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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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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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听毛仲这一问,李隆基陡然沉下脸来,愠怒地反诘,“尔这是何意?”

“大家!”那皇帝的珍宝、龙武将军也惨然色变,声音颤抖地回奏说,“太宗爷不忘长孙皇后尽心辅佐、开创贞观盛世之德,皇后虽死,犹在本宫之北,高筑‘望陵台’,时常登临眺望后陵,思忆不已;而今皇后亦辅佐大家,两度除奸,开创开元盛世!大家既事事效法太宗,为何不以太宗此举而效之、行之!大家难道竟忘了潞州别驾府中,兴庆坊临淄王府,西内东宫之中,皇后陛下与陛下所经历的崎岖险道、血雨腥风!……”

“奴才大胆!”听着王毛仲竟以质问口吻,句句相逼,李隆基气得一下子从座上立起,“叭”地声一拍御案,大怒难息地喝问,“尔这是从何得知?”

双膝落地,但上身直挺的王毛仲,却毫无惧色地回望着皇帝那使百官慑惧的双眼,朗声回答道:“姜皎!”

一听姜皎二字,大出李隆基意外,他心里狠狠地骂了两个字“该死!”但同时又觉出十分蹊跷:“朕只与姜皎私议过东宫易置一事,而这北门奴却责朕负义于皇后,……看来姜皎定趁机另有所谋……了得!”他朝宫侍们一拂袖,众人赶紧拖着早被王毛仲的举动和皇帝的盛怒吓得骨软筋麻的双腿,踉跄着退出了长生殿。

“尔,讲来!”

“大家……”王毛仲愤慨不已地将姜丽月刚才在御马厩中哭说的、在父亲府中听得姜皎的话,向皇帝呈奏起来。

时近午时。

姜皎导着宋璟、张说、李林甫守候在大明宫长生殿的待宣廊前,等着中使宣呼。

宋璟在姚崇死后,政事齐压肩头,面容显得更苍老了。那夹紫金袍的两肩处,肩骨明显地凸出;十七金銙的玉带,把瘦损却仍挺得笔直的腰部束得棱角分明。那双闪着威严目光的眼睛,更令这位大唐宰相浑身上下透着凛然正气。他无论面临何事,面对何人,就是面对君王,也总是既无凌人的盛气,却也无俯就的音容。皇帝本人也说宋璟“风度凝远,人莫测其际”,常常为之嗟叹。此刻,他执笏立于廊中,仍如平素一样,不与人交言,只肃然地候着宣呼。

左相张说,回朝后却越发发福了。刚从北陲归来时,额前几乎尽是银丝,鬓角也大半花白:可是今日立在廊中待宣的他,鬓发却如廊下逢春的花木一样,重新返青了。他正在揣测着,皇帝在中宗神主归庙后,召见阁臣及吏部官员是何用意,极力建议皇帝早日东巡封禅的他,在笏中已夹带着集贤学士们新近又细议过的封禅仪典的奏疏,他认为皇帝八成会是为此事召他们廷对。想着宋璟因是右相,加之年老,准会留守西京,而如此空前浩典,将由他这左相一手总揽,他感到自己似乎已被朵朵彩云托于东岳的群峰间。

远离张说和宋璟,几乎站在入宫阁道口处的绯衣乌纱官儿,是吏部侍郎李林甫。他那白净得近乎晶莹的脸上,仍漾着恬淡的、友善的微笑;柳叶眉儿舒舒展层地飘在那双秀眸之上。他朝立于廊道另一头的姜皎频频行着注目礼。可他的心中,却正在怨恨着这位把他一步一步引近御座的秘书省长官:“既是深宫召对,定是极大之事,怎么竟不透个口信?给点风声?……”凭着预先探知皇帝意向,顺旨而奏,已获得极大成功的吏部侍郎,对姜皎这一次不给口信,由怨而疑,由疑而生了戒心,“哼!他定是为自己大大留了一手!……与他交往,还得小心才是。”

“嘻嘻!……”而另一头的姜皎,却在心中大乐特乐。“今日议废东宫,更立寿王;姜晦等又上表入宫,一鼓作气废了王皇后,立惠妃娘娘入主六宫!我姜皎干成了与天齐、地齐、可谓空前绝后的宏功伟勋呀!位列王侯,势倾朝野,子孙的福荫,万代不绝!哈哈哈哈!……“他又想哼一段“回波辞”了。

“宣宋璟、张说、李林甫上殿哪!……”

正这时,中使出现在长生殿院门,宣呼起来。

“哟!”直到三人被承宣太监导入殿院大门,姜皎才从极度的兴奋中回过神来,“今上怎么没宣我呢?莫非忘啦?”

