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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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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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的俊俏书僮也“嗤”的一声笑,赶紧伸手捂着嘴。

武陵小声争辩道:“我家少爷眼睛已经好了。”

“好了吗,还戴不戴眼罩?”

“还戴着呢。”

“那就是没好。”张萼回头看了那俊俏书僮一眼,使了个眼色,对武陵道:“我自进去读书给你家少爷听,你不用跟着侍候,我嫌你笨手笨脚的。”说罢,带着那书僮进去了。

武陵冲张萼的背影瞪眼,心道:“说我笨,你更笨,我家少爷蒙着眼睛下棋都能赢你,哼。”

对那个走起路来扭扭捏捏的书僮,武陵发自内心地鄙视:“肯定是个撅臀邀宠的娈童,哎哟,不妙——诸天菩萨、各路神仙,保佑我家少爷不要被三公子带坏了,千万保佑啊。”

……

张原早起练了两遍简化版的太极拳,虽然拿定了主意要当书生,但健身还是要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不得,现在是养眼的时候,练太极拳正合适。

母亲和伊亭去田庄了,武陵在门前等詹、范两位先生,这内院只有他和兔亭两个人,那小丫头走路极轻,象猫似的,以张原现在的耳力都几乎听不到她的动静,但只要叫一声“兔亭,”那小丫头很快就会从门边探出脑袋来问:“少爷有什么吩咐?”

脚步声从过厅一路而来,张萼叫道:“介子,介子——”

免亭怯生生的声音:“三公子,我家少爷在书房。”

张原走到书房外,拱手道:“三兄你怎么来了?”

张萼过来碰了碰张原的手肘,笑道:“今天由我来给你念书听,我念得比詹、范他们好。”

张原料想张萼不会老老实实给他念书,却也不惧张萼捣鬼,道:“那好,有劳三兄了。”听张萼身后还有一人,淡淡的脂粉香,问:“三兄还带了谁来?”

张萼道:“一个书僮,你以前没见过的。”

张原不再多问,进到书房坐下,武陵递上两杯香茶后退出去,担心张萼捉弄他们少爷,在廊下听了一会,听到张萼开始念书了,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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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雅骚》冲上首页新书榜了,目前第十一,小道觉得还可以再往上冲一冲,是不是书友们?

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七章 白昼读禁书

张萼念书念得极快,不停歇一气将《春秋经传集解》第十一卷念了二十页,“啪”地将书丢在书桌上,喘气道:“好累,好热。”

张原道:“三兄先歇会,喝口茶。”

张萼喝了两口茶,摇着折扇说道:“专念一本书太无趣,我今日带了一本书来,包管你听得如痴如醉。”

张原微微一笑,问:“什么书,谁写的?”

张萼不答,却问:“还记得袁石公吗,公安三袁的老二,三年前路过山阴还来拜访过我大父——你年幼,肯定不记得了。”

张原道:“我记得,袁中郎,大名士。”穿越晚明不知道袁宏道那简直就是《鹿鼎记》里平生不识陈近南——

张萼“啊哈”一声:“你还真记得啊,那我告诉你,这书便出自袁中郎之手。”

张原记得袁宏道四十来岁就去世了,便问:“袁中郎还健在吗?”

张萼道:“死了,前年死的,寿仅四十三岁,少年时花天酒地淘虚了身子骨,所以夭寿。”

十六岁的张萼这么评价着袁宏道,却不想想他自己娈童美婢、暴殄天物比年少时的袁宏道还荒唐。

张原心道:“可惜,袁宏道就死了,我原本还指望他提携一把呢。”

既是袁中郎所著,以张萼的性情应该是喜欢袁中郎的《觞政》或者《瓶史》,《觞政》谈饮酒,《瓶史》论插花,这两本书张原曾经随便浏览过,若能再听张萼读一遍,那就能记住了,既然要走读书科举之路,那么文人士大夫的这些雅趣都要学一学,否则没有共同语言会显得格格不入,要改变,必先融入——

