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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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第3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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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指轻轻捻捏卷首下部,双眼微眯,似乎很享受——

午门内的内阁朝房很安静,方从哲、吴道南、刘楚先三人目不转睛盯着内侍王体乾的手,胖太监宋晋却是撇撇嘴,心道:“不用眼睛看,却用手摸,摸什么呢,这般陶醉!”

王体乾收手了,睁大眼睛,对跟着宋太监一起出来的另一个内侍道:“李监丞,你也来摸摸?”

这个李监丞不善言谈,摸了首卷之后只向王体乾点了一下头。

王体乾便对方从哲三人道:“三位老先生,这首卷是割截的无疑,手法颇为高明,凭眼睛看的确不好辨别,但手指轻捻还是可以摸出细微的衔接痕迹。”

吴道南不动声色,问:“那王少监能否把割截处再分开,让人一看就明白是割截的?”

“能。”王体乾道:“卑职有十足把握。”

吴道南点头道:“那就请王少监随我等去六科廊,让六科给事中作个见证。”

刘楚先问:“王少监可还需要什么器具?”

王体乾道:“一盆清水足矣。”#雅#骚#吧#赫赫#能#辩论#

太监宋晋一起跟出午门看热闹,六科当值的十二名给事中都聚到廊下,听吴阁老说明情况,一个个都震惊了,杨涟是张原乡试的房官,自然更是关心。

稍等了一会,担任丙辰会试提调官的右都御史张问达和两位监临官监察御史周师旦和李嵩,以及弥封官周应秋、誊录官丁绍轼、受卷官李思诚都到了六科廊,一个个表情凝重——

吴道南介绍道:“这位是内官监王少监,精通书画装裱,将要把这份截接的墨卷分开,以证考生张原的清白,诸位可有异议?”

没人吭声,这时若跳出来阻止检验岂不是心虚的表现,只有硬着头皮强撑——

吴道南见众人无异议,便对王体乾道:“王少监,开始吧。”

2王体乾让小内侍端了一盆清水来,先在水里放入一种不知名的药粉,向方从哲等官员解释道:“这是防止水浸湿卷子后会模糊字迹。”

王体乾请李监丞当助手,很小心地不让卷首和卷页上的字迹模糊洇散,不然的话,字迹被弄糊那就不成为证据了,装裱高手能把那种因年代久远、残破的、一碰就碎的古画装裱如新,还能把名家书画表层揭起,一幅画装裱成一模一样的两幅,而且可以说都是真迹,只是神气有差别,这是何等细致的工夫,所以把这割截的卷纸再分开并不算难事,这种拼接的纸最怕水,被水浸泡了不到一刻时,临时融合的纸浆分解,纸的纤维丝丝缕缕断开,几乎不用动手,而同一时间放下去的另一张与卷子同样的铅山竹纸,被水浸湿变软,两边扯断时,断口处是歪歪扭扭不整齐的——

王体乾解释道:“纸有本身的纹路,被割断后纹路就断了,找别的纸拼接,再怎么样的能工巧匠都不能让纹路续接如初,总会有接痕,好比人受外伤会留有疤痕一样。”

吴道南问:“拼接这样一份卷子大约需要多少时候?”

王体乾道:“即便是高手也要四个时辰以上。”

刘楚先摇着头道:“看来那个装裱高手就混在贡院杂役中。”

吴道南看着方从哲:“中涵兄,现在水落石出了,考卷遭割截无疑,我要写奏疏向皇帝禀明经过,立案严查。”

方从哲心里一叹,此案一起,又不知要牵涉到多少官员,风雨欲来啊。

弥封官周应秋强自镇定,心道:“就算验出考卷遭割截又如何,卓笑生和那个装裱匠都已离开贡院,没有人证,追查不到我这里来。”