“好了,承宣太监又出现在院门。姜皎赶紧伸手去整乌纱:“宣我来了!……呵!”

就这时,他惨叫一声!

他那伸向头上的手,似被铁铐紧紧咬住一般!接着,他抬头一看,却见他又恨又怕、最不愿遇上的王毛仲,怒目圆睁地立在他面前,扼着他的手。

“你……你……”

“奉旨,捉拿姜皎!”

一听“奉旨”二字,姜皎脸上罩着厚厚一层死灰色,“扑咚”一声,就瘫倒在待宣廊中。

王毛仲却又一把把他抓起,朝业已冲上来的御前武土们面前一扔:“摘去乌纱,剥去袍服,给我牢牢地捆,紧紧地绑,即刻推往御史台,打入牢中!”

“皎妄谈休咎,”皇帝令秉笔太监将姜皎传播废立皇后一事,向宋璟、张说、李林甫简要诉说后,悒郁气恼地敕道:“卿等且议其罪!”

李隆基听完王毛仲的奏告后,首先愤怒不已的是,姜皎竟敢将他一再叮咛不可外泄之事,去姜晦府中泄露,而且唆使其弟,上表废后!时时不忘自已是从私交京宫、羽林万骑、串通亲好这条路上,一步步登上宝座的皇帝,对这类事显得十分敏感,一旦发觉,也从重究处,绝不姑宽。

听完姜皎罪情后,李林甫已发觉,无论是废后或是易置东官之主,皇帝其实并不是无意。皇帝刚才不是说:“皇后无过,姜皎妄议其废”么?言下之意,皇后有过,则未尝不可废之。因之他已暗中拿定主张,少时皇帝询及,自己闭口不谈废立事,而只谈姜皎该当何罪。

姜皎该当何罪?皇帝发怒的原因,也是李林甫此刻耿耿于怀的!已知皇帝如此重大旨意,而不予预知,只密告于其弟,其用心,是欲只凭自己之力,与诸姜一道将惠妃、寿王拥立,回过头来,分点残汤剩羹,聊作抚慰!虽说因失其预告而免祸,但其用心,却也令吏部侍郎齿冷!“张说改附宋璟,无意拥立武;若将诸姜灭绝,则武氏在朝阁大臣中,只得依重于我!哼哼!”

李林甫已为姜皎备好了刀斧。

“姜皎宠权太盛,常出入宫禁,所谋不轨;请陛下依长孙昕之事,廷杖杀之,以肃宫闱、正纲纪、戒百官!”这时,早已愤怒难息的宰相,向皇帝呈奏着自己的治罪之法,“诸姜当坐死、流者,概请不赦!”

“好!”李林甫对宋璟之奏,暗暗叫好。

“张卿之意呢?”同时,李林甫敏感地察觉出,皇帝听了宋璟的奏告后,几丝犹豫的神情在眼角闪过。接着,便听皇帝垂询张说。

“臣闻刑不上大夫,”张说的回奏,却深出李林甫意外,“为其近于君王,因以养廉耻也。故士可杀而不可辱。臣昔日巡边北陲,闻长孙昕杖毙朝堂,深以为太过!今皎官近三品,亦有微功,有罪应死则死,应流则流,奈何轻加笞辱,以皂隶待之!长孙事往,不可复追。今姜皎之罪,不过泛议妄谈,只合流之;不可复蹈前失!”

“启奏陛下……”

“宋卿!”宋璟正要和张说争辩,皇帝却开口阻止了。并叹了一声,说道,“自宋王谏阻滥刑之后,朕亲自躬省,亦觉往昔多对长孙昕等,施刑过严。张卿所奏,朕深然之!”

“陛下!”宋璟还欲抗争,皇帝却已立起:“午时已过,朕当去太庙上香,卿等且议诸姜流地奏朕。”阻止了宋璟的再奏。

走上返还台省的阁道,宋璟很不高兴地对跟在身后的张说说:“如此议奏,大失阁臣言道!”

