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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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8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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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牙;我让你拿的人呢?”
    “回禀大帅;俱在大堂之外。”大堂之外;沉声回答的虎牙看了一眼身边犹如捆粽子一般的几个人;面上露出了几个冷笑。这是云州;是他追随固安公主;和杜士仪以及王翰等人辛辛苦苦缔造的云州;怎容这些奸邪小人横行霸道嚣张一时?
    “全都押进来”
    吉温好容易方才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可看到那几个被押解进来的人时;他先是瞠目结舌;随即便为之大怒:“杜大帅;你到底想于什么?”
    “我想于什么?吉温;你自恃为殿中侍御史;在云州文武中煽风点火;挑拨事端;总不可能事事自己出马;你这些从者;便是铁证”
    杜士仪这一次没有再敲响惊堂木;而是劈手将那块沉重的东西重重砸在了地上。耳听得那巨大的声响;眼见得那些被押上来的家伙无不惶恐难耐;堂上文武的表情简直是精彩极了。也不知道是谁脱口叫了一声好;紧跟着;堂上便为之寂静无声。
    这时候;杜士仪方才指着那告发杜望之诸多不法之事的瘸子;沉声吩咐道:“将此人拖出去;重杖八十”
    当吉温自己带来的这些仆从都被押上来之后;杜望之的那些仆从就已然微微起了骚乱。此时听到这话;旁边立时有牙兵上前左右架住了自己的双臂;那个出首告主人的瘸子登时慌了神;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道:“吉侍御救我;吉侍御救我”
    吉温登时大怒:“杜士仪;你这是自恃身为节帅;公报私仇;藐视国法”
    “我是不是藐视国法;吉七;你只需再稍等片刻”杜士仪哂然一笑;这才看向了吉温那些噤若寒蝉的从者;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瞧一瞧;什么叫做善恶到头终有报自以为聪明;却跟错了奸邪之徒是什么下场;各位都好好听一听;看一看”
    堂外倏忽间传来的凌厉风声和惨叫声;让堂上众人一时心思各异。有的震慑于杜士仪的独断专行;有的庆幸自己没跟着瞎掺和;也有的事不关己乐得看好戏;而那些被按着跪下的吉温仆从;则是惶惶难安;不少人都是脑门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外头那漫长的重杖笞打仿佛没有尽头;最初人还能高声惨叫求饶;渐渐哀嚎就变成了惨哼;可不数下之间;惨哼的声音又渐渐加大;仿佛声声泣血一般。
    终于;吉温那几个从者中间;有人猛地大叫了起来:“是吉侍御……吉侍御曾经让我出面款待云中太守府的胥吏;灌醉他们后;让他们是否有牵连杜望之的办法其中;户科的一个书史信誓旦旦地说;杜望之在云州年数久远;既然是杜大帅的从弟;肯定有很多钱;还出了不少主意;诸如游说陈将主等等;是我回来亲自禀报的吉侍御”
    吉温身在异地;确实不可能凡事都自己出面。随着一个人开口;他的从者中;除却两个死不开口保持沉默;其他的一个个全都反口把主人给卖了。
    此时此刻;吉温只觉得整个人如同置身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年审问兵部弊案的时候用过的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之法;如今竟然依样画葫芦被杜士仪用了出来;而且还是用在审问自己的仆从身上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后背心的汗毛一根根全部竖起;连日在云州的轻松一扫而空。
    他以为只消这样轻轻巧巧掀起一场大案就能把杜士仪拉下马;他太小看人了
    那些云中守捉的将卒为什么会在群龙无首的状况下突然暴乱;甚至陈隆连弹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裹挟到了这里?为什么杜士仪一句话;堂外差役就会如对主司?为什么杜士仪竟然会对这样的突发事件应付裕如?答案只有一个;杜士仪尽管已经离开云州将近二十年了;可在此的根基却深不可测
    可是;他也并没有输;杜士仪赢了这一局;却把底牌都暴露了出来只要他能够回到长安;还怕不能翻手为云覆手雨?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与虎谋皮
    尽管高适此前气势凌人;但只想着能够让吉温知难而退;从来没有想过杜士仪会直接把矛头指向吉温
    吉温虽说凶名滔天;可只是一个小人物;吉温的后头便是权倾朝野的右相李林甫而李林甫能够横行这么多年无往不利;难道不是天子在纵容?杜士仪这些年来一直都镇守在外;虽佩相印;却仍是外官;不是一直都避免和李林甫正面冲突吗?为什么此次突然锋芒毕露;反其道而行之?
