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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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怀-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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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下,一套先取吕布以图河北,再施恩德以合山东之众,最后北上抗击袁绍的作战计划日渐浮出水面。

    一切准备工作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曹操在养精蓄锐的同时却也免不了对劲敌的忌惮。在练兵场上,他也曾满怀忧思地对荀彧沉吟,“将讨不义,而力不敌。”

    后者则云淡风轻地道出一番振奋人心的“四胜四败论”,那么举重若轻,致使全军将士无不摩拳擦掌,也让曹操笃定了出兵的决心。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所有人几乎快要淡忘完成惨败一事时,曹操又重新揭开了自己的旧伤疤,甚至亲口提出要在东征吕布前拔掉这根插在他心上的毒刺。这一举动无疑唤起了荀彧的警醒,而在议事会上,曹操不时扫向他的异常眼光则更是直白地提示着荀彧某些事情的败露。

    同样敏锐地捕获了这一信息的还有郭嘉,果不其然,在商定了行军路线后,他听到了曹操叫荀彧留下的声音。修眉几不可见地蹙动一下,郭嘉面不改色地跟着程昱向曹操行礼告退,但转身往外走去的刹那,他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在荀彧身上停驻了一瞬。仿佛有什么奇妙的感知,原本垂眸坐在矮案后的荀彧毫无征兆地就抬起了头,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刚刚好在极短的眼神交汇中回给他一个细微的笑。郭嘉怔了怔,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走到了屋外,闭合的木门彻底阻断了他的视线。

    一路挂心地走到了曹府门前,郭嘉借口还有些事要办,便跟程昱做了别。程昱上了马车很快就跑远了,郭嘉在门楣下站了一站,又反身回了曹府的前庭。

    正是严冬时节,四处都萧条得厉害,郭嘉在回廊下的台阶上坐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觉得有些发冷,无奈只得一边往手心呵着气一边重新站起身开始来回踱步取暖。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也愈发昏暗了,可不远处紧闭的房门依然没有被打开。手脚上的动作缓了下来直至停滞,郭嘉盯着那深色的木门,突然就产生了那两扇门仿佛黑色旋涡的幻觉。喉头压抑得差点呼吸困难,他的心也一个劲儿地沉坠起来。

    寒号鸟的叫声不合时宜地传来,呕哑嘲哳,却又恰恰唤回了郭嘉深陷忧患压迫的深思。抬头去看那不知好歹地在自己脑袋顶上徘徊不去的鸟儿,正心烦的郭嘉刚想抄起颗石子丢出去轰鸟,就听对过响起了门扉开启的声音,急促匆忙,似乎还夹带着曹操挽留的呼声。随意撇了手里的石子,郭嘉也无心去分辨那呼声中的情绪,拔腿就跑到了府门口等着荀彧走来。

    荀彧走路的样子一如既往的从容端方,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他步伐里的踉跄。天已经完全黑了,这让郭嘉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和额角的血迹。差不多在荀彧快要走到门楣下,郭嘉方才借着门下悬挂的灯笼发出的亮光看清了他的异状,“文若。”见他神情低迷,郭嘉不由轻唤一声,想要迎上前去扶他一把。未曾想荀彧就如同没有听到一样,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径直走向了马车。

    并没有因为他的忽视而生出一丝不满,郭嘉转身追上马车,躬身探进车厢在荀彧身边坐定,握上他的手道:“文若?”荀彧的手摸起来很冰很凉,更甚于他在外边冻了半天的体温,这让郭嘉觉得有点揪心。

    头一直对着车窗的位置,荀彧透过遮帘去看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做出半点回应,好像在隐忍什么似的。一直到马车启动,他才低头看了眼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而后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声线道:“公达正在筹措东征吕布的军资,我这样回去,只怕会叫他担心。”

