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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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1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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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迎接大将军!”

正在陈玄礼焦急沉思之际,却听面前传来迎候之声,他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景风门屯营的将校官员,在屯营辕门外抱拳相迎。陈玄礼挥挥手,径直入了辕门。屯营将校熟知大将军少言寡语之性情,也就齐齐依秩跟在陈玄礼的身后,入了辕门。

陈玄礼朝当值押仗房走去,随从及屯营将校官员,知趣地退在押仗房四周的廊厅上,悄声谈起长乐门前之事。

“而今,如能得知西内究竟是何处传来喊杀之声,太子等三位殿下,或许生存有望啊……”独自躲在当值押仗房内的陈玄礼,并不归座,却一手握着佩剑之柄,一手捋着项下之须思量着,“此时,我不妨带领数人,悄悄转入凌烟阁内外巡探一番,或能寻出一点武氏设机布阱之迹。如有一活口,能证那斗杀之声来自何处,那就好了……”想到这里,他伸手拉开房门。

“南熏殿宫使到!~~”

陈玄礼开门欲出,却听门外传来一声传呼!陈玄礼一怔:“难道,又是那牛贵儿?……”

“好哇,陈大将军!害得本宫使八方寻找,你却在此地喘气呢!哈哈!”正是牛贵儿,喘吁吁地笑着,出现在押仗房门外。他的身后,一队绿袍宦官也挤眉弄眼地向陈玄礼涎笑着。

“给宫使摆座!”陈玄礼强压胸中之气,迈出押仗房门,对廊道上的屯营将校吩咐着。

“罢了!罢了!”牛贵儿却一挥袍袖,又摆摆头,算是谦让;然后眯缝着双眼,对脸上无任何表情的陈玄礼道,“本宫使来此,是奉娘娘懿旨,给将军送一弹压逆贼之宝的!”

“有劳宫使。”陈玄礼稍稍欠了欠身子,但心里却顿起狐疑,“难道今上业已下了敕令了?……”

“今上方才在望贤宫闻奏,大为震怒!”牛贵儿收起了笑容,陡然声色俱厉地对陈玄礼说道,“今上业已命驾返京,并遣急使捧莹锋先回南内……”

“遣急使捧莹锋先回南内?!……”

“敕武娘娘便宜从事!”

“……”

“武娘娘特遣本使,宣敕陈玄礼知!”

“臣,玄礼跪接懿旨!”陈玄礼见牛贵儿边宣告,边从侍从手中接过莹锋宝剑,便正盔掸袍,一下跪了下去。

“娘娘今将莹锋宝剑,交由陈玄礼执掌,着尔对长乐门前众囚,严加拘束!无论逆贼中谁人,胆敢继续造次者,可凭此剑先斩后奏!陈玄礼速来接剑!”

“臣玄礼奉敕接剑!”陈玄礼山呼谢恩后,正要立直上身,伸出双手前去接剑,谁知那牛贵儿却哼哼冷笑一声,对陈玄礼道,“大将军且稍候片刻!本宫使尚有一个物件,请大将军过目之后,再授此剑予大将军!”说着,朝外一挥手,喊道,“将那‘物件’,提进来!”

一听“提进来”三字,陈玄礼和辕帐内众人,脸色都一下子变得惨白!“难道?……”不由陈玄礼等人想下去,两个绿袍宦官,已应声跑入,到了陈玄礼面前,将手中所提之“物”,朝陈玄礼眼前推去……

“啊!……”陈玄礼一见那颗鲜血淋淋的人头,倒抽了一口冷气。

“举起来!让众人都看一看!”牛贵儿望着陈玄礼的神情,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又喝令二宦官,将那人头高举,环示于众将官,“这该死的果毅官儿,竟敢私为逆贼解开绳索,并移于长乐门洞内奉养!故本宫使就遵娘娘懿旨,将他‘便宜从事’啦!……”说着,他又“哗”地声抽出莹锋宝剑,只见剑刃之上,血迹未拭,斑斑血迹,更为触目刺眼。

“长乐门前逆贼追杀娘娘、寿王殿下之情状,尔等皆已目睹,有再敢为逆贼张目者,哼!陈大将军!”他又猛地转向陈玄礼,凶狠地逼视着他,“你也要凭此莹锋宝剑,先斩后奏!绝——不——姑——宽!”说完,他把剑刃归入鞘里,塞到陈玄礼怀中,然后朝本宫宦官一挥袍袖,“回宫缴旨!”

