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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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第2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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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大铖热,魏大中冷,二人xìng情迥异。

说话间,听得鼓房敲鼓声,随即有监内执役喊道:“开晚膳了,请诸生赴会馔堂用膳。”

张原、张岱、阮大铖、魏大中出了号房,往会馔堂而来,会馔堂极大,依讲学六堂分六个大厅,广业堂诸生在左起第三个大厅,可容上千人一起用餐,这是南监最兴盛时扩建的,现在当然没有这么多监生——

张原这些广业堂壬字班的新生用餐前又被那满脸紫气的máo监丞训了一顿,说用餐时要礼仪整肃,不得议论饮食美恶,不得喧哗起坐,不得sī自bī令膳夫打饭出外,除一日三餐外不得另向膳夫索要茶饭,敢有借伙食生事哄闹者,绳愆厅将纠治严惩——

负责壬字班的刘学正开始点名,那máo监丞却不即离开,立在一边看着,听到报张原名字时,máo监丞鼓突的双眼瞬间眯了起来,打量着这个年少的书生——

张原注意到了máo监丞的神态,心道:“这人对我似乎没有善意,我是新生,与他没有任何冲突,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人已经得了司业宋时勉的授意,将会整治我,司业是国子监二把手,正五品官,当然不会亲自出面,监丞掌管绳愆厅,正是现管。”虽知如此,却也没什么好畏惧的,他既不甘与世浮沉,那么以后肯定还会遇到更险恶的处境,只有锐意往前,绝无退缩的道理。

诸生排队,每人领到一个漆盘,漆盘中有四个碗,一饭、一ròu、一蔬、一汤,伙食中能有ròu食,那标准就不低了,虽然这种大锅菜不怎么好吃,不过张原并不是很讲究,他适应xìng较强,张岱就大皱其眉了,张岱是美食家,在这方面比张萼还挑剔,这种大锅饭、大锅菜他是食难下咽,他宁愿喝一碗白粥也不愿吃这些,勉强吃了几口,完全没有食yù,放下筷子看其他人的吃相——

西张的美食名气绍兴府,张岱在那种环境长大的,吃不惯这种饭菜也很正常,张原低声道:“大兄,不要输给三兄啊。本章由为您提供”

张岱“嘿”的一笑,他知道介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上午还担心燕客会在监里惹祸而劝燕客出监呢,现在他自己若因为吃不惯国子监的饭菜而托病出监,那要被燕客笑死,大父那里也没法jiāo待,正待回答一句“哪能输给他”,猛听得一声大喝:“不许说话!”抬头看时,就见那紫红脸膛的máo监丞着他身边的张原,两只蛙眼简直要瞪出眼眶,监规只说会食时不许起坐喧哗,这样低声说几句话又算得什么,有必要这么凶神恶煞吗!

张原恭恭敬敬道:慢夹菜吃饭,神sè不动。

厅上其他班的监生纷纷朝这边看,说话的声音比壬字班这边响得多,máo监丞不能因张原吃饭说了一句话而惩治张原,也就口头斥责一下立个威,若张原敢桀骜不驯,那他就找到借口了,毁辱师长,可立刻抓去绳愆厅杖责,但张原很是听教,与一般老实畏缩的新生没什么两样,哪象是敢与董翰林对抗的人啊,宋司业不会认错人吧?

máo监丞又训斥了张原几句,这才离开。

张岱一直强自忍耐,这时怒道:“这监丞是故意针对介子的,太过分了,只不过说了一句话——”

张原微笑道:“大兄,吃饭,吃饭,莫要动气,我们是来求学的。”

张岱知道弟弟张原不是懦弱怕事的人,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只是当时这口恶气不好忍,忿忿道:“这监丞是故意寻衅。”

张原没说话,很快吃完了饭,坐在那里等了一下,张岱努力把那些饭菜吃掉了一半,两兄弟并肩出了会馔堂。

张岱道:“介子,你看这个máo监丞是不是受宋司业指使的?”

