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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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一部)-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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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甚至,有时来不及哭泣。  
  我问Kei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掉眼泪。他的坚强仿佛是个神话,我从未见过有人能一辈子不哭。
  Kei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哭泣’和‘落泪’是不同的。”
  我看着他,他总是忧郁而淡漠地笑着,是因为他每天都能抛弃些旧伤疤么?
  “Kei,眼泪是又涩又苦的。”
  “……我忘记了……”
  Kei认定我将会是个英雄,他像个预言家般指示了我的路,也像个君王般安排了我的人生。他捧着我的脸,用灰蓝色的眼睛定住我的魂魄,一字一顿对我说:
  “英雄是不能哭的,Syou!”
  我不是英雄,也不想当英雄!
  这个世界上不会哭的,只有Kei一个人!
  可到最后,在我完全失去他的时候,在我真正成为人们口中的“英雄”的那刹那间,我才明白——“哭泣”和“流泪”之间,是没有等号的。 
  英雄,真的就不会哭么?
  如果他走错了路,如果他爱错了人。
  如果,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价值……
  如果Kei说他是只想飞的鸟,那我就愿意成为广阔的天。
  如果Kei说他是条离不开水的鱼,那我就愿意成为无际的海。
  如果Kei说他是个无助的弱者,那我就愿意成为英雄。
  他一个人的英雄。
  可Kei从来就不是弱者,他坚强如金石般,我从不知道什么东西才能敲碎他那张淡漠的笑脸。
  所以我也从未想成为英雄,Kei不需要英雄,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定要诞生这样一个人,重新洗刷天空,被人歌颂。
  “英雄”着两个字,其实比什么都空,只有它的外表,是雄壮的。

  第六章

  次日醒来,浑浊的阳光照射进来,透过颓然的红郁金香照在睡意散尽的脸上。我睁眼时,Kei已经不在了——红色的外套留在我身上,桌上放着早餐。灰尘在阳光中跳着舞,它们的舞动带着一丝惊恐,每道痕迹似乎都想撕裂眼前平静安详的阳光。
  早饭是面包和牛奶。牛奶没放糖,面包是烘烤过的,夹着层淡淡薄薄的奶油。Kei知道我的这些癖好,牛奶若放了糖,我情愿浪费一次也不想虐待我的胃。
  正当我满足地啃着面包,喝着牛奶时,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Syou!!”
  我一惊,抬头见是稻喜——几天不回的人。
  他气喘吁吁地冲回来,手里拎着一只黑色的皮包,兴冲冲地跑到桌旁,“砰”地将那只似乎挺沉的包放在我面前,一路砰砰啪啪弄翻不少东西。
  “Syou,快整理东西,我们离开这里!!”
  几天莫名其妙地连续失踪,今天又突然说要走?我不悦地自顾啃面包,不理他。他急了,一把拉住我的手:“你发什么愣呀!!”
  我挣开他:“你有病啊!几天不回来,又莫名其妙地说要离开这里!走?能上哪儿!”
  稻喜的脸透着一种看不懂的喜悦,他哗地拉开了皮包。
  一捆一捆的钱,堆在那只黑包里,安安静静。我却在这时仿佛看见了它们里面所蕴藏的恶魔般的脉动,心中一阵扼住的窒息。
  “哪里……来的,稻喜!?”
  “我从一个路人那里偷来的!!我以后跟你说!!现在赶快走!!不然要是被他们追上来就惨了!!”    
  “他们?‘他们’是谁?稻喜,你这回到底干了什么!”
  “见鬼!我路上再告诉你!”