“宰相,时来则为之。”张说笑着,回答倔强的右相,“若国之大臣皆可笞辱,但恐日后行及吾辈!吾此言,非为姜皎,乃为天下士君子也。”

“大凡国家法分数等,则终无法可循,”宋璟听了张说这番回答,加快了步伐,严厉地驳斥着掉得很远的张说,“老夫羞与汝出入台阁!”

掉得更远的李林甫,虽可从两位宰相的神情,发觉两人正在激烈的争辩。但是,他自己此刻却顾不上去关注宰相们的争辩:“看皇帝对姜皎只处以流刑的举止,分明不欲朝中从此无人敢议废立。皇帝对寿王、武氏之意,更已昭明。皇帝不杀诸姜,难道能让姜皎等躲过此刻,他日再回朝阁,与我相持?”想到这里,他也加快了脚步,但不是回衙,而是要急于回到他的月堂中……

甲戌,敕:流姜皎于钦州。其弟姜晦,贬春州司马。亲党坐流、死者甚众……

钦州,在海南深湾之畔。离京师数万里。它从汉朝起,便成为流放重罪之囚的边远烟瘴之地。

被押送使沿着荒漠般的金、夔、施、溪、锦、叙、融、柳、宾、峦等州数百个驿站押送的姜皎,正象从天宫掉入地狱,从极乐世界坠入火海刀山。刚被押解出京,他对阙痴望时,还曾一般号哭过,捶胸顿足过。可是春去夏来,夏逝秋至,秋归冬临,而又见峦州山道上,春草发芽时,他已麻木得象木头人似的,既不哭,也不恼,自然更不会笑了。

“峦州司马崔隐甫,迎接姜大人!”

大人?还有人称自己是大人?被人拥入驿站的姜皎,怎么也无法把自己和“大人”二字联系在一起。

“姜皎!峦州司马崔隐甫崔大人,设宴为你接风呢!”押送使也第一次对他拿出点好脸色,半笑不笑地提醒他。

崔隐甫?好陌生的名字。姜皎抬起头来,朝坐在驿站客房席上主人位上的那人看着,乌纱幞头下,是一张不失方正的脸。青色官服,在烛光下闪着黑晕。姜皎感到自己眩晕得厉害,想看清那人的五官,却怎么也办不到。他只好摇摇头。

“姜大人,何必介意呢?”那崔隐甫却哈哈大笑着,站起来,俯身凑近他耳朵告诉他,“惠妃娘娘……”

“呵呵!”姜皎象听见了天神名号的魔鬼,骇然地呻吟着,赶紧退开。

“唉!姜大人病成这样了!”仍是那崔隐甫的声音,叹息着说,“且开宴吧!”

“是哪……”

“呼……呜……”

离钦州还有不足三个驿站路程的这峦州驿站,此刻落入了呼啸海风的扑击中;那凄厉的啸声,使姜皎惊恐地睁开了眼……

“哦!肥鹅、嫩鸡!”姜皎这一回只一眼就看清了,他那饥肠被这些久违了的佳肴引得剧烈地收缩起来。他下意识地从桌上拿起竹筷,又随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崔隐甫不无紧张地看他尽了这一杯酒。

“……大人嘱办之事,卑职业已办妥:谨此回呈。”

月堂池畔亭上,李林甫收起了刚刚送到的,由峦州司马密呈的函件,凝目盯着那漾着微波的池面。他不知在对冥冥中的何人冷笑着说:“尔若有知,当看十郎的手段!当今皇后,我要她不出一年,便遭灭族之灾,废为庶人!”

第十六章

太子少保王守一,刚在义宁坊自己府前下舆,便听府总管在舆窗旁禀告:“奉御夫人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听说幺妹王菱来了,王守一也不去更换衣冠,便令总管:“请奉御夫人水阁叙话!”

总管应声入府,王守一又记起什么事来,在舆边将总管叫回来,悄声吩咐:“水阁上先摆好茶点,不用派人伺候。”

“小人知道了!”总管悄声回答着他的吩咐,他才放心地点点头,让总管去了。

他刚迈进府门,便对门官道:“掩了府门,无论何人告见,皆挡驾!”

随着门官的回应声,一正两侧三道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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