    高适意想不到;杜望之本人也同样意想不到。眼看杜士仪一口气把吉温、韦诫奢乃至于陈隆全都单独软禁了起来;作为当事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来得及在大堂上说一句话的杜望之;在目弛神摇的同时;也不禁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位堂兄的绝大魄力。接下来;尽管他仍旧并未获得自由;而是同样被看押在一间屋子中;外头守着精心挑选出来的云中守捉士卒;可他早已没有最初的惊怒和不安;竟是倏忽就睡着了。
    可毕竟心里还有事;这样的睡眠浅得很;当他翻了个身;以手扶额轻轻舒了一口气时;就只听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醒了?”
    杜望之先是愣了好半晌;随即一骨碌爬起身;随即就看清楚了那边正盘膝趺坐的人影;竟是本能地开口叫道:“阿兄”
    杜黯之和杜望之兄弟乃是杜孚所出;是杜士仪的从弟;其中杜黯之因为从科场到婚事;都有杜士仪出力的缘故;对杜士仪的称呼早已从当初的十九兄改成了阿兄;而杜望之则不然。他早年身为嫡子;颇受父母宠爱;等到求娶蓟州刺史之女卢氏遭挫;那位卢刺史更是破釜沉舟;连时任幽州节度使的赵含章都告了;一举将赵含章和杜孚一块掀翻下马;他就一下子沉入了深渊。若非杜士仪并没有真的袖手不管;只怕他此刻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因此;对于杜士仪;他是又敬又怕;而且又是自己牵扯出这样一件破事;眼看很可能会连带着涉及杜士仪;他就更加无地自容了。一句阿兄之后;他讷讷难言;只恨不能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可和从前杜士仪对他疾言厉色的教训丨不同;接下来的并不是一番劈头盖脸的痛斥。
    “你在云州这些年的经历;我早已知情。既然你不曾做过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既然你和我一样姓杜;我自然不容有人随便泼脏水”见杜望之一下子抬起头来;面上又感动又担心;他便摆摆手说道;“不用你操心的事情;你就不用再过问了;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
    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父亲去世之后的这些年;杜望之饱尝人情冷暖;深知杜士仪能对自己说出这四个字有多不容易。如果想要息事宁人;以杜士仪从前的雷厉风行;把自己立斩当场;也还能博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何乐而不为?眼见杜士仪要转身出去;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下子窜上前去抓住了杜士仪的袖子;好半晌才涩声说道:“阿兄;谢谢;真的谢谢你”
    “回头把你家娘子和孩子们带来给我瞧瞧。”杜士仪转头冲着杜望之微微一笑;等其松开手后连连点头;他便径直出了门。
    二月的天气;南国兴许已经万物回春;但北国却仍旧是一片萧瑟;而云中太守府中更是一片肃杀。杜士仪所过之处;就只见大多数人在匆匆行礼之后;都是噤若寒蝉地不敢多说一个字。对于这样的情景;他早已习以为常;当来到吉温的房间外头时;他便瞥了一眼亲自守在此处的虎牙。果然;这位牙兵统领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大帅;人很老实。”
    那当然;这可是最擅长审时度势的人;要蹦跶也会挑选一下地方;怎会在此情此景下还不安分
    杜士仪冲着虎牙微微颔首;自己径直推门进屋。尽管这只是云中太守府中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却收拾得很整齐;而吉温显然也很乐在其中;此刻竟是正在品茗;当发现杜士仪进屋时;他才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冲着杜士仪拱了拱手;仿佛自己并不是被软禁的待宰羔羊;而依旧是那个声名在外的御史台殿中侍御史。
