他谋划未来，他的愧疚感从所未有的强烈了起来。
晚晴的眼眸水盈盈的，是含着的泪，她在等待他的回答，顾惜朝深深吸了口气，心的位置，剧烈地疼痛起来，也许那就是属于戚少商的位置，即将被自己生生剜去的位置。
他瞬间苍白的面容，维持着对晚晴的微笑，他说：“好，我答应你。”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说着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承诺，却必须对一个人毁诺了。对晚晴，是责任，对戚少商，是情爱，可是做为男人，情感上的伤口必须自己舔，而对于另一个女人的责任，却不容有失。
晚晴欣喜地轻轻环抱着他，将蓄积已久的眼泪洒在他胸前，顾惜朝也轻轻抱着他，眼睛却看向了旗亭的方向，他仿佛看到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