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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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怀-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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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了。

    听完戍卫的通报,司马懿“啪”的合上手里的竹简,哼笑道:“看他们这回又要弄出什么名堂。”起身理正衣冠,他冲帐门口扬了扬下巴,“传令下去,让诸将前往中军大帐同本帅一起接见来使。”

    对蜀军突然改变态度感到好奇的不止是司马懿,一进入中军大帐,他就注意到了在场众将毫不掩饰地将审视与探寻的目光非常统一地聚在了立于大帐中央颇为局促的使者身上。稳步走到帅椅中坐下,司马懿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使,直看得那人显出某些不知所措的神情来,他方徐徐开口道:“你来,所为何事?”

    头压得低低的,那使者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而后才拘谨地回道:“在下奉诸葛丞相之命前来给大将军送一件礼物。”说着,他还真的双手捧上了一个礼盒。

    “哦?”饶有兴致地一挑眉,司马懿扫了眼座下无一例外皆是意外不已的将士,又冲身边的侍卫稍一挥手示意他下去将献礼呈上,“那就多谢你们丞相的美意了。”

    “大将军太客气了。”使者低声应了句,声音里的畏缩感更甚了几分。

    有敏锐警惕的将领见状不禁心生疑虑,眼看司马懿要伸手揭开盒盖,忙脱口阻道:“大将军,当心有诈!”

    覆在盒盖上的手没有停止的动作,司马懿盯着那名使者,半认真半玩笑地调侃道:“想来诸葛丞相不会那么不入流,企图借此暗算老夫。”随着话音的落下,只听环扣发出一声轻响,铜鎏犀嵌的盒子就这样被打开了。

    大帐里极静极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司马懿和那方匣子上,身为武将的警觉让他们本能的认为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些什么,否则来使不至于那般紧张,他们的主帅也不会在掀开盒盖后就愣在了原地。时间一点点过去,司马懿仍是方才那副垂眸看着礼盒的样子,不言不语也没有动作。见此情形,下面那群将士是既好奇又担心,纷纷议论开了。私语中,也有人直截了当地开口向蜀军来使发难道:“说!你究竟给我们将军送了什么?”

    偷眼瞥了下司马懿,使者诚惶诚恐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礼已经送到了,你要想知道是什么何不去问问司马大将军?”

    “你!”抬头望了望还在兀自出神的主帅,而后又把视线投到使者身上,出头的将领气不过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你也没安好心,看我不一剑劈了你!”说话间,手已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住手!当着本帅也敢兵戎相见,还有没有规矩了?”威严沉缓的声音自座上传来,不是司马懿又能是谁?轻轻扣上盒盖,他意味不明地发出一个类似于笑的音节,重新在帅椅中坐好,看向使者的眼里又多了层莫测之意,“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且安下心来。”顿了顿,又道:“既然老夫收了诸葛丞相的礼,怎么说也该有所表示,不过,这荒山野岭的,老夫也寻不到什么好东西当做回礼,便留你在军中饮杯薄酒聊表谢意吧。”不等使者回话,他就大手一挥,吩咐左右道:“设宴。”

    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蜀军来使虽是一百个不情愿在这里多留一刻但又实在想不出推托之词,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入席没一会儿,用于款待的酒菜就被端了上来,面对司马懿的如此礼遇,使者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正襟危坐在席上,他连酒都不敢多喝,生怕一个大意说走了嘴,泄露出己方军事机密。

    司马懿何等的老谋深算,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并不强迫他多饮,司马懿只是隔空举杯意思了一下便放下了酒樽,跟他闲聊起来,细听内容,似乎也不过是些家长里短,无关痛痒的话。

    宴饮进行到了一半,使者见司马懿始终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问的问题也都再寻常不过才稍微放松了些。未曾想一名侍卫在给司马懿斟酒时不慎让甲胄下摆扫到了搁在案角的礼盒,将其带翻在地,发出一声脆响。这原不是场友善而兴致高涨的宴会,听到动静,少数在小声交谈的将士也收了声同大多数人一起把目光锁定在了地面上被摔开了盒盖的匣子上,却见其中赫然放了套妇人的穿戴行头。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一个个瞠目结舌的样子活像一个模子引出来的似的。突如其来的变故自然也打断了司马懿与使者的谈话,无奈地看了眼上请罪的侍卫,司马懿并做出责罚,反而冷眼旁观起了手下将士正由惊讶转向愤怒的表情,以及蜀国来使面如死灰的模样。短暂的沉寂过后,大片的议论声和骂声爆发出来,有几个脾气大的将领甚至要离席冲到使者面前给他点教训,可碍于司马懿尚在席上坐着没有发话,他们也只好忍下了怒火。

    眼看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大有愈演愈烈的势头,那蜀军使者更是被吓得冷汗直流,司马懿都没有任何要回应的意思。抿着杯中的酒,他双目微狭,似在思考,掩在眼底的潜潮叫人看不真切。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叫嚷着的将士终于意识到光是自己在这边愤愤不平并没有用,一切还需主帅定夺,于是,他们相互使了个眼色,各自安静下来,只派出一人向司马懿请缨道:“大将军,蜀军猖狂,欺人太甚,此辱不报,吾等胸臆难平!”

    放下酒樽,司马懿不置可否地反问道:“依你之见,何以报得此辱?”

    冷睨着一旁快要软倒在座上的使者,请缨的将领咬牙切齿道:“不斩来使不足以泄恨,不破蜀军不足以立威!”

    缓缓点着头仿佛很赞同下属的话,司马懿挥手让他退回席间,转而似笑非笑地看向使者,面目森然道:“你看,纵使老夫不与你们计较,我大魏儿郎也不愿善罢甘休。没有这个本事,就不该来招惹这个是非,你说对吗?”

