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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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8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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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的这一天;得了天子丰厚赏赉的他一上自己那匹高大的坐骑;就对侯希逸说道:“希逸;你比我小一岁;以后不妨就把我当成兄长;只要有我在一天;我都绝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有大帅这句话;我就心安了”侯希逸笑容满面;想到此来长安的现实;心底却是嗤笑不已。
    这就是大唐的帝都;君临天下的天子;处理朝政的群臣;被一介胡儿玩弄于掌心;简直可笑之极
    身为节度使;安禄山在平卢时每逢出行必定亲兵开道;前呼后拥;但在长安城内却绝不会和那些宰辅公卿比排场。直到如今出城;他方才摆足了仪仗。这却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让自己给长安城的官民百姓留下深刻印象。为了引人瞩目;他特意选择了长安城中最宽阔的朱雀大街出城;可眼看明德门快到时;他突然只听得前边开道的仪仗人马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当即眉头大皱。
    “大帅;是朔方节度使杜大帅的夫人携子回长安;我们出城他们进城;正好对上了。”
    “原来是太原郡夫人回长安了。”安禄山脸上恼意尽去;随即便爽快地说道;“杜大帅乃是我的前辈;来人;让路;请太原郡夫人和二位公子先过。”
    进长安却路遇安禄山回平卢;王容也不禁大感巧合。她正要吩咐前头的护卫让路;却已经有人回来报信;说是安禄山让路由他们先行。听到这样的话;她沉吟片刻;当即叫来车旁的杜广元;沉声说道:“广元;你亲自去一趟;对安大帅说;他乃平卢节帅;国之大将;我等不过妇孺;自当让其先走。平卢安危均系之于安大帅一身;他的行程耽误不得;让他千万不要推辞。”
    如果换成从前;杜广元必然会满心不乐意。可是;自从正旦回到灵州后呆的那半个多月;他终于成长了许多;此刻应喏一声后拨马便走。等见到前头的平卢那一行人;他发现旌旗招展;兵强马壮;不禁有些期待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是何模样。可当最终见到人时;他一见对方竟是个大胖子;登时大吃一惊;好容易才没在脸上露出来。尽管自己的父亲和安禄山官职相当;爵位散官甚至还有过之;但他还是恭敬有礼地将母亲的话转述了一遍。
    “太原郡夫人这样客气;我要是不听;就反而显得我太不恭敬了。”安禄山亲切地冲着杜广元点了点头;又慨然说道;“当初若非因缘巧合;我险些在令尊杜大帅麾下效力;也算是和小将军颇有缘分。今日初见;我没什么好送的;这幽燕马和朔方马又有所不同;就送一匹给小将军”
    让人牵来一匹马后;安禄山又沉声喝道:“传令下去;立刻出城;过太原郡夫人车马一行时;记得道一声谢”
    杜广元还来不及推辞;就只见安禄山这一行人马快速通过;路过母亲的车时;果然齐刷刷道了一声谢。以至于他策马回到母亲的车旁边时;将安禄山和自己交谈的话一一复述之后;又忍不住低声说道:“想不到平卢兵马亦是如此训练有素。”
    “天下边镇;全都是正处久战之地;怎么可能差到哪去?”王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着刚刚自己看到;只落后安禄山一个马身的中年人。
    她当年在云州;杜士仪左右文武无不熟识;那分明是侯希逸
    而出了长安城上了官道后不久;安禄山方才示意前后兵马暂停;看着身边的侯希逸道:“记得你是杜大帅旧部;怎见着太原郡夫人却不上前问候一声。”
    “那是从前的事了。”侯希逸丝毫不动声色;脸上甚至流露出了几分愤懑;“杜大帅是曾经对我有过知遇之恩;可他自己平步青云;一任陇右节帅;一任朔方节帅;当年云州旧部又有几个好下场?走的走;散的散;左迁的左迁;就连唯一一个曾经被杜大帅调于麾下的南霁云;撞在盖嘉运手里;竟是连累降职。我既然已经从了大帅;昔日过去的事情就不想再提了。”
    见侯希逸这样鲜明的态度;安禄山不禁心中大为欣喜。侯希逸从云州守捉使后的仕途经历他早就查了个清清楚楚;确实如其所说;杜士仪应该并未出力。所以;他跟着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随即就亲切有加地在侯希逸肩膀上拍了拍。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可不会如杜大帅这样不顾部属走;咱们回平卢;这长安虽说富贵;可成天装孙子;装得我也受不了了”
    侯希逸巴不得安禄山少提杜士仪;哪怕没太多人听见;他也不想在背后说杜士仪太多坏话。于是;他顺势岔开话题道:“大帅哪里是真的一直装孙子;昨天进宫陛辞的时候;不是还在陛下面前给人狠狠告了某些人一状?”
