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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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江湖-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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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嬉笑打闹饮酒作乐,间或偶尔过去戏谑沈老爷一番。 



随後,新人驾到。 



只见从屋内慢步走出一双碧人,新娘子一身红衣,头顶红帕,手挽著身旁新郎官的胳膊。新郎亦然红衣一身,头戴官人帽,被人群拥著,亦步亦趋地向前挪移。 



唯独比较特别的是,新郎身上还绑了一圈粗麻绳。 



众人纷纷围拢过去,沈家夫妇乐呵呵的,同另一家的老爷夫人分别坐於堂上主席,一边的司仪高声唱词── 



“一拜天地!” 



那对新人回过身来面向堂外跪下,磕了一个头。 



我看见沈金银脸上的表情颇漫不经心,眼皮耷拉著,两眼之下还挂著两个黑圈,额前的头发有一些散乱,一派有气无力的样子,不觉心疼。 



司仪又唱:“二拜高堂!” 



沈金银挣扎著爬起转过身去,我忽然瞅见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小截薄铁片。乘著众人不备,他正用那铁片悄悄磨身上的麻绳,似乎想磨断束缚身体的绳子。 



两家的父母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来,放到新娘子手里,含笑嘱咐几句话,沈夫人拿手拍拍沈金银的肩膀,也同他讲了什麽,离太远我听不清,只看见沈金银一耸肩抖开沈夫人。 



沈夫人也不介意,将红包直接塞进沈金银的褂子里面,由他退回去。 



司仪点头又待唱最後一句,嘴一张,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众人不约而同拿了惊讶的眼神去看那司仪。然而紧接著,堂上的其他宾客们也如传染了什麽急病似的,大片大片瘫软倒地,摔成一团。 



场面一时变得诡异,沈夫人瞪大了眼从凳子上跳起来,未能做出第二个动作,也学著别人那样,跌回椅子里去。 



到最後,尚能稳稳当当立在沈家大院里的,除去身子被缚行动不便的新郎和若不经风大惊失色的新娘,就只剩下一队手执兵器的剽悍匪徒了。 



我此刻仍旧趴在房顶上头按兵不动,心中掂量著现在对方人多势众,不妨先探探他们的底。 



就听带头那个三大五粗的男人哈哈一阵大笑,跨前一步去,拿了手中的大刀拍拍沈夫人的脸颊,道:“没想有朝一日,曾经风光一时的金狮派掌门,也会落在我的手上。” 



“少拿你的脏手碰我娘!”沈金银气急,说著要冲上前去,匪徒队列里即刻闪出一个身穿蓝布衫的女子,从怀中所抱的繈褓之间抽出一把豔红色带刺短刀架在沈金银脖子上,立时令他止步。 



主座上的沈老爷大惊,颤抖著嗓音喊:“女侠饶命,别伤我家金银!” 



一旁的沈夫人不觉瞪起眼珠,啐了匪首一口,冷笑道:“没想顺风镖局的郝镖头,居然是个江洋大盗。” 



那匪首听闻,更是仰天大笑,眯起眼来得意地问:“怎麽样?郝顺风这个名字很适合开镖局吧?”罢了,他不等回答,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这名字就是为了转行开镖局才改的,当年我带著寨里一众兄弟驰骋江湖的时候,本叫做郝多钱。” 



“你就是那个失踪多年的大盗郝多钱?”沈夫人吃了一惊。 



大堂里头众财主老爷们也都忙不迭地倒抽凉气,感慨声此起彼伏绕梁不绝。 



郝多钱於是笑得越发张扬,手里的刀子不觉随著身体的舞动时上时下,嘴上一面说:“没想我阔别江湖多年,家传的软筋散依旧威力不减当年啊!这种粉末洒在空气之中无色无味,只有喝了酒的人才会应验药效,浑身无力,任人摆布。真不巧,今儿个公子大喜之日,诸位贪杯,中了我的药毒,也是活该。” 



“呸!”沈金银突然打断郝多钱自鸣得意的吹嘘,高声道:“废话真不少!你究竟想要多少钱?” 