  “不行,我要等Kei回来,要走他也要一起走!”我坐回椅子上。
  稻喜恼了,眉毛一竖:
  “你怎么这么粘他!!他有什么了不起?!!他有什么本事!他一辈子都赚不到这种钱!!Syou……”
  “闭嘴!!”我拍案而起,我最反感他说Kei,偏偏他总是中了邪一般见面就是开口闭口Kei的不是。
  “要走你就带着这钱自己走!”他愣愣地看着我,脸上瞬间凝固的悲伤像花岗岩一样僵硬。我别开脸,当他又开始耍性子。
  “Syou……为什么……我和你在一起快两年,他和你在一起才两个月……”    
  他的声音曲扭了,和他的脸一起,身体和声音都在抖。
  “我拿到了足以让我们离开这里快活一辈子的钱!!”他掏出那大捆的钱,“我过够了这种老鼠一样的生活,别留在这里了,Syou!我们一起到别的地方去!!”他把钱举到我面前,松绑的钱币散落了,飘在我的膝盖上。
  看着那捆钱,我什么话都没有说。稻喜满脑子都是钱,那把花花绿绿的纸头在他手中开了朵艳丽的花,仿佛也在冲我微笑。可我和稻喜不同,他认为这世上钱最重要,而我不这么认为。钱有什么用?一个金库都换不回一个Kei。Kei要走,钱留得住他么?
  “Syou!!”见我不出声,他急了,抓住我的臂膀,抓得我很痛。
  “Syou!!和我一起走吧!!一起!!一起!!好吗?”
  他的眼睛透着一丝绝望中的挣扎,看得我发悚。那张苍白僵硬的脸,像那些纸币一样泛着青,一样狰狞恐怖。
  “别丢我一个人!Syou!我不想再一个人了!!我不想再一个人流浪!!”
  泪水突然冲出他的眼眶,瞬时爬了满脸。他用力摇着我,如恳求一般嘶声力竭地大叫。我开始能感受到从他指尖传入体内的恐惧——当一个人找到了更好的,那次之的旧物又该何去何从?抛弃?还是带在身边? 
  “我只有你了!Syou!想想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想想那些小巷!——别丢我一个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管那个Kei……和我一起……和我一起,Syou……!!”
  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慢慢曲扭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声音在喉间化成了颤抖气促的“嘎嘎”声,僵硬的手在颤抖中慢慢下滑,指甲刻下了一道道疼痛去皮的血痕。
  我呆呆看他睁大了惊恐绝望的眼睛瞪着我,慢慢向下滑倒。
  胸口的血迹像盛开了的红郁金香,在他衣襟口蔓延开来,云雾般吞没了生命的搏动。肌肉被穿透的小小清啸声像个突如其来的休止符,打断了那歇斯底里的闹剧,却导演了我一生的噩梦。
  “稻喜……”我试图轻声呼唤,以为那只是一时眼花,想呼醒他,还有自己。
  砰砰砰……
  子弹在这时穿透了墙壁和玻璃窗横扫而来——噩梦惊醒,现实破裂后,碎片下看见的是地狱的修罗场。
  床头的水瓶应声而裂,一声清脆的裂音,水泼洒开来,溅湿了花瓣,郁金香落到了地面,合着滋养了它几天的水。
  我抱着头缩到沙发后,子弹肆无忌惮地横扫曾经只有我和稻喜两个人的“家”!打碎了所有的回忆。
  缩在沙发后,整个房中硝烟弥漫,我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稻喜向我伸出颤抖的手。
  他的眼睛,是绝望。
  稻喜应该一向都是很活泼,很外向……目睹这一切,我觉得今日才明白了什么叫“天翻地覆”——打翻你对这世界曾经所有的定义。他的唇微微地抖着,吐着无用破碎的喘息,定定地看着我。伸出手,蠕动着无力的食指,努力想缩短我们之间快要被生死改写的距离,哪怕,一分一毫。
  “S……Syou……”
  他的呻吟在子弹呼啸声中飘进我的耳朵,刻在了鼓膜上。我知道那里一定有道刻印,稻喜临终最后一次的呼唤,我在那时发现了它的价值。往往,很多事的价值,都是在最后碎裂的前夕,才从被金钱覆盖的假象中显露出来。我拥抱它的残温几十年,在了那阵枪林弹雨的回忆里。一股悲哀的回光返照。