    看了眼他额际的伤口,郭嘉会意地撩起卷帘,探身出去跟车夫交代了声自己的住址后,又坐回荀彧身边重新握住了他的手。在心里反复斟酌着措辞,郭嘉试图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而荀彧又是讷讷盯着窗外,一副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气氛自然而然就沉寂下来。轻捏着他仍是冰凉的指尖,郭嘉心头就好像被寒冬腊月结在屋檐下的冰溜子刺了下,生疼生疼的。伸出闲着的那只手转过荀彧的脑袋,促使二人四目相接,他沉下目光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只闻得车厢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公子,到了。”

 28分歧

    烛火在案角一跳一跳地燃烧着,橙黄的灯影扑在郭嘉的脸上,无端让人觉得他眉目间又多了几分温柔。一手固定在荀彧颊侧一手在他额角擦药,郭嘉处理伤口的手法并不熟练可绝对称得上小心翼翼。把药膏均匀地抹好,注意到荀彧下意识地偏了下头,他急忙停下动作,往伤处轻呼了几口气,“很疼?”

    望着眼里他绝少见的焦灼,荀彧摇摇头,坐正身子道:“不会。”

    “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手上的力道又轻了几分,郭嘉连眼睛都不敢多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弄疼了他。

    从他凝慢的呼吸上就能感受到那份不同寻常的体贴,一点柔软的神色就从荀彧的眼底浸没上来,伸手握上郭嘉悬在眼前的小臂,他今晚第一回主动开了口,“奉孝。”

    “别动。”轻喝一声,郭嘉将绷带的末端缠好,如释重负地笑道:“好了,怎么了?”

    拉他在对面的软席上坐下,荀彧叮嘱道:“此次你随军征讨张绣切不可轻敌大意,尤其是面对他的军师贾诩,此人不但神机妙算而且用计狠毒,当年李傕、郭汜之乱你也是清楚的。”顿了下,他又放低声音道:“宛城那次就更不必说了。”

    “这些我都清楚。”心知他的痛处所在,郭嘉用力反握住荀彧的手,言辞恳切道:“反倒是你,才更叫我担心。想来曹将军断不是有意伤你,你也要体会他的丧子之痛啊。”

    “当初行事时我便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可还是没料到曹公竟会疑心我是靠着与张绣勾结才得以脱险。”侧目看向案角的烛火,荀彧勉强扯了扯嘴角,“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郭嘉闻言不禁语塞,暗道此事唯有等当下的劲头过去,再慢慢解开他两人的心结。

    默了一晌,荀彧复又开口道:“依曹公的性子,定是要为故长公子报仇,作战时难免会躁进求胜,你要时时劝勉,切莫再中了贾诩的圈套。”

    “这你放心。”拍拍胸脯,郭嘉自信满满道:“有我在,绝不会再让曹将军败给张绣。”

    看着他恍如年少时的笑脸,荀彧面上流露出些许宽慰的表情。站起身,他无意中瞥见自己映在铜镜中的影子,顿时惊得呆在了原地,“这是……你给我包扎的?”

    “啊?”起身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郭嘉看着铜镜里荀彧那被他包得活像颗蒜头的脑袋,完全不像在开玩笑地认真道:“对啊。”

    哭笑不得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绷带,荀彧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终于有了想要倒地不起的冲动。

    有些仇恨一旦结下便不共戴天。

    建安三年三月,曹操举兵再攻张绣,是时距离宛城之战已一年有余。此前,张绣从贾诩之计结盟刘表抗击曹军,得以在数次交战中占得上风。接连数月的作战加上提早到来的闷湿天气让曹军是叫苦不迭,以至于在最近几次的冲突后一路溃退。眼看败走在即,但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作为谋士的郭嘉和荀攸在发现大军歪打正着撞进了险要之地时,立即向曹操献出了夜凿地道设伏,突出奇兵的计策,终于在安众有力还击了张刘联军,反败为胜。