周应秋虽然这样自我宽解着,但还是心惊肉跳,早知事情会闹到这一步,他岂会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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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黄昏,户科给事中杨涟出了皇城后直接就去了东四牌楼的商氏四合院见张原,张原的族兄张岱也在这边,张岱这科也中了,在二百二十七名,山阴张氏今科高中三人,叔侄三人皆在榜上,堪称美谈,翰社社员中榜的还有黄尊素、倪元璐、阮大铖、夏启昌,加上已知的孙际可,翰社四十九位应试举人中了七人,洪承畴现在也是翰社中人了,那就是八人,相对于八千考生中取三百四十四人,翰社社员的中式比率是非常惊人了,让张原惋惜的是博学的文震孟和焦润生未能中式,徐师兄的弟子孙元化也落第了,还有祁虎子这次发挥欠佳,莫非是因为没有分到屎号的缘故?臭味能励志乎,倪元璐就高中了——

杨涟神色凝重地向张岱、张原说今日六科廊的所见所闻,商周祚从都察院回来了,闻知张原清白已证,很是高兴,但同时对那些陷害张原的幕后黑手极是愤慨,杨涟呢,比商周祚还愤慨,杨涟最看不得这些作弊黑幕,对这种害人前程的卑鄙无耻的作法深恶痛绝——

知道割卷已有明证,张原心下稍宽,同时怒火也熊熊而起,问道:“不知吴阁老他们该怎么追查作奸犯科之人?”

商周祚道:“五城兵马司已在九门严查出城之人,想必与这次科场案有关。”

张岱恼道:“只往董其昌、姚宗文那里去查就不会错。”

商周祚道:“这个不能凭意气用事,还得有理有据才行。”

张原道:“要传递考卷、又要找人割截、听说要验草卷又能立即命人放火,这就表明贡院中有一伙人联合作奸犯科,一个人作恶独来独往不好查,这么多人合谋总有破绽和漏洞落在其他人眼里,贡院那么多人,难避耳目,只要查,不难查到。”

3杨涟点头道:“一定要严查,此事对吴阁老影响很大,吴阁老定会一查到底。”内阁中吴道南是亲东林的,若吴道南因为科举案被迫辞职,那东林人在朝中完全说不上话了,自万历四十一年的李三才案后,东林党人对浙、楚、齐三党已呈节节败退之势,叶向高被迫致仕,**星、高攀龙这些东林首领至今未得叙用,所以必须借此次科举案予以强烈反击。

让杨涟暗暗高兴的是:因为张原的关系,浙党已经出现分裂,商周祚肯定是要支持吴道南查处这次陷害张原的科举案,还有这次捷春闱的浙党名士张联芳,也是极有交际能力的,没有理由会与自己的族侄作对吧——

张原道:“杨老师,考生中流传会元沈同和与第七名赵鸣阳联号作弊,这事现在闹得很大,必须要吴阁老留意,莫要被矛头指中。”

张原当然是要站在吴道南一边的,吴道南现在是他会试的座师,若非吴道南决定破格录取他,他的处境就很不妙了,榜上无名即便很快能查出遭人陷害割卷,只怕也很难更改考试结果,三年,他实在是等不起——

杨涟道:“我知道,榜单上的会元名字都被人涂抹了——沈同和与赵鸣阳号舍相邻可是属实?”

张原道:“苏州府的考生是如此传言的,是否属实一查便知。”

商周祚道:“沈同和是沈巡抚之子,据说擅长戏曲歌赋,短于八股制艺,赵鸣阳是沈的远房亲戚,素有捷才,四年前的应天府乡试沈同和与赵鸣阳就是联号,当时就有作弊的流言,后来不了了之。”

杨涟心道:“沈季文与景逸先生关系颇好,巡抚河南也有政声,怎么儿子这般不肖,这要是闹将起来就实在太混乱了,也影响追查张原被陷害案。”说道:“给考生号舍编号是礼部的事,因为同一省的考生都分在一个区,相熟的同乡号舍相邻也是常有的事,想借联号之事追查舞弊,理由并不充分。”

张岱道:“乡试时沈、赵二人是联号,到会试也是联号,有这样的巧合吗?沈、赵的舞弊与陷害介子的应该是同一伙人,揪住其一即可。”

杨涟道:“且看皇帝如何批复。”

商周祚道:“这等案件不待批复亦可先追查,五城兵马司已经在搜索。”^雅^骚^吧^六艺^会^调侃^

杨涟在商周祚府第用了晚饭后回会同馆,张岱也要回泡子河畔,张原送大兄出南牌楼,张岱气愤道:“若说董氏父子与此案无关,鬼都不信,介子,要不要象上次对付汪汝谦那样,抓一个董氏仆人出来审问?”