张原“嗯”了一声,道:“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拙劣地直接就寻衅找茬。”

张岱道:“该如何应对?”

张原道:“先忍耐,然后在学业上崭lù头角——”

……

阮大铖与魏大中走在后面,阮大铖对魏大中低声道:“魏兄,你看这个张介子如何?”

魏大中说了一句话:“无故加之而不怒。”

阮大铖笑了起来,念道:“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魏兄把张介子比作留侯张良吗?”

魏大中道:“监丞的确纠治过当,张介子并未违规。”

阮大铖道:“若我不知道他是那个把董玄宰搞得只剩半条命的张介子,见他方才忍耐不争的样子,我只会当他是懦弱。”

魏大中不说话。

……

张原回到号房,洗浴之后,天已经黑下来,张岱给他端来一杯松萝茶,这是张岱自己用木炭小炉烹的,张岱嗜茶,每日离不得的,烹了茶,给了同室的阮大铖一杯,再给张原端了一杯来,那魏大中冷冷的不怎么搭理人,张岱年少傲气,犯不着去刻意结jiāo那魏大中——

见张原在磨墨准备作八股,张岱道:“介子就开始用功了,我可惨,饥肠辘辘,这等饭菜如何果腹,待年底回去,家人定认不出我,瘦成一把骨头了。”

张原笑道:“大兄让监内执役帮你去买些jīng洁的吃食回来就是了,哪里瘦得了你。”

正说着话,听得有人在叫:“哪位是张宗子公子?”

张岱奇道:“还有人找我,张宗子公子,好绕口。”便走出去,片刻后又回来了,笑嘻嘻的,手里托着一个食盒,道:“介子,看看,这是什么?”将食盒放在张原这张松木桌上,打开食盒盖子,香气扑鼻,一边是葱油饼,一边是五sè糕——

张原笑道:“三兄让人送来的?”

张岱道:“不是他还能有谁。”见食盒边上还有折叠的一方小笺,打开一看,是张萼的笔迹,写着几行大白话:“大兄、介子,监里的饭菜不好吃吧,大兄定然食不下咽,哈哈,葱油饼、五sè糕,俱是金陵名点,两位赶紧大快朵颐吧。”

张原、张岱皆笑。

张原道:“我们真是小看了张燕客,银子无敌,三兄在哪里都是如鱼得水啊。”

张岱拈起一块葱油饼放在嘴里大嚼,含含糊糊道:“纳粟监生,没人管的。”

张原起身招呼道:“魏斋长,一起来吃两块糕饼吧?”

魏大中也在灯下奋笔疾书,头也不抬道:“多谢,不吃。”努力回想监规,好象没有不准在号房里吃东西的规定,这让严谨刻板的魏大中有些无奈,这张氏兄弟的茶香、糕饼香阵阵袭来,他虽心志坚定,也难免受干扰,口中津液不由自主就多了——

张岱去把阮大铖叫来一起吃,阮大铖欣欣然就来了,阮大铖嗓mén大,谈笑风生,魏大中不悦了,说道:“三位,我们来南监是求学的,不是来满足口腹之yù的,你们这已经算是有违监规、燕安怠惰了。”

魏大中太死板,整日和这种人在一起很难受的,张原道:“口腹之yù和勤学苦读并非水火不相容,怎么能说我们就是怠惰了?”

魏大中道:“口腹之yù当然会影响涵德养xìng,以致学业荒废。”

张岱恼道:“不见得,我们学业不会比你差——介子,你和这位魏斋长辩难一番,看谁学业荒废了。”

阮大铖手摇折扇,吃着五sè糕,含笑看着魏大中与张氏兄弟,他不chā话,保持中立。

魏大中道:“没什么好辩难的,你们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我口拙辩不过你就以为你们是对的,理不是辩出来的,而是亘古长存的。”

张原心道:“很好,东林党人典型的论调出来了,极度的自以为是,不过能誓死坚持也是可敬的。”示意大兄莫要与这魏大中理论,他出了号房,叫来一个监内杂役,先赏了五分银子,然后问话,那杂役就热情殷勤无比,张原问他还有没有空的号房,他想搬去一个人住宿?

