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真想活，那就留在这把伤养好吧。”冷冷的声音凌空而下，然后一阵风从耳边掠过，脚步声渐渐远去。
慕容天低头，狠狠握紧了拳。
第三章
“天少爷，天少爷！”
慕容天停住本来有些蹒跚的脚步，看着灯笼由远至近，顺手扶着树干喘了会气。
他一气之下走了三四里，居然就有些支撑不住，这身体状况让他心惊不已。
灯光飘到眼前，宫式灯笼的后面是满面焦急的小鱼和另外两个丫鬟。
“天少爷，回去吧。”小鱼道，神色之中居然颇是关切。
慕容天苦笑，这一干人等拿自己玩耍够了，还如此做态。
“姑娘非要我回去，自然是贵主人的意思？”
小鱼点头，“主人听说天少爷走了，很是焦急。”
“……”慕容天不语，面上却浮起微笑。
这话听起来很是可笑。
小鱼却误会了，更加热心的解释，“主人道天少爷是个能人，恨不能引为知己，边说还边大笑。”
慕容天却象被扇了一耳光，这话是他刚刚见李宣时说的，李宣边说边笑，自然是嘲讽之意，可恨的是还是在下人面前。
他抬头，一弯明月挂在树顶，冷冷青华，似乎连人都给照凉透了。
“小鱼姑娘，请让道，人各有志，莫要强留。”慕容天一躬身，“谢姑娘多日照顾之情，如有他日必当报还。”
走了几步，前面却突然闪出两条黑衣蒙面大汉，两座山般挡在身前，双双抱拳，“请天少爷回府。”
慕容天停住了，这李宣杀又不杀，走也不让走，文的不行，便来武的，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小鱼追上几步，有些怯怯，“天少爷，我家主人一片热忱，非留公子休养好不可。公子的身体，此刻到处跑，只会伤势加重，何不让我家主人尽尽心？”
慕容天盯她看了片刻，原本有些恼她。本来十数日下来，两人相处甚欢，不知不觉已把对方当成朋友，却被她明知前面有人阻拦还作假拖延。
可转念一想她也是下人，身不由己。
此刻小鱼楚楚可怜的样子，一副哀求的样子，慕容天倒心软了。
不由长叹一声，“小鱼姑娘，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做假骗我？我和他是老对头，他之前数次派人杀我不果，此时我武功全无，回府不过是自取其辱。按你家王爷的性子，难道真能安什么好心不成？不知想了什么法来折磨我。”
小鱼闻言，惊疑不定，“怎么会，我家王爷他……”。
众人一时无语。
小鱼思考片刻，喝退了众人。
然后只余了两人，静静相对。
小鱼道：“天少爷，我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慕容天：“你说。”
“其实，天少爷目前的处境我也听人说了，本来天少爷你武功高强，要破这个僵局也不难，可此刻你功力全失，到了江湖上也难有作为……”
慕容天笑，“姑娘就说是个废人无妨。已经难以自保，何来作为？”
小鱼一窒，“天少爷言重了，我家王爷曾说如是好生调养，功力要恢复也不难，数月即可。但若四处奔劳，或许就难说了。”
“此刻能让天少爷长时间休息的地方只有两个，慕容山庄和我们王府。慕容山庄传了这种传言出来，自然是有大的变故，估计天少爷一时半会回不了，回了也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不安宁，比起来，倒在王府还安静些，也许天少爷和王爷有些过节，可这些天，王爷不一直以礼相待吗？”
慕容天一笑，“一个狼窝一个虎｜穴而已。”
小鱼摇头，“天少爷此言差矣，昔日韩信能受胯下之辱，以成日后将才。天少爷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自然是有着血海深仇未明，天少爷或受数月之气，却能保全性命，恢复功力，才有日后驰骋江湖的本钱，两者孰轻孰重，天少爷少年英才，该比我这小女子懂得更多。”
慕容天一言惊醒梦中人，不禁呆了，愣了半晌。双手合抱，给小鱼行了一礼，“小鱼姑娘，深明大义，真让在下惭愧啊！”
“他果真回来了？”
烛旁，李宣持卷而立，小鱼站在他身后，低眉顺目。
“是。”
“当初派你伺候他，果然是不错。下去吧。”
小鱼欲言又止，李宣瞟到，却仿若不知。
小鱼转身退下，行至门口，背后却传来李宣的声音，“你要说什么？”
小鱼呆立片刻，突然转身跪下，低头道，“奴婢该死，恳请王爷不要为难天少爷。”
“哦？好大的胆子……”李宣慢慢度步过来，弯腰，一只手指勾起小鱼娇好的面容，低声道，“你喜欢他了？”
小鱼直抖，“不……不是的，奴婢不敢……，他是个好人……”
“好人？……哈哈哈哈”， 李宣仰天大笑。“这世上哪来什么好人？小鱼，你可是好人？”
小鱼抖得更加厉害。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吃人……”李宣含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做噬咬状，这动作被他做起来居然有种华丽的感觉，“还有一种，就是被吃的人。”
第四章