    “我就知道;杜大帅是一定会来见我的。”吉温见杜士仪眉头一挑;却并没有开口;他也不气馁;不卑不亢地说道;“杜大帅应该知道;我能有今天;是因为京兆尹萧公把我举荐给了右相。而右相用我;是因为我能替他罗织罪名;兴起大狱。所以我这次到云州来;也是因为在此行去幽州之前;右相便曾有过这样的嘱咐。我不过区区一介御史;自然不可能违抗右相之命。”
    于脆利落地把事情都推到李林甫身上之后;吉温就沉声说道:“如果杜大帅因为我的手段不那么光明磊落;又牵连你的从弟;因而打算在御前打擂台;我也无话可说。可杜大帅不要忘了;右相那儿不止只有我一个吉温;还有罗希秉;还有杨慎矜王;还有杨钊至于萧公这些一直都趋附右相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大帅挟灭国之功;节度两镇;辖二都护府;封秦国公;同中书门下三品;御史大夫;看似富贵已极;可如果不是没有把握;何必一直在外任转悠;而不是回朝和右相硬碰硬?杜大帅如若能忍今日一时之气;用我吉温;那我可以保证;大帅绝不仅仅是如虎添翼”
    吉温当年明明把萧炅害得狼狈至极;险些连命都和前程一块丢了;紧跟着却在萧炅通过李林甫之力起复;自己却不幸配属其麾下后;利用在高力士那的一番手段;以及其他旁人所没注意到的各种小手段;反而让萧炅视其为肱股;杜士仪只是听说过这样的往事;可如今;他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此人那伸缩自如的弹性。能够在最不利的情况下努力找寻可以突破的点;不得不说;吉温确实拥有相应的本钱。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吉温;却没有开口接对方的话茬。而吉温仿佛也看出了这一点;很快又开了口。
    “大帅若是觉得今日当场拆穿我;要圆场并不容易;那却不用担心。我吉温从来就不信众口铄金这一套。只要大帅能够在上疏时为我留下一丁点余地;那么;我自然会有办法。至于我能够帮助大帅之处;实在是太多了。右相已经快六十了;而大帅今年才几岁?右相之政敌满朝都是;而大帅却素来风评极佳。若有我之助;大帅拜相之日指日可待
    “口说无凭;你如何取信于我?”
    杜士仪尽管仍然没有松口;可在吉温听来;自己距离脱困也不过一步之遥而已。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满面地说道:“大帅何其多疑也今日之事;大帅捏在手中;时时刻刻都可以当成把柄;何必忧虑我两面三刀?”
    这真是一个狡猾犹如狐狸;狠毒犹如豺狼的角色
    心中哂然一笑后;杜士仪便淡淡地说道:“虽则从前我听高大将军说过你吉七的本事;可今日一见;方才知道高大将军非但不是言过其实;而且还小看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见杜士仪撂下此话后便径直出门;吉温嘿嘿一笑;随即施施然回到刚刚的位子上坐下;等悠闲自得地品茗两杯后;他竖起耳朵听到外头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紧跟着又是脚步声;显然杜士仪已经远离;他方才如释重负;轻轻用手抹了一把额头;再一看手心;赫然已经是油腻腻湿漉漉的。
    他刚刚说让杜士仪在奏疏上放他一马;给他留下一个腾挪的余地;这根本就是用来糊弄对方的话;他真正希望的;只是杜士仪别在这里下杀心;而是能够把他放回长安去只要能够回到长安;他就犹如鱼游大海;立刻就能够把一切都翻过来。
    云州这边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构陷大臣又如何?长安那边可是李林甫说了算;就是当今天子;听到杜士仪离开云州二十年;却还能够将此地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一定会生出猜忌之心自古功高震主者;没几个会有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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