    “那是当然。”安禄山狡黠地一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丝凶光;“谁让右相老大人亲自发过话;那家伙又比左相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能让某些人吃个亏;也就没人会把我安禄山当成任人揉捏的面团了”

第九百七十二章 一弊动全身

    工部督造;民夫数百日夜营建;故而当王容和杜广元杜幼麟来到宣阳坊那座富丽堂皇的杜宅之前时;全都愣神了片刻。*一秒记住*
    这何止比他们当初的旧居扩大了一倍;简直是三四倍都不止
    之前在路上王容就派了于将打前站;此时此刻;这位精明于练的青年等女主人下车之后;就立刻上前沉声说道:“夫人;据工部官员透露;这杜宅是去年十月就完工的;比从前扩建了三倍;因为当年的房子不少都老旧了;于是都推倒重建过;现如今一共有各式各样的屋舍不下一百间;后头的花园也经过了扩建。说是原本规制还会更大一些;但因为后头便是信成公主府;所以方才只修到了公主府后墙为止。”
    即便还未彻底走遍这座偌大的宅邸;但只从于将这寥寥几句话中;王容便意识到这座敕建的宅子花了多少钱。杜士仪和她攒了无数不为人知的私房;足可以建造很多富丽堂皇的广厦豪宅;可他们谁都不想太张扬;结果如今却逃不过天子自以为体恤的这一手。于是;她微微一颔首;当即率先进了正门。
    朔方节度使府身为官府;讲究的是威严肃穆;所有建筑都以这一目标为准;而杜士仪对于修缮并不热衷;原定于今年才会进行上任以来第二次的节度使府大修;但却不扩规制;只是修修补补。所以;这样簇新的豪宅;杜广元只觉得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亭台楼阁;这些精致而富丽的建筑也就罢了;可是;院墙、台阶、砖瓦、甬道;这些细节之处也无不见用心;这就很难得了。
    而厨房、仓库、马厩;就连这些主人们不太会踏足的地方;全都是整洁而亮丽;马厩中甚至还养着三四十匹供主人仆从骑乘的马
    面对这情景;杜幼麟终于忍不住讷讷问道:“阿娘;家里从前养过这么多马?”
    杜宅从前顶多只备着十几匹马以供骑乘;倒是在通衢官道上仿造驿站的规制;可以在那些看似是客舍的地方换马继续前行;哪里会在明面上招摇?
    王容一边想一边看了于将一眼;后者立时低声说道:“夫人;听说是陛下慨然从宫中马厩赏赐了御马八匹。此外;则是工部官员说;扩建时邻宅主人赴外任;所以将马厩中的马悉数都低价转让了。因为在陛下拨付的款项之内;故而就都留了下来。”
    这样油水丰厚的事情;主管官员自己揩油还来不及;怎会大手笔地转赠?不过是看着杜士仪如今正得圣眷;故而顺手人情送了当成礼物;仅此而已。
    轻轻叹了一口气后;王容便不去再想这座宅子营造途中;究竟还有些什么猫腻;又或者谁在里头添油加醋;使得一切更超过了预计。她转过身来瞧了一眼正在东张西望的杜广元;只一踌躇;目光就放在了杜幼麟身上。
    “幼麟;你先去沐浴更衣;然后亲自去一趟嗣楚国公姜家;送上我的亲笔帖子;就说我等已经回京;等安顿好了就去拜访。”
    见杜幼麟答应一声就匆匆去了;杜广元方才如梦初醒:“阿娘;为什么不让我去?”