郝多钱不以为意,优哉游哉地回身坐上主席的桌子,掂著手中的刀,笑道:“我一文钱也不要。” 



待到堂上众人发出阵阵唏嘘之声以後,郝多钱这才一脸意料之中的神情继续说:“我只要沈夫人交出金狮派传家的宝物──财神爷!” 





“财神爷?!”沈夫人的面色一下阴沈下来,两眼直盯住那头的郝多钱,“你要财神爷做什麽?” 



郝多钱闻言,顿时扬起眼上两道浓眉,自说自话一般道:“做什麽?你问我要财神爷做什麽?”他突然变得激动,手里的大刀在空中挥舞,“你以为现在的镖局生意有多差?这年头,劫道的越来越少,难的路上碰见一个,也不过三角猫的功夫,那些个大户人家都不上镖局给我们做生意,自家的保镖能一路应付了!我当然是要请财神爷求财了!你以为我怎麽会答应接你们家绸缎庄这种小生意?就是为了乘机拿到财神爷!” 



“你费那麽大工夫弄晕我们一大家子,就为了这种理由?”沈金银在那头嘴角一抽一抽地抖动。 



“废话!”郝多钱提了刀吼回去,“你们沈家能有今天的风光,还不全凭了那只财神爷保佑!” 



“我说郝多钱。”沈夫人瘫在椅子上叹气,“其实那只财神爷……” 



“少开玩笑了!” 



未待听完沈夫人的话,沈金银突然咆哮一声,双手往外一撑,绑住身体的麻绳根根断裂,这倒真把那票匪徒吓得不轻,就连那用红色短刀抵住他喉咙的女匪也吓得朝後倒退了一步。 



只有屋顶上的我才知道,这不过又是沈金银使的一点小伎俩罢了──那绳子先前就已经被他用铁条割断。 



也亏得沈金银够镇定,居然当著众人的面,摆开一个金狮派独门绝技“狮心风”的起始动作,双臂环抱,一面瞪起两眼,看死面前众匪徒,大声威吓道:“看谁想以身试法,亲自尝尝金狮派密技!” 



闻言,众匪徒纷纷往後大退三步,沈金银脸上不觉透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怪笑,我也险些在屋顶上头喷笑而出。 



谁料那头匪徒首领郝多钱突然冷笑一声,镇定自若地握起大刀就直冲沈金银挥砍过去,嘴上一面叫:“小子!告诉你,金狮派密技从来只传女,不传男!” 



沈金银脸色大变,一时愣在当场,没了反应。 



眼见郝多钱的大刀就快砍上沈金银的脑袋,我脑袋一热,突然鼓足气,纵身从屋顶上飞了下去,一脚踢在郝多钱的左脸之上,令他倒旋了半个圈,方才两腿落地。 



身後沈金银一下抓住我的胳膊,兴奋地大叫:“胡江湖!你终於出现了!” 



我回过头,手掌抚上他的脸颊,凝视他重现光彩的两眼,问:“沈金银,你没受伤吧?” 



不过一个晚上不见,他居然憔悴了那麽多,愈发令我的自责之心死灰复燃。可以的话,我宁愿沈金银拿刀捅我两下,以作补偿。 



沈金银一愣,脸上突然显出一抹羞臊,抬手拍我的胳膊骂:“一晚上不见,变得那麽矫情!” 



我於是呵呵地笑,就听身後沈夫人高声怒骂:“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什麽时候了还打情骂俏!” 



回头一瞧,那郝多钱又再挥刀砍过来,我深吸一口气,高举两手,嘴上叫:“让你见识一下飓风派密技──势不两立!” 



我的两手手掌聚气於头顶上方,双臂伸直,双掌之间捏了个半大不小的空气团,然後使劲朝地上摔去,就见一道绿光顺著我的手势砸向地面,又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长条波形弧线,直直打进郝多钱胸膛,带著他的身子,延续那波形一路飞出堂外。 



所及之处,寸草不生。 



一直到看见郝多钱跌入外头池塘,我这才收势沈气,回过头去瞪那票匪徒,他们於是又大退三步。 



“好了。”我向那手执豔红短刀的女子略一点头,道,“把软筋散的解药交出来吧。” 



“我不知道解药在什麽地方。”那女子讲得理直气壮。 



“你说什麽!” 