接下来的一个月，相安无事。
慕容天骨伤几近痊愈，把自己住的园子前后走了无数遍。
这园子大概少人住，树木花草都无人整理，反长得枝繁叶茂，有时候连石阶小道也给草淹没了。慕容天住的屋子也和平日见的红砖绿瓦不同，通体用木头搭建，架空筑在小湖中，由一条木桥连接到岸，颇有些异域风情，湖边一片扬柳，风过柳枝抚水，泛出阵阵涟漪。
就修养而言，倒是好去处。
此处大概偏僻，少有人至，远处宫墙碧瓦处有时也传来人声，这里的清净和那边的喧哗真如同两个世界。
来的多的只小鱼和几个年纪颇小的丫头，送饭，送浆洗衣裳，都是每日固定时刻来，半个时辰后就走。
呆久了，确是无聊，慕容天心想，莫不成那李宣是想让自己寂寞而终吧。
直到有一日，小鱼提早来了，也没带饭，却说王爷今日请他一起去用膳。还带了套灰色衣裳，要他换上。
慕容天打开一看，却是短衫，居然是仆人衣裳，心中已经有几分明了。
小鱼面上颇有难色，“天少爷，王爷确有为难之意，少爷……”
慕容天笑道，“不妨，伺候他一下又如何。”
慕容天到时，已经开始开席。
李宣一人坐在桌后，一个衣着和小鱼相似的少女站在身旁布菜。
他们身后则是两排，大概十数人，后男前女，显是仆人婢女们。
慕容天身上穿着的是与那些仆人同样的衣裳。
李宣一见慕容天，便笑了起来，挥手让身旁少女退开，少女退开了些，却仍站在那些婢女前方，显然是地位不同。
“慕容兄，着下人衣服，也还是英俊不凡啊，果然是江湖上的少年潘郎。”李宣还起身围慕容天转了一圈。
慕容天立住，心想总归是受辱，倒不如大大方方，“多谢王爷夸奖。”
李宣眯眼，他原本一双凤目，眯细了更显风情，“慕容兄是江湖人，说话爽快，那我明说了吧。江湖一向是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既然收留了慕容兄，又好衣好饭伺候着，可算于你有恩吧？”
慕容天笑一笑，“算。”
“可这衣钱饭钱也不是我欠着你的，不能白给吧？”
“这个自然。”
“所以请了慕容兄着下人衣，做工来低债，可不算怠慢了少年英雄的慕容庄主吧？”
仆人们中就有人发出惊呼，他的名号居然这里也有人知晓。
“当然不算，多谢王爷收留。”慕容天反而行了一礼。
李宣敛了笑容，“那，便来伺候吧。来人啊，带小冰来！”
几人牵了条小狗上来，混身雪白，见了李宣便扑上来撒欢，李宣抱着它回了座位，微笑着看慕容天，“这是小冰，我最疼爱的宝贝，你便伺候它吃饭吧。”
众人都惊了一跳。
慕容天才知道李宣居然打得这个主意，不禁也收了笑。冷冷盯了李宣半晌。
李宣泰然，笑道：“怎么？做不得？？”
慕容天面无表情，手握紧了又松，握紧了又松，指甲把手心都钻出了血，慢慢拢成一滴滴，开始往下掉落，他似也不觉。
李宣却盯着他滴血的手，颇有兴趣。
众人都屏息，看慕容天如何爆发。
慕容天突然抬头，闭眼，长吐一口气，静了片刻。
然后，直面李宣，静静道，“好！”
李宣抚掌大笑，“好气度。拿它的盆来。”
一边是李宣吃得热闹，众人伺候，一边是慕容天躬身，往狗食盆中倒饭。
那小畜生，大概是不饿，左摇右摆就是不近那个盆，趁慕容天不备，居然就从他胯下跑了。慕容天直身，见那小畜生越跑越远，身后是李宣在喊，“快把它追回来，做工不做好，如何拿工钱。”
慕容天追了过去，仿佛间，这似乎是个梦境，举手投足都已经不是自己。
那畜生见有人来追，更是高兴，只往墙角树丛狗洞间钻。
追的时候，树枝什么的扫在身上脸上，有时能带出几滴血来，撒向身后，慕容天也懒避开，如同鞭子抽在身上，很痛。
但比起这一切，痛快得多。
大费周折终于抓到它，小冰高兴得直叫，慕容天早灰头土面，脸上数条血痕。
小冰也不认生，往他怀里直钻，慕容天摸着那带毛的体温，突然发觉自己原来已是泪流满面。
第五章
“天少爷。”
慕容天转身，却看见身后的小鱼。
小鱼见他的泪痕，大惊，“天少爷！”
慕容天猛然回身，“别过来！”
小冰显然认识小鱼，挣扎着跳下来，小鱼弯腰抱起小冰，站起，悄悄看慕容天，“天少爷……”
“……别理我。”慕容天转了数个念头，象沙子入了眼等等，最后却一个理由都没说。
小鱼是个聪明人。
能轻易被识穿的托词显得更可怜。
他不要别人可怜。
小鱼轻轻道，“我去求王爷，求他放过你……”
“没用的。”
慕容天真心道，“谢谢你！”
两人无语。
“我听了个消息……”小鱼把话题转开了。
“新任慕容庄主病了。”
“什么！”慕容天猛然转身，大惊，为什么事情总生变故，“病了？？”
“是啊，听说现在由一个姓吴的在掌事，说是大管家。”
“吴平！”
“可能是吧，我也不清楚。天少爷，这个对你有用吗？”
“有啊，有用的。”慕容天喃喃道。
李宣用完膳的时候，慕容天抱着狗出现了。
让李宣有些不解的是，和之前的落魄相比，慕容天的神色似乎有了些不同。
他盯着慕容天看了片刻，然后吩咐身后的少女，“明儿让他到书房伺候我吧，饭也不必送了，跟下人们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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