那执役道:“号房是有,只是这得刘学正准许才行。”

张原点点头,打发那杂役走了,那杂役临走时还躬身道:“张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小人,小人一定又快又好地给张公子效劳。”

阮大铖过来道:“介子兄,我与你换号房,你们兄弟住一起当然最好。”

张原道:“只怕魏斋长不肯。”

阮大铖道:“我和他比较熟络,我去和他说。”

张原、张岱一起拱手道:“那就有劳阮兄了。”

也不知阮大铖怎么和魏大中说的,魏大中同意了,想必魏大中也考虑到张氏兄弟吃吃喝喝的会影响到他学业,所以还是换号房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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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二百六十四章 祭酒面试

六月二十一日正辰时,新入监的三百监生在各自学堂博士、助教的带领下列队来到文庙大成殿祭拜孔子,祭孔仪式由祭酒顾起元主持,张原看到三兄张萼杂在正义堂诸生中一本正经地跪拜、起立,不禁会心微笑——

祭孔毕,诸生回到各自讲堂,国子监教学正式开始,张原与大兄张岱所在的广业堂壬字班共三十二名学生,有桌有椅,但教官上课时学生必须站着恭听,只有需要动笔时才允许坐下,据说早年学生向教官请教疑难时还得跪着——

“下月十八,将有一次考试。”

广业堂的赵博士开口道:“凡文理条畅,且能通一经者,准升修道、诚心二堂,你们要好生准备,力争早日升堂。”

钦定监规规定,监生通四书而未通经者,居正义、崇志、广业三堂学习,但这批新入广业堂的学生应该都专治了一经,都是冲着明年乡试去的,乡试是要考五经的,不通经怎么行,所以顾祭酒大胆革新,允许学业优秀的监生快速升上中级班——修道、诚心二堂。

赵博士又道:“每月三旬,上旬试四书题一道;中旬试论一道以及诏、诰、策、表、内科一道;下旬试经、史、策一道,判语二条,每试,文理俱优者有奖赏,文理纰缪者受罚,至于每日功课,要背诵《四御制大诰》、《大明律》等各一百字,临帖二百字以上,以二王、智永、欧、虞、颜、柳诸帖为法,凡完不成课业者,痛打十板。”

张原站在下面听着,心道:“这广业堂真没什么好学的,这些课业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压力,嗯,我且用这段时间把《御制大诰》、《大明律》、《历代名臣奏议》全部熟记,再就是临帖练字。”

此后数日,张原听教官讲经史、策问,勤练书法,一日一篇制艺从不间断,张岱原本比较懒散,在监内没别的去处,花鸟虫鱼都没得玩,见张原勤读他也就跟着用功,那阮大铖见张氏兄弟读书刻苦,肃然起敬,阮大铖与张岱很说得来,阮大铖酷爱戏曲,张岱对南曲也很有造诣,学习之暇,谈戏论曲,不亦乐乎,张萼虽不能与他们在一起,但每日都会由监内执役传递书信,张萼每天都让人送精美食物来,他对大兄宗子很了解,佳茶、小菜都是从曲中市肆购来的——

张萼在信里说他入监五日,就已经领了两次“出恭入敬牌”回听禅居,因为天黑时就要赶回来,便抓紧时间与绿梅白日宣yín,哈哈——

张岱、张原看到张萼如此直言无忌,都是忍不住笑,张萼在信里还说素芝问宗子少爷怎么不能出来,看来是思春了,那个穆真真倒是没问,不过那眼神更是思春,所以请大兄和介子速速出监安慰——

魏大中家贫,对那些靠纳粟入监的监生很鄙视,这日傍晚从会馔堂用餐归来,听张原、张岱说起张萼那边的学生监规松弛,便道:“太学乃育才之地,而今只要有钱,目不识丁,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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