张原道:“那就请三兄为我读一读袁中郎的大作。”

“此书字数极繁,我先挑一段念给你听,竖起耳朵仔细听哦,这等奇书不是寻常人看得到的——”张萼清咳一声,翻书轻响,开始念道:

“过了两日,却是六月初一日,天气十分炎热。到了那赤乌当午的时候,一轮火伞当空,无半点云翳,真乃烁石流金之际。有一词单道这热:祝融南来鞭火龙,火云焰焰烧天空。日轮当午凝不去,万国如在红炉中。五岳翠干云彩灭,阳侯海底愁波渴。何当一夕金风发,为我扫除天下热。这西门庆近来遇见天热,不曾出门——”

张原听到“西门庆”三字,不禁轻轻“咦”了一声。

张萼便问:“怎么?”

张原道:“没怎么,三兄继续。”

张萼续道:“这西门庆近来遇见天热,不曾出门,在家撒发披襟避暑,在花园中翡翠轩卷棚内,看着小厮每打水浇花,只见翡翠轩正面栽着一盆瑞香花,开得甚是烂漫。西门庆令来安儿拿着小喷壶儿,看着浇水。只见潘金莲和李瓶儿家常都是白银条纱衫儿,密合色纱挑线缕金拖泥裙,李瓶儿是大红焦布比甲,金莲是银红比,唯金莲不戴冠儿,拖着一窝子杭州撵翠云子网儿,露着四鬓,额上贴着三个翠面花儿,越显出粉面油头,朱唇皓齿——”

读到这里,张萼抬眼望着张原道:“怎么样介子,这等描写可算得如在眼前否?”

张原道:“果然是精到的好文字。”

张萼道:“我再挑一段惹火的读给你听,就是西门庆和那李瓶儿——”压低声音念道:

“西门庆见她纱裙内罩着大红纱裤儿,日影中玲珑剔透,露出玉骨冰肌,不觉淫心辄起,见左右无人,且不梳头,把李瓶儿按在一张凉椅上,揭起湘裙,红裤初褪,倒掬着隔山取火干了半晌,精还不泄。两人曲尽于飞之乐,不想金莲不曾往后边叫玉楼去,走到花园角门首,想了想,把花儿递与春梅送去,回来悄悄蹑足,走在翡翠轩槅子外潜听。听够多时,听见他两个在里面正干得好,只听见西门庆向李瓶儿道:“我的心肝,你达不爱别的,爱你好个白屁股儿——”

张原指节叩击红木桌:“好了,不要念了。”

那个脂粉香的书僮吃吃的笑。

张萼则是大笑,说道:“怎么,是不是浑身燥热,按捺不定了?”

这个年代的少年人,看到稍微露骨一点的两性描写就冲动得不行了,这是因为没有苍老师的启蒙啊,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张原笑道:“还好,还能克制。”

张萼神秘道:“介子,你可知这是什么书?你若说得出书名,我输你一个美婢。”

“啊!”那脂粉书僮叫了起来:“不行不行,公子不要——”

“闭嘴。”张萼喝道,语气凶狠:“欠揍是不是。”

那书僮打扮的美婢顿时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张萼暴虐无比,对待随侍、婢仆稍不如他意,就拳脚相加,打得满地打滚,没人敢解劝。

张原摇了摇头,他不想再和张萼打赌,都是同宗兄弟,没必要,也胜之不武,上次赢张萼是为了希望有人念书给他听,养眼期间他只想好好听书,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张萼硬要送上门找虐,那也只好成全他——

就听张萼诡笑道:“此婢年方十七,白皙苗条,颇有几分姿色,就象我方才念的那两句‘粉面油头,朱唇皓齿’——怎么样,介子,赌不赌?你说得出书名,我就把她送你当贴身侍婢,你也十五岁了,也懂得寡人有疾寡人好色了吧,嘿嘿,此中妙处难与君说哦,试试便知。”