    “你这个准女婿届时第一次上门;岂能随便?你从前在长安;我不常让你四处会客;但今后这却没办法避免了。你先回去洗掉这一身风尘;今后有的是你奔忙的时候”
    即便已经做好了觉悟;可面对今后的如此生活;杜广元实在是高兴不起来;有气无力地径直离开了。他一走;王容方才看着欲言又止的于将问道:“你刚刚可是还有什么话不方便说?”
    “夫人;刚刚得知消息;今岁的吏部集选出大事了。”
    科举制度正是在大唐方才开始逐渐完备;而科场舞弊甚至不公;一直都是家常便饭。想当年开元八年杜士仪那一科;就是知贡举的考功员外郎李纳接受别人请托;把葛福顺的儿子放在明经高第;又把杜士仪的卷子安在落榜那一批。如果不是事后被人一下子闹开了来;这就是既成事实。就在开元中;李隆基又因为杜士仪的建言;把知贡举的大臣从区区一个吏部考功员外郎改成了礼部侍郎。至于吏部集选;杜士仪也曾经作为十铨之一;亲自参与过;其中先要考书判;然后要诠注;麻烦程度绝对不比科场低;舞弊等等也司空见惯;而且最要命的是;这种麻烦事一年还得一次
    “到底怎么回事?”
    “右相虽说兼任吏部尚书;可因为日理万机实在是太忙;没工夫去兼顾集选事宜;历来都是左右两位侍郎代为主持。可这次书判入等的人中;评定为第一名是御史台张中丞的儿子;而且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捅到了御前;陛下今天下令;让入等选人亲自入宫;他将亲自面试。”
    “此事确实不小。”
    知道王容虽是如此回答;但言下之意不外乎是说;这和杜家有什么关系;于将方才解释道:“其中一位吏部侍郎不是别人;正是苗晋卿。就在夫人抵达之前一小会儿;苗晋卿还亲自托人送来过帖子;询问夫人几时到。”
    上党苗氏和杜士仪的渊源;起自于最初任中书舍人的苗延嗣;可那却绝对说不上是善缘;两人当初掐得你死我活;最终以苗延嗣及其主张嘉贞落败而告终。可苗延嗣之子苗含泽和苗含液;却一直都和杜士仪关系不错;而同属一族的苗晋卿亦是因为玉真公主别馆之中的一面之缘;和杜士仪有些往来。
    毕竟;身在外任的杜士仪要影响朝中的官员迁转调派这些事宜;总得靠朝中有人出力。自从苗晋卿开元二十九年官拜吏部侍郎之后;就没少帮过忙。当然;这也是因为杜士仪所求;全都是一些旁人视之为鸡肋抑或是畏途的外任官;否则苗晋卿既然在李林甫的手下过日子;决计没胆量耍花招。
    “看来苗晋卿是真的慌了神;否则断然不会来找我。”王容沉吟片刻;当即吩咐道;“于将;你悄悄出去一趟;打探明白是谁在陛下面前告状;然后再来报我。”
    于将跟着王容回过几次长安;他身手敏捷;谁都盯不住他的梢;所以和赤毕之间传递消息都是靠他。黄昏时分;当他回来时;捎带的就是一个王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的消息。
    “告状的竟然是安禄山?他是平卢节度使;管吏部的闲事于什么?”
    “夫人;赤毕大叔说;具体情形不得而知;只知道当初曾经任过蓟县令的苏孝韫去见过安禄山。苏孝韫如今正在选官;兴许是不忿此次吏部选官不公;再看到安禄山这次回京风光无限;这才想试一试走安禄山的门路;可没想到这位平卢节度使竟然真敢在陛下面前捅破这层窗户纸。要知道;那位御史台的张中丞可是在陛下面前风光无限;安禄山回京之后还曾经想去上门拜访;却被其拒之门外。”
    “也许就是因为;这位张中丞太风光无限了;不把安禄山放在眼里;这才会吃这么一个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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