“陈将军!”

“老将军!……”

牛贵儿领着本宫宦官、侍从离开景风门宿卫屯营辕门的步履声,渐渐远去,陈玄礼捧剑缓缓立起,周围的将士们纷纷围拢过来,眼全闪着怒火。

“……陈将军!立于将军刀下者,乃杀君误国之祸根,何来堂堂国母!……”

望着这张张愤慨的面容,听着这声声呼唤,陈玄礼忽然觉得自己项下无须,英姿飒爽地坐于战马之上,正领着这些禁卫将士,斩关而入,截断了正欲逃去的韦皇后、杨均等人的去路!耳畔传来了李隆基这大义凛然、威武雄壮的呼喊之声……

……

“陈将军!”

“老将军!”……

此刻,这愤慨的面容,这焦急的呼唤,不正是在向自己提示、请命么?什么娘娘懿旨?!分明是谋杀国之储君、欲致大唐社稷颓败的祸根呀!我陈玄礼,也应象当年挥刀直逼韦氏、取其首级那样,为君王、社稷、兆民,除此祸根!

……

“哗!”

屯营将校及近侍诸将,见陈玄礼一下拔出了莹锋剑,也齐齐拔剑挺刀,血红着双眼,直端端望着他那颤动着的嘴唇。

……

“今上方才在望贤宫闻奏,大为震怒!业已命驾返京!今上并遣急使捧莹锋先回南内敕武娘娘便宜从事!”

“有再敢为逆贼张目者,哼!陈大将军!你也要凭此莹锋宝剑,先斩后奏!绝——不——姑——宽!”

……

与此同时,陈玄礼耳边,却又回响着牛贵儿这含着冷笑的传旨声。这声音,使他那沸腾的心潮,一下子冷却、凝冻了……“玄礼啊!尔意欲何为?今上,已非三十七年前之临淄王!这怀中之剑,也不是三十七年前今上倚之斩除祸国殃民之根的莹锋宝剑!今日君王倚此莹锋,意在护卫武氏,斩除国之储贰啊!……玄礼啊!一无辜果毅,已饮刃而亡,也曾是今上五宝之一的龙武将军、霍国公王毛仲,亦因欲除祸国之根、武氏、林甫之流,冤死永州!……尔一禁卫武将,又岂能劝回圣心、辅佐东宫、回护贤良、驱除奸佞?……玄礼啊!你若不惜身家性命除奸,虽死无怨;可怜这些禁卫将士,难免身首异处、岂止破家千数、万数呀!……玄礼啊,尔要慎思,填思之!……”

“陈将军!”

“老将军!”……

“金吾卫众军听着!”应着众人的呼唤,陈玄礼迅速拭去眼边老泪,高擎那血迹斑斑的莹锋宝剑,厉声宣告道,“尔等即随我转回长乐门,严加防范。胆敢为逆贼张目者,杀无赦!……”

西内东面,邻近宜春院的凌烟、功臣二阁附近,密布着南熏殿院的卫士。他们人人挺戈横刀,看守着凌烟阁内外的金吾卫士的尸体。这些遍体刀剑重创、盔甲破损的金吾卫士的尸体,有的伤口处仍流着乌暗的余血。一群群曾被早间厮杀声吓得飞出夹城、躲入禁苑林中的雀鸟,此刻又被血腥的风招回西内,它们或栖于阁檐,或聚于宫树叉丫之中,朝横七竖八的尸体聒噪着。一群鹞鹰,突然在近晚时分,出现在西内上空,展翅盘旋,雀鸟们一见都齐齐惊叫着,从阁檐、宫树叉丫里迅速飞去。只有几只暮鸦,依然恋恋不舍地隐在树丛中,望着满地的尸体,嗅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儿,凄凉地悲鸣着。这一切,更使平日庄严堂皇的凌烟阁,显得气氛恐怖而肃杀。

远远的,从太极殿方向,闪出点点灯光。被这恐怖所笼罩的当值卫士们,不约而同地朝太极殿方向望去,他们急切地盼望西内的宫使们能尽快地来到此处,将宫灯点着,给这里增加几分人间生气……