身後的沈金银大叫著要过去咬人,忽听得堂外传来郝多钱的声音:“先把财神爷交出来,再给解药。”回头去看,他正浑身湿漉漉地从池塘里爬出来,笑得阴毒,嘴边还挂著一丝血痕。 



“小兄弟,你功夫不差,可惜内力弱了一点。”郝多钱看我一眼,站到汉白玉铺成的大路上,像条癞皮狗似的甩了甩身上的水珠,随後拿了一对凶悍的大眼,恶狠狠地去瞧堂上的沈夫人。 



沈金银跨前一步,挤到我前头,扯开嗓门嚷:“看你这条落水狗还敢在此叫嚣!胡江湖,再赏他一掌‘势不两立’!叫他尝尝我们的厉害!” 



我咧嘴傻笑,嘴巴凑到沈金银耳畔低声说:“这招很费内力,三天之内只可用一次,我现在连使其他招式的力气也没有了。” 



沈金银霎时睁大一双眼,表情僵硬地回头瞪我,恨不得立马喷我一脸血水的样子,随後身子一晃,躲到我身後,一双手拽著我的胳膊推搡,一面还不忘虚张声势:“郝镖头,你怕了吧!” 



此刻天已大暗,月牙悬在天边,散发著诡谲的光芒。场面一时沈静下来,谁也没敢轻举妄动。外头响起三更鼓,突兀地回荡在整座沈家大院之中。 



最终打破这种沈寂局面的,是主席上的沈夫人── 



“郝多钱。”沈夫人终於开口,吸引全场注意,“跟你说实话吧,我不知道财神爷在哪里。”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郝多钱不信。 



沈夫人轻叹一声,信誓旦旦:“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目光移向天外的月牙,口气缓和下来,开始叙述一个遥远的故事一般,导入话题,“当初带著金狮派的那樽财神爷嫁给沈老爷的时候,他还是个家徒四壁的穷光蛋,可是我看中他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我相信他一定闯出一片天地,一定能行!” 



“夫人……”沈老爷在旁激动得热泪盈眶,一下牵起沈夫人的手搂在怀中,目光随之移向天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两人同甘共苦的日子。 



“老爷。”沈夫人眨了一眨她那双灵动的美眸,这才继续说,“可是老爷家那时候穷得揭不开锅,做生意没有本钱,我想财神爷放著也是放著,还不如典当了换些银子,於是就拿著它去了当铺……” 



“什麽?你把财神爷当了!”郝多钱张大嘴合不起来,活像吃了什麽不消化的东西。 



沈夫人首肯,突然眯起眼来,咬牙切齿地怒道:“说起这件事情我就有气!那个奸商,愣说我们家的财神爷是镀金的,只肯给我几十两白银,要不是那时候实在没钱,我哪里肯卖给他们!哼!”沈夫人冷笑一声以後,态度又有了大转变,吊起柳叶眉,一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过来,“後来等到老爷出了头,我就在那家杀千刀的当铺旁边开了六家当铺分店,每一家的出价都比他们高,活活逼迫他家关门大吉!哈哈哈哈!”笑声高亢,直逼天际。 



师傅说得不错,最毒妇人心。 



“那麽财神爷呢?後来赎回来没有?”郝多钱最关心的,自然还是他的财神爷。 



“没有。”沈夫人耸耸肩,一噘嘴道,“再回去的时候,那樽财神爷早被他们卖了,所以我才说不知道它在什麽地方嘛!” 



郝多钱此刻的表情,集结了愤怒懊悔仇恨不甘等等众多情绪,只见他胸口一起一伏地律动,突然挺胸抬头,眼中充血,举高手里的大刀,快步奔向主席上的沈夫人,砍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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