    然而曹操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他无法忍受杀子仇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的结果,这样的一场胜仗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他还清楚的记得一年前的宛城烈火是如何焚了他的营寨,他又是如何从刀光剑影中死里逃生——以他得意的长子和得力猛将的性命为代价,那时的光景甚至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给他们。叛乱过后,他怀揣着满溢的悲痛,竟是连他儿子的尸骨都无处寻觅,只得以衣冠下葬。可就是这样,曹操眼下也不得不放弃与张绣的纠缠,一来,长时间的作战造成的将士疲弊已是不容忽视的事实;二来,袁绍计划袭击许都的风闻也确叫人担心。

    而事实则是,袁绍一向不是果敢英明之人,未能赶在曹军班师前决定偷袭兵力亏空的许都,白白断送了了断曹操后方阵营的大好时机。

    九月,吕布应袁术请求派兵攻击刘备。在先,曹操为收揽人心已把刘备纳入麾下,而今见部下有难自然没有不帮之理,何况曹操计划图取吕布已非一日两日,以派遣援军的幌子向吕布下战帖于他乃求之不得的事。

    接到求援信当日,曹操便下令让夏侯惇调兵支援刘备,但两人在屯营相互交换的眼神里有多少深意与筹谋恐怕不是外人所能明了的。

    夏侯惇出兵半月后,前线作战不利,刘备未吕布部下高顺所败的消息传回了许县。曹操当机立断,迅速集结起来早就有所准备的数万大军整装待发。

    十月,曹操一声令下,六军齐发,东征吕布。

    冬日的天阴沉沉的,浩浩荡荡的大军兵临城下,万马齐喑。彭城,吕布所在下邳城的外围防守城镇,不过数日,便在曹军势如破竹的攻略下沦陷。

    骑在马上四处打量着残破不堪的彭城,曹操带着满身的硝烟味对一旁的郭嘉道:“彭城之后还有数座防御城池方能抵达下邳城。天寒地冻,饶是众将士战意高昂,也不消照这么个打法打到下邳城,到时又是军中疲弊,便宜了吕布。”

    扬手扇了扇鼻前弥漫的尘烟,郭嘉望着沿途的被押送的降军,犹豫了许久,终是眼神一暗道:“杀鸡儆猴。”转头对上曹操的眼睛,他不带任何感情,言简意赅,“屠城。”

    手上沾满血腥的人对此并不陌生,甚至亲力亲为过。面对郭嘉献出如此残酷的计策还冷静有加的表现,曹操心里还是有些惊叹,不,应该说是惊喜的。玩味地看着他一脸清明的神色,曹操在鼻间“哼”了一声,转手打马而去,可就是那简单的一个音节,就足以传达出意味深长却再明确不过的默许之意。

    马蹄声渐远,郭嘉环顾着四下里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不由得深长一叹,低下头单手覆上了自己的双眼。

    是夜,曹军离开彭城继续向东推进,大军之后烈焰焚城,城门下尸横遍野筑成京观,尸油和血液混杂着渗入地下,被大火烤成了无法磨灭的诅咒。

    屠城的消息转眼传开,以儆效尤的效果超乎想象的好。一路上,各城不战而降,曹军过处畅通无阻,行军不足一月便踏上了下邳城所在的土地。

    “哎呀,文若!”在军帐里围在荀彧身边来回打转,郭嘉苦着脸可怜巴巴道:“你到底要生气到什么时候?都快一个月了,还是不跟我讲话吗?”

    冷冷睨他一眼,荀彧背过身子没有说话。

    “你听我说。”跟着绕到另一边,郭嘉叹口气,锲而不舍道:“百姓何辜?你以为我想让曹将军屠城吗?只是……”

    听到“屠城”二字荀彧就气不打一处来,神色一凛,他凌厉道:“只是?”见郭嘉顿住,他凉然道:“屠城就是屠城,你还想找出什么理由?奉孝,什么时候起,你也开始这般枉顾人命了?”

    愣了下,郭嘉倏地转过身,很是气结地一拳砸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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