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永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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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永相随-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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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架带着沉重的木滑轮飞过,掉在上面的帆索像蛇一样的飞舞,把不及防备的士兵抽倒在地,后甲板的桅杆吱嘎几声巨响,摇摇欲坠,船帆燃烧了起来。 
「呼……咳……」身陷于火焰和浓烟之中,欧阳子鑫以为自己会怕得发抖,会和士兵们一起躲在盾墙后头,可是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前方的碎层堆里躺着一个炮兵,弹片撕裂了他的盔甲,鲜血直流,浑身痉挛。 
「别怕,我带你过去。」欧阳子鑫架起他的胳膊,想把他拉到相对安全的盾墙下,可是炮兵噗地吐了一大口鲜血后,便不再动弹了。 
「啊……!」松开手,欧阳子鑫的手心里全是鲜红的血,嗒嗒地流下来,他一惊,低头一看,才发现甲板上早就是血水横流。 
「子鑫!小心!!」武程的声音,穿透滚滚烟涛,传递给欧阳子鑫。 
「武程……」欧阳子鑫闻声抬起头,却看到一番令人胆寒的景象,靖军的两翼舰队已经被击溃,数十艘熊熊燃烧的船,倒映在血红色的海面,犹如人间地狱一般! 
「原来……」他明白了,夏军故意前来迎战,是为了掩饰真正的主力军,正远远地绕过后方,这样既斩断了靖军舰队的援军,又完全地前后夹击了他们的旗舰,失去统帅,全军必然大败。 
转过身,欧阳子鑫瞪大颤抖的眸子,便看见了夏军真正的旗舰!一艘全身上下都漆黑色的巨型战船,周身挟带着无法形容的锐利与杀气,碾开血浪,它带着不可抗拒的霸气冲散靖军船队,就像猛虎冲入羊群一样。 
『火凰』号是它的目标。 
「谢王爷,请。」优雅的银白战袍男子,双手奉上一把巨大的擎日弓箭。 
「敌军军师,就是这个人吗?」黑发男子犀利的目光,盯着数十里外的『火凰』号甲板——那破碎的桅杆下,一个年轻男子似在救一个士兵,背着身子,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 
「没错,他穿的可是靖国皇帝御赐的战袍。」 
「嗯。」拿过弓箭,这种锋利的箭头,甚至可以射穿船桅杆,黑发男子搭上箭,从背后瞄准那男子的心脏,弓弦被绷得咯咯响。 
就在箭要离弦的一瞬间,敌船上一声「子鑫,危险!」的大喊,让谢凌毅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他震惊欲绝,呆呆地看着那个因为叫喊,而转过身来的青年。 
虽然染着血污,那张脸孔却依然清秀脱俗,他朝思暮想、情定今生的爱人,竟穿着靖国皇帝御赐的战袍,遥遥地与他对视,虽然那表情——是同样的震骇!  
谢凌毅的手在发抖,脚在发抖,心更是如火烤针扎一样难受,他——发不了箭。 
欧阳子鑫翕动着嘴唇,想说服自己,可是,敌国旗舰上,那金黄|色的皇族战袍,那充盈杀气的擎日箭,那锐利的誓在必得的眼神,都指向一个残忍的事实,谢凌毅就是那个所向披靡的夏国元帅! 
「怎么会……」 
无法承受这样巨大的打击,欧阳子鑫的脸孔苍白得可怕,他后退了一步,看到那寒气透骨的箭,嗖地直刺而来! 
「凌毅?」欧阳子鑫犹如五雷轰顶,有什么比这一箭更撕心裂肺?眼眶很热,欧阳子鑫早就忘了避闪。 
「子鑫!」伴随一声急切的叫喊,欧阳子鑫看到武程朝自己冲来!嗖地一声轻响,利箭生生穿透了他,鲜血自口腔喷了出来!溅上了欧阳子鑫的脸。 
「武……程?武程!」遽然清醒的欧阳子鑫,大叫着抱住猝然倒下的武程! 