  子弹还在呼啸。
  慢慢,我伸出手,抖着。我想把他拉回来。
  “别走……一起……”
  他的手,冰冷。血,已经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
  在我刚触及他的皮肤的刹那,他伸出的食指慢慢收缩,眼睛还看着我,可已经逐渐失去了神采。血,仍在蔓延,不停地蔓延,哪怕生命停摆,它们依旧义无返顾。
  燃烧弹从窗户的破洞中扔了进来,掉在稻喜的尸体上,在我眼前燃烧起来。该死的,烧起来了——我愣愣地看着稻喜被火光映亮的苍白的脸——它是那么悲伤。他呼唤我,可我还是得走。
  别走,Syou!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像Kei说的,本质不同的人,最后还是要分开。
  被燃着的纸币,徐徐落下,被热风吹拂,如火蝴蝶般飞舞,落在我和稻喜之间。稻喜曾想用钱留住我,可我们之间的差别却是修补不了的。心之间存在太大的差距,或许稻喜已经察觉,那个迫不得已选择和他在一起的“Syou”,已在Kei的牵引下,离他越来越远。那段距离,越来越清晰,就像我们的手靠得那么近,差一点就能触到对方,紧紧握住。
  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距离……握不到一起。
  火焰的残片在大火中也渐渐失去了它起初的凄美。
  我眼前已经没有了任何还具备原形的东西,火热地狱中,我一片呆滞。我突然想哭,想为稻喜,为突然被撕裂的平静而流泪。可眼泪却像被蒸干了般,一滴都没有。我瞪着眼,看着这华丽奢靡的火之葬礼。
  六道轮回,一线生死……谁会来救我呢?我的肉体还在接受惩罚。Kei不在……谁还会救我?
  突然我相信我若能哭出来,一定能用眼泪扑灭这场大火——如那刻,我的悲伤就是那样如潮水般汹涌。可我……偏偏连哭都哭不出来。我只有躲在死亡世界的角落,在心底呼唤我的求生欲望。
  谁来救我!!该死的谁会来救我!!! 
  “Syou!!Syou!!你在哪儿?!”一声呼唤回应了我快被绝望烧尽的祈祷,像光一样照亮了我呆滞的眼睛。
  谁在呼唤我……?Kei么?Kei……一定是Kei!!
  我转动眼珠,看到不远处火中的人影,冲进着快要坍塌的房子,为了我呼唤着我——只有Kei!!
  “Kei……Kei!!”
  哭叫冲破我的喉咙,冲向那不远的人影。他终于发现了蜷缩在沙发后的我。“Kei!!Kei!!”我连声大叫,跑出沙发,向他冲去,不顾房屋快要坍塌正吱吱嘎嘎地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呻吟……
  “小心!!”他大叫,一把将我扑倒,身后着火的柜子砸落的声音像折断人类颈骨般撕心裂肺,“轰隆”一声,天摇地动。
  我从灰土中抬脸,感到他的血滴在我脸上,滚烫的,滚烫的。像火,又像眼泪。
  “没事吧……Syou。”
  一愣——这不是Kei!!不是Kei的声音,也不是Kei的脸。
  信士!!
  居然是信士!!
  那个胆小又怯懦的信士!!
  我的哥哥……
  极度扩张了瞳孔,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的额角被撞伤了,血迹像刀一样慢慢滑下眉际。信士的腿被压在了木头下,血汩汩地渗出,肌肉禁不住地抽搐。
  “别管我,Syou……快走……”他推开我,“快走啊!!”我踉跄着退到门口,背贴着那隔绝生死的板,全身僵硬,“信士……”我呆呆地看着他。他为了我身陷火海,受了伤,逃不出去,而我就该扔下他走么?
  我的背紧贴着门,信士撑起身:“快走啊!听到没有!你想死吗?!”
  死……不……我不想死……说白了,我当时害怕得快要发疯,从头到脚都在颤抖,抖得连逃生的门把都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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