张原忍不住想笑,好比一个初中生在他面前卖弄,说道:“你要和我赌,只说你想要我做什么,至于我赢了要什么,那应该由我说。”

“好。”张萼收拢折扇在左手虎口一击:“你说,凡我所有,随你要什么。”

张萼绝不信张原会知道这书的书名,市面上也没有这书的雕印本,他手里的这卷是袁中郎的手抄本,袁中郎借给了南京工部主事谢在杭,谢在杭又借给他大父张汝霖,他是从大父枕边偷出来看的,张原看过什么书他是一清二楚,绝不可能知道这部书——

张萼心里得意地想:“张介子肯定会说这是《忠义水浒传》,因为《忠义水浒传》里也有西门庆和潘金莲,介子水浒也没读全,这回定上了我的圈套,哈哈。”

张原道:“三兄先说说赢了想要我的什么?”胜券在握的感觉真不错。

张萼道:“两件事,一是把你得到的象棋秘谱送给我,二是以后在我面前依旧不得戴眼罩——”

张萼对上回下象棋输给张原耿耿于怀,认定张原是得了某本象棋秘谱才棋艺大进的——

“对了,”张萼补充道:“还有一点,介子,我不喜欢你现今和我说话的这种神态语气,这点你得改,不然我会发火的。”

原来的张原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转的,语气带着巴结和羡慕,现如今呢,戴个眼罩,说话不紧不慢,对他毫无敬意,这不行,得改。

“行。”张原一口答应:“我输了,象棋秘谱肯定交出来,眼罩也从此不戴,至于神态语气若有不对,三兄可以随时呵斥我。”

张萼大乐:“不错不错,就是要这态度——现在该你说了,你赢了想要我的什么?”心里道:“介子这蠢货,定然是认为这书是《忠义水浒传》了,还这么一副笃定的样子,装什么智珠在握的神仙啊,嘿嘿,很快就有好戏看了,快哉,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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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八章 宿慧

酷暑天气,还是上午就已经闷热难当,不远处投醪河岸的高柳鸣蝉沸沸盈耳,蝉们有时会不约而同地一静,静得让人耳朵颇感不适。

张萼满脸油汗,“哗啦哗啦”地摇扇,突然把扇子朝那书僮打扮的美婢怀里一丢:“给我扇凉。”

那美婢双手执扇,卖力地为张萼扇风,虽然张萼喜怒无常,有时会发脾气打人,但西张富贵,即便是婢仆也是脸上有光,若输到东张为婢,那脸可丢光了,而且要吃苦受累,东张的婢女可是要洗衣做饭的,看那个伊亭就知道了,洗衣洗得手脱皮。

“嗯,燕客公子一定不会输的,不会输的。”这美婢使劲这么想。

张原倒是不怎么出汗,心静自然凉嘛,他在考虑赢张萼什么东西——

“喂,介子,说啊,你想要我的什么?要不除了这个美婢之外我再加白银三十两,如何?”张萼催促道。

张原开口了:“我说对了书名,既不要美婢也不要银子,只需三兄以后对我言听计从,而且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我面前你的那些公子脾气一丝也不要有,我会呵斥你的。”

“你!”张萼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气得呼呼喘气。

张原端坐不动,摸到折扇,轻轻摇起来。

张萼怒喘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行,依你,全依你,哈哈。”

张原道:“若有人言而无信,赌输了却要反悔那怎么办?”

张萼怒道:“我张萼不是那么卑鄙下贱的人,我答应的事就没有食言反悔的道理,我只看你怎么赢我!”

“好。”张原道:“我来说你方才念的是什么书——”

“你说,你说。”张萼屏住呼吸,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必胜的信心竟在这一刻动摇了——

就听张原缓缓说出三个字:“金——瓶——梅。”

张萼的呼吸先是一滞,然后骤然粗重,不说话,光在那喘气,又从美婢手里夺过折扇拼命扇,半晌,嘶哑着嗓子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书?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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