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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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2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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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我佛应显无尚法力,让他君臣齐去地狱相见,方大快天下人心!”

“哼!谁知自那日后,林甫奸贼被一番折腾,回到病房后,就昏迷不醒了。皇帝急遣中使,召还杨国忠这国贼,去昭应预备后事!今日一早,那国贼便返回京城昭应去了!”

“哼!半个多月来的心血,又白费啦!……”

“大师!我等何不趁此大雾笼天罩地之时,追上前去,除此国贼!”

“师兄此言极是!大师,看来皇帝将用国忠替代林甫,奸臣相继总宰中书,天下之苦,何日是头呵!我们还是追杀上去吧!”

“我佛为救众生,不惜以身饲虎。大师!你就让我等追杀上去吧!”

众僧听那和尚说毕,群情激愤地向好手法师禀请出战。

这每一张义愤的脸,都让好手大师回忆起许多不平常的往事:他们,是被花鸟使逼得家破人亡的、和他一路逃出汴州的猎户;他们,是被李林甫奏请施行租资赋,从万户萧条的废墟里,逃脱的劫后余生者;他们,是杨国忠奏请征讨南诏,用枷锁押往蜀地途中的青壮,被佛堂僧众,解救下来的幸存者……望着这一张张愤怒的脸,听着这一声声复仇的请求,好手大师,却全然不动声色。

他,已不再是当年谋划汴桥行刺的年轻的猎户头子二十八子,也不是当年在这佛堂门外挥舞禅杖向高力士慷慨陈辞的壮年僧人。暮鼓晨钟,白云苍狗,人世沉浮已使他绝望而又清醒。此刻,听完众僧的禀报,他心中嘲笑着自己仍将双眼盯住李林甫、杨国忠项上之头是多么糊涂!他在请战的僧徒中回转身,坐回蒲团。众僧见状,无不惊异地望着这位他们十分崇敬的长老。

“尔等各回云房,为苍生诵经消灾去吧!”

他坐在蒲团上,瞑目谕道。众僧不服,却又不忍违抗他的口谕,愠怒着,各自离去。他,似已进入了无天无地无我的入定之中,实际上他那颗心却愤怒得剧烈地狂跳;“老衲曾为圣明之君弃臂。今日,也当用残存之臂,灭除昏暗之君!……”

第二天,大唐天宝十一载十一月丁卯,马嵬驿佛堂长老,在大弟子照料下,告辞众僧,前往京师。据称,是去化缘募捐,广结善缘。

大唐天宝十一载十一月丁卯之晨。

卧于昭应田庄后院病床上的右相李林甫,突然从昏迷中醒过来。夫人、子婿见他突然睁开眼,并安详地朝床边众人望着,都惊喜地迎上去,唤着“相公!”“大人!”

“且将我扶坐起来。”更令众人惊喜的是,他竟神清气稳地对他们吩咐。子婿杨齐宣等忙应着,上前将他扶坐床头。

“他该到了吧?”坐好后,他却又目光呆滞地、喃喃地说道,“这次不比去剑南道,他不会迟迟不行呐……”

“相……公!”夫人明白他指的什么人,什么事,忙忍着呜咽劝道,“你当安神养息才是。”

“大……人……!”

“唔……月堂里,雪应厚逾半尺了……”

“相公,这是昭应……”

“呵?昭应。难怪他还不到,这里,不是和他比邻的平康坊呵。他早来才好呵。”他似乎又有点神昏气虚了。看得出来,他在拚命支撑着自己。

这时,李岫进入病房,见父亲竟坐在床头,惊得张口结舌。

“唔!他来了!”一见儿子神情,李林甫突然精神振奋地睁开双眼,颇感欣慰地说道。不待儿子禀告,他便对夫人、子婿道,“你等速速回避!——岫儿,快请他入见吧!”