「我没事……。」武程依靠欧阳子鑫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剧痛和失血,使他脸色灰白。 
「武、武将军?」炮台上的士兵们都被这一幕吓呆了,楞着不动。 
「看什么看,快坚守炮位。」武程对士兵们吼道:「本将还死不了!」 
「是!」也许是受这气势鼓舞,士兵们重新振作了精神?虽然后甲板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右舷的十二门火炮却没事。 
他们奋力地清理膛口,装填火药,等待着突围的命令。 
「武程,让我来指挥。」欧阳子鑫满眶的眼泪没有掉下来,他深吸了口气,是的,他也懂得如何操控一艘大船,因为谢凌毅亲手教过他。 
抬头瞪着敌舰的舰桥,谢凌毅正回转身,似乎在喝骂着什么,这让敌舰的行动变得迟缓。 
「转舵右!右桨倒划!左桨全速!」欧阳子鑫下令道,『火凰』号震动着,隐藏在船腹下的木头浆轮开始动了起来,把海水搅合成一簇簇汹涌的白浪。 
它在海面上倒了一个角度,转向离开敌舰的东北顺风而行,六艘敌舰正挡着他们的退略。 
「目标敌舰!放!」欧阳子鑫朝炮兵们喊道,他的喊声几乎要把甲板掀翻。 
「放!放!」其余靖国舰队也给出了攻击命令,在这次惊天地,泣鬼神的齐射中,敌舰的桅杆船帆几乎全被摧毁。 
最大的一艘敌舰被击中了后舱,一声响彻整个战场的火药库爆炸,以及喷射出的熊熊烈火,牵连了它周遭的船只。 
好像只是片刻的工夫,『火凰』号的面前就剩下三艘失去战斗力的敌舰,以及巨大的漩涡和依旧冒着火苗的残破木板外,别无其它。 
就这样,欧阳子鑫率领着剩下的九十余艘战船,通过这条血路,突围撤退了。 
而谢凌毅并没有下令追击。 


第七章 
月残思圆月,星陨恋华星。 
绪如丝麻乱,心似百味浸。 
今夜凉,问君何处,爱亦长,恨亦长! 
欧阳子鑫低垂着头,守候在武程的床榻前,烛光摇曳,映出他脸颊的两道泪痕。 
「子鑫……别哭……」武程的胸口和左臂上,包扎着厚厚的渗着血的纱布,他无法动弹一下,可是仍抬了抬手指,想替欧阳子鑫擦去泪水。 
欧阳子鑫听见响动,猛抬起头来,紧张地道:「胸口疼吗?不,一定很疼的,我这就去端药来。」 
「等等,子鑫。」武程咧嘴,露出一个安慰他的笑脸道:「我刚刚梦到你。」 
「我?」 
「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武程的眼中闪烁出温柔的光芒。 
「那时我五岁,你也不过六岁。」欧阳子鑫想起来了。 
「是啊,可我比你高了大半个头,在我眼里你好小,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脸蛋粉扑扑的,比我妹妹还要可爱。」 
「结果你就当着双方父母的面,叫了我一声『欧阳小姐』。」欧阳子鑫轻声地道。 
「呵……」武程笑了,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我去拿药,你先好好休息。」欧阳子鑫急了,轻抚武程的胸口。 
「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你那毫不客气的一拳头,还大喊,『看清楚!我可是欧阳少爷』。」武程轻笑,欢愉的表情完全沉浸在过去。 
「对不起……」欧阳子鑫的声音哽咽。 
「傻瓜,都这么久的事了,还道什么歉,而且是我不好。」武程注视着欧阳子 鑫,很想摸他的脸,可是手无法抬起。 
「不是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欧阳子鑫突然双肘撑在床沿,两只手插进头发里,低下头,喘着粗气。 
「是我大意了,是我的错!」从第一天遇见谢凌毅开始,他的诡秘行踪就应该提醒自己注意了?不是吗?  
「为什么我要这么蠢,为什么我这么傻,为什么我还会爱上你……」 
就算在这种懊悔得要死的时候,欧阳子鑫的脑子里还全是谢凌毅的影子,他的心……痛极了! 
——就像一道时时会迸裂的伤口! 