    那使者八成是被吓破了胆,跪在席上一个劲儿地哆嗦,就是回不出一句整话。众将士看他这副怂样也算是丢尽了蜀军的颜面,心里的怒意方才平息了少许,略略缓和了神色,开始等待主帅对他最后的发落。

    起身拾级而下,司马懿在使者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匍匐于自己脚下的人,他嫌恶地蹙起了眉,“这阵子老夫一直想找个人带句话给诸葛丞相。”弯腰抓住使者的胳膊迫使他站起来,司马懿用刚好可以令全场听到的音量,一字一顿道:“辱人者,必自辱之。记住了?”见使者不住点头应是,他便松开了手,轻描淡写,毫无人味地丢下一个字,“滚。”

    人总是对与自身命运息息相关的东西分外敏感,所以司马懿的话音甫一落下,那上一刻还在瑟瑟发抖的使者就赶在众人反应过来以前如蒙大赦地鼠窜了出去,身手之迅速简直叫人咋舌。

    怔怔望着还在摆动的帐帘,后知后觉的将士们再一次炸开了锅,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序了,他们开口便是质问,“大将军放走那个鼠辈,莫不是真要让天下人耻笑我大为男儿软弱如妇孺?”

    “拿一个使者泄愤就不贻笑大方了?”反声问了一句,司马懿转身顺着矮阶踱回帅椅中坐下,胸有成竹道:“方才老夫与他的对话你们也都听见了,诸葛老儿事必躬亲,寝食不安,如此,其能久乎?”

    “话虽如此,可属下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冷哼一声,又有副将怨愤道:“依属下看来,正因我军数月坐守不出,才会放任蜀军到这般猖獗的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大将军若再不准我等出战,属下恐怕要……违抗军令了。”

    “放肆!”呵斥一声,司马懿面上虽然疾言厉色,可他明白,话说到这个地步任谁都再难有退路,看着下面有不少副将跟着跪地请命,他越发肯定今日之事于眼前这群悍将而言确是奇耻大辱,自己难以在这种情况下镇住他们,继续实施消耗战的策略。沉吟半晌,司马懿缓声道:“蜀军犯我于门前,老夫与尔等一样不平,但日前圣上有旨,令我等死守渭南,难不成你们要老夫违背圣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生常谈的一句,在众将士口中成为了同仇敌忾的决心。

    在心底长叹一声,司马懿暗暗叫苦,放眼帐中诸多副将,竟是没有一个能领会自己作战方略的人。为难苦恼之际,他的余光瞥见散落在地上的那套妇人装束,顿觉心思百转千回。

 47决胜

    那段日子在司马懿漫长的生命中绝对可以称得上特殊;他性格中少有的荒唐、放纵都在那些光阴里用在了一个人身上,以至于他后半生的无趣谨慎被衬托得格外明显。事实上;当时并不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恰当时机。曹操持续不断的猜忌;曹丕扑朔迷离的前路;无一不威胁着司马懿;可他还是选择了以那样的方式度过那样一段人生;和曹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人生,并且让个中记忆在日后独行的岁月里日益深镂。

    关于曹丕;司马懿总有一种遥远却清晰的感觉;仿佛一幅蜃景,随时幻化在他的生活里,让他看得真切;但再也无法把握。

    眼前的妇人衣饰同礼盒一起随意地躺在地面,司马懿看着它就想起自己也曾恶劣地用这堆东西戏弄过还很年轻的曹丕。

    那时候他是什么反应呢?抬头望向帐顶,司马懿神游太虚地想,明明起初很恼怒,最后却意外的配合,甚至还与自己嬉笑开来,该赞赏一下他文人的浪漫和随性吗?这样的一个人若是现在还好好活着,要是知道了自己在前线的这般遭遇,怕是又要好一通取笑了吧。司马懿几乎能够想见他斜倚在龙座上漫不经心还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也许还会气人的写信来奚落上一句,“看吧仲达,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然后再附赠无数个貌似能羞辱回去的的馊主意,孩子气得让人啼笑皆非。真是……停不下来的妄想啊。对种种不自觉浮现在脑海里的假设嗤笑一声,司马懿颇为无奈地阖上了眼。耳边是诸将间或不断的请命声,他只是不耐地蹙了下眉就又恢复到了岿然不动的状态。凝神良久,司马懿突然有了一个充满报复快意的想法,所谓的父债子偿,圣上啊,你老子留给臣这么大一盘棋,如今,臣扔个难题给您,不算过分吧?睁开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清了清嗓子对下面激愤的将士道:“诸位所言有理,但圣上终究是圣上,臣子终究是臣子,抗旨终归不妥。不如老夫即刻修书一封送往洛阳请战,来回不过几日功夫,耽误不了什么,也免除了我等犯上之嫌,你们意下如何?”

    相互商议了一阵,众将士纷纷点头应允。见状,司马懿亦不含糊,唤人来替自己执笔落墨,他说一句,那人写一句,整篇奏表念下来,那是相当的慷慨激昂,听着也是相当的鼓舞士气,不过其中深意大概就不是表面上那样明朗了。好在曹叡是个心如明镜的主儿,司马懿丝毫不必担心他会错意。很多时候,曹叡都能最大程度地表现出身为决策者的英明,他没有他父亲那么多狡黠的小心思和多情的幻想,他的理智与一针见血确实能让臣子省心不少。作为君臣,司马懿与他大可有天衣无缝的配合,然而天工从来少有情味,这样一想便觉出了几分讽刺。对司马懿而言,与曹叡配合得越好,那种今朝非昨的残酷感就越强烈。而他并不清楚,这到底是好是坏、是悲是喜,正如他一直想不明白,遇到曹丕,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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