张原道:“不妥,董氏定会接受上次汪汝谦的教训,不会让我们那么容易抓到人,我们若擅自抓人,正落对方口实,反而搅乱了局面,不过葆生叔与董其昌隔湖而居,大兄可以让仆人们多多留心董氏的动向,董氏陷害我不成,定然也会惊慌失措,总会露出破绽,还有,五城兵马司既在抓人,那人说不定就会躲到董其昌府中去,这个要盯着些,再有,放出风声去,就说董其昌帮助沈同和舞弊,让董氏父子尝尝愤怒的不明真相的群众的厉害。”

张岱笑道:“这不算诬他,仲叔说了,沈同和的确与董氏过往甚密。”

张原道:“对了,千里镜这时不发挥用场更待何时。”让武陵赶紧跑回去把那具白铜望远镜取来,交给大兄,让大兄安排两个仆人在距离董氏墅舍附近的隐蔽高处日夜监视,守株待兔,不管有没有用,先守几天——

送走了大兄,张原往回走,穆真真跟在他身后,张原侧头看着穆真真道:“真真,我是不是非常冤屈?”

穆真真道:“是,少爷真是太委屈了,这么不平的事都栽到少爷头上,八千多举子,就少爷最委屈。”

张原道:“很好,我以后就以这副受冤屈悲愤的脸面对京城官员,我是受害者,窦娥第二,我有过激的行为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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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礼部大堂公布会试名单之时,董祖常带了一个清客乘马车到大明门外看榜,这时天已大亮,数万人群大半都已散去,但还有数千人聚在礼部照壁前吵吵嚷嚷,董祖常遵照父嘱不敢抛头露面,只让那个清客去看榜,就看榜上有没有山阴张原的名字,董祖常是认定张原不会取中的,因为那个装裱匠已于完成割卷后的当日出了贡院杂院,他也让人把那装裱匠送上了回松江的商船——

那清客很快就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上车低声道:“二公子,那张原中了,在第六名。”

“啊!”董祖常大惊失色,问:“你没看错?”

那清客苦着脸道:“就在第二排,很大的字写着第六名浙江绍兴府山阴县张原,在下怎么会看错。”

董祖常先是惊愕,随即又无比愤怒,咬牙切齿,脸涨得通红,喝命车夫立即回泡子河。

马车驶过西长安街,折而向南,一刻时后,董祖常气愤填胸地进了自家在泡子河畔的墅舍,向奴仆问明父亲在哪里,便直奔聚云轩——

4董其昌正在聚云轩中临摹宋人赵千里的《江山秋思图》,题杜牧诗于其上:“南陵水面漫悠悠,风紧云繁欲变秋。正是客心孤迥处,谁家红袖倚高楼?”写罢,仔细端详,自认为临摹胜过原作,颇为得意自己临摹作伪功力,又想:“老夫牛刀小试,模仿张原那小子拙劣的小楷,须知临摹佳字容易,临摹劣字真是为难老夫啊,那篇八股文虽然急就,却也作得不坏,若不是犯讳,考官要取中也是可以的——”

正这么想着,听得脚步声重而急,抬起头来,就见儿子董祖常奔了进来,涨赤了脸,大声道:“爹爹,张原中了第六名。”

“嗒”的一声轻响,董其昌手中笔落在临摹完毕的《江山秋思图》上,在画卷的江水渺渺处污了一个大墨点,顿时破坏了整幅画的意境。

“怎么回事,仔细说。”

董其昌看似镇定,说话的声音就已经有些气喘。

董祖常忿忿道:“儿子又如何知道怎么回事!”

董其昌不再说话,手中毛笔一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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