武程拧眉看着深深陷入自责,无法自拔的欧阳子鑫,非常心疼,从小一起长大,他比谁都要清楚欧阳子鑫的纯真和善良。 
但是他生在尔虞我诈的官场,看到他为一幕幕政治争斗黯然神伤,武程就想紧紧地抱住他,永远……永远保护他。 
「子鑫。」这种至死不渝的感情是爱,武程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他对欧阳子鑫……早就超出了兄弟情谊。 
只要每天能看见他,看着他快乐的样子就好,不再奢求其它……可是妹妹倩蓉的出现,又让他燃起了另一个愿望,如果两家结亲,他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守在欧阳子鑫身边了? 
就算一切只是妹妹的单相思,他也决意要促成他们。 
武程深感愧疚地摸上欧阳子鑫乌黑柔软的头发,忽然,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锋利的箭头虽是取出来了,可是它已经撕裂了他的左胸肌和肩胛骨,伤口大到血无法止住。 
在武程强忍痛楚以免欧阳子鑫担心时,穿青色长袍的军医进来了,还端着热乎乎的中药和换洗的绷带。 
「子鑫,你去忙吧,外头一定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武程吃力地道,将帅的帐篷外面,一直吵吵嚷嚷的,有人在为逃出升天感谢天地,有人在争执着什么,更多的人是在饱受伤痛的折磨。 
「嗯。」欧阳子鑫也渐渐地平静下来,比起懊悔,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弥补,他看着年轻的军医道:「好生照顾将军。」 
军医欲言又止,继而点点头道:「自当尽力而为。」 
离开营帐后,欧阳子鑫直接去了病员们住的大帐篷,一一查问伤情,安抚士卒,又去了杨修那里,杨修现在是他的护卫和属下,欧阳子鑫命他看护元帅帐篷,具体安排了营寨的巡逻,尔后,他还骑马去了海滩,探望驻守在舰队上的军士,以鼓舞士气。  
回营寨的路上,欧阳子鑫出神地盯着一排排黝暗的海浪,从遥远的天际,咆哮着向岸边滚动而来,扑向矗立于海边的巍峨岩石,激起一个个巨大的浪花,似乎能洗刷掉一切一样,发出轰然的震响。 
欧阳子鑫怔怔地看着,下了马,一牙残月下,海面闪出微弱的青光,诡异地引诱着他。 
迈开步伐,呼啸的海风摇撼着他的身子,冰冷刺骨的海水一点点地没上他的脚踝,膝盖,一个巨浪扑来,他踉跄了一下,可是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海里走去。 
震耳欲聋的海潮声,以及地狱一样的黑色,都让他联想起战场上的厮杀,炮轰声,尖叫声……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双手紧捂住耳朵,他很痛苦,他并不想丢下一切逃逸,可是当他独自一人,再一次被残酷的现实折磨的时候,他就很想被海水吞噬,得到解脱。 
夏国千万人口,为什么偏偏是谢凌毅呢?为什么? 
他冲着大海吼叫,有没有人可以告诉他原因?泪如泉涌之时,一双手臂——从后方抱住了他。 
「你想在这里冻死吗?」 
熟悉的声音,如雷贯耳,欧阳子鑫陡然睁大眼睛,又反弹似的,猛然挣开那个人的怀抱。 
转过身,面对面的瞪视,欧阳子鑫的表情还是那样惊骇,这里可是靖军的营寨,近三万的军士,他怎么敢…… 
欧阳子鑫仓惶四顾,发现谢凌毅竟真的是一个人夜闯敌营! 
「你……」 
「子鑫,」谢凌毅一把揽住他,仿佛终于得以呼吸似的,长长的叹息:「我好担心你……。」 
那一箭,是雪无垠的暗器击中了他的手肘,手一麻,箭就飞也似地射了出去。 
他面如死灰,看到欧阳子鑫竟没有躲,连心跳都停止了!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挡下了箭,虽然如此,他仍心乱如麻,和雪无垠大吵一架后,他换下战袍,屏退亲信,冒着被靖军射杀的性命危险,翻过肴山关口。 
一直以来都对那个靖国男孩念念不忘,因为这份冥冥之中的牵挂吗?所以他能再次站在自己面前? 
只是命运还是残酷,紧紧地抱着欧阳子鑫,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谢凌毅什么都不愿去考虑,他的眼里,只有欧阳子鑫而已。 
欧阳子鑫哭了,泪水沾湿了谢凌毅的衣襟:「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谢凌毅不语,只是更拥紧了他,呼吸变得很沉重,仿佛无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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