凌烟阁护阁墙院之北的这段墙,是与皇城夹城北段相平行的。在那绿草萋萋的坪坝上,也陈横着金吾卫将士的尸体。就在南熏殿院卫士翘首盼望灯光之时,靠近夹城边的尸体堆里,有点异样。一具“尸体”,正沿着夹城边,向一个阴暗的角落移动着……

“呵?!……”

突然,在离这具移动的“尸体”约三十来步远近的草坪上,一个卫士偶一回头,发觉了这具奇怪的“尸体”。他惊得低呼出声,一个倒退,差点将他身后的另一名卫士撞倒。那卫士猛受撞碰,顿时惊得汗毛直竖,他一下子横挺手中长钺,问:“怎么啦?”

猛地听背后这声喝问,倒退的卫士吓得连手里的大刀也“当”地声落在了地上!当他发觉是自己的同伴时,才哆哆嗦嗦地爬下去拾起刀来,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有……有鬼!”

“有鬼!”同伴一听,毛发直乍。他那握在手里的长钺,兀自乱抖!“哪里?有、有鬼呵?……”

“唔,那里!”回答者朝夹城边指着,自己却朝后退,“有具尸体,在动!”

“呵?”听者大起胆子,向他指的方向看去,之后,直摇头,“你眼花了吧?”

“没、没!”

“那尸体好好儿躺在那里的呀!”听者的胆子更大了,又朝前走了两步,盯着那尸体,看了一会,肯定地回过头来对同伴说,“亏你老兄也是吃粮当兵的!竟叫这遍地的尸体吓走神啦!有鬼!真是活见鬼哟!”

“这会儿,好象,他没动了!……”

“难道,他真动了?”

“你记得那里先前有死人爬着么?”

“呀!……”被问者皱着眉头,回忆起来,“那儿吗,好象,嗯……说不清!”

“我觉得,有是有,可没靠那么近……”

“和谁?”

“夹城边呀!”

“吓!烦透了!”这位叹口气,“老兄!你清楚,我也清楚,这批尸体可千万出不得错呀!万一真地闹起‘鬼’来,今儿凌烟阁中的事,就……那还甭提,你我这颗头,只怕也保不住呵!”

“那,我们过去看一看?”

“是得去看一看……”

两人议定,如临大敌似的,端刀挺钺,肩并着肩,两腿筛糠一般,从尸体的缝隙处,一步一步地向那具异样的尸体走去。

“我想,或许是还没断气的吧?”

“冤死鬼呀……”同伴悄声叹息着,说,“我们就一人给他一下子,点到致命处……”

“也省得他受罪!”

“我们也才放得下心啊……”

还有三、五步,就临近那异样的尸体了。

“尔等听着!”突然,从他们身后的凌烟阁处,传来一声宣告。二人一惊,忙停步回转身来,朝凌烟阁处望去,只见本宫宫使牛贵儿,被一片灯光环绕着,挥着手中麈尾,向凌烟阁内外人众朗声说道,“今上此刻正在长乐门前检视!圣驾即将到此,尔等要加意防守,不得有误!”

“圣上就、就要来了?”

“我们还是回去防守吧?”

“不能!管那具尸体是人是鬼,我们还是上前再刺、戳几下才好!”

“对!我们就快一点吧——噫?!”

“呵?!”

两个转过身来的卫士朝那尸体一看,齐齐惊得呆住了!

那具奇异的尸体,连影子也不见半星儿!

“圣——驾——到!~~”

一阵传报声,把两个呆立的卫士惊醒了!

“活见鬼!谁看见什么来!”其中一个卫士以肘暗暗狠撞了一下仍在发愣的卫士,说。

“呵?呵!”那卫士也明白过来了,“我们的防地平安无事!”

“快!准备接驾呀!”

两个卫士赶紧回身返还防地,边走边朝身后惊恐无比地悄悄觑着。

当皇帝在凌烟、功臣二阁检视完毕,上舆返回南内时,天已黑尽了。

从傍晚时分下舆检视长乐门起,皇帝便阴沉着脸,用那令百官悚瑟的目光朝各处查看,一直到此刻离去,也无一敕一诏传出。直到他离开西内约半个时辰,牛贵儿才在侍从护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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