李岫一见父亲这反常的精神状态,心里已预感到父亲末日已经到来。他拚命挤出笑来,朝父亲跪领其谕。但他掀帘出房时,却两手抚胸,痛哭起来,一直走到客堂,他才克制住自己。

刚由仆从脱去斗篷的杨国忠,一见李岫的神情,也不问什么,便跟着李岫向后院疾步走去。近来在梦中都经常骂着这个即将见面的人的杨国忠,不知为什么,一见仆从护候的房门,却双股颤抖起来。他心神还未稳住,李岫已打开帘帐,向他悲声道:“请!”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样走到了昏暗的病房中。当他一眼望见李林甫竟坐于床头、向他注目微笑时,颗颗豆大汗珠一下子从额间冒出。来不及撩开紫袍,他便一头跪拜在李林甫病床前。

“林甫终能见公一面,幸甚!”李岫放帘后依礼立于房外,房中只有李、杨二人。此刻,李林甫并不请杨国忠起身,反而喘吁吁地俯下身来,两掌撑着床沿,与杨国忠四目相对,似乎十分高兴,而跪拜床前的杨国忠,却汗如雨下。

“林甫今死矣,公必为相,只得以后事累公!”说着,他那灼灼目光,紧紧地逼视着床前跪拜者。

“堂老何出……此言?国忠,不敢当!不敢当!”心惊胆颤的杨国忠高揖袍袖,遮挡着那令他毛骨悚然的目光,语音嘶哑地谢辞着。

李林甫却咝咝地、吃力地笑着,猛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囯忠高揖的袍袖紧紧扯着。就在杨国忠被这一扯骇得魂丧魄飞之时,只听“扑”地一声,李林甫仰身倒在了病床上,气绝身亡了。

第五章

大唐天宝十一载,即公元七五二年十一月庚申,以御史大夫、判度支、权知太府卿事,兼蜀郡长史、剑南节度、支度、营田等副大使、本道兼山南西道米访处置使、两京太府、司农、出纳、监仓、祀祭、木炭、宫市、长春、九成宫等使、关内道及京畿采访处置使杨国忠,继李林甫为右相,兼文部(即吏部)尚书,并集贤殿、崇玄馆学士,修国史、太清、太微宫使,不久又领管当租庸、铸钱等使。

身领四十余使的右相杨国忠,在执掌大唐中书省台不久的十二月,便向皇帝建议:“多年以来,两京选人滞淹者甚多。请自今以后,文部选人,无问贤不肖,依资据阙注官。”

皇帝允准右相此议。

于是两京选人,无论贤愚,从此都按资排历,凡滞淹久者,皆授注官品,于是众誉纷然,联本贺君得相。皇帝览表大悦。

第二年,大唐天宝十二载春正月,经右相援荐,升任京兆尹的原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暗示众选人再度上表,请为右相立碑刻颂。敕准。并敕鲜于仲通撰辞,皇帝亲为其颂改定,仲通召工精刻,以金填之。碑成,立于大唐中书省门之前。昭立之日,文武百官齐集中书省光范门外,观光祝贺。

御史中丞吉温借祝贺之机,于政事堂密谒杨国忠,献计道:“欲长擅军国大柄,不仅笼络人心,还应大树声威,方能慑震文武。李十郎在相位十九年,怨敌满天下。相公何不奏吉七为京畿、关内采访等使。使吉七密约东平郡王安禄山等,诬林甫与回纥叛部私通、谋反,相公表请按问,此狱得成,则怨李十郎者,谁不竭心尽力,趋奉相公?”

国忠听了,连连称善!当即进宫请奏,授吉七兼任京畿、关内采访使,第二日便送吉七前往范阳。

二月初,吉七押着回纥叛部酋长返京,奏告原右相李林甫与回纥叛部酋长誓约为父子,图谋不轨。皇帝闻奏大惊,敕右相杨国忠、左相陈希烈、御史中丞吉温共于西台会审回纥叛部酋长。

会审前,吉温密去成宜公主府会见驸马崔隐甫。

崔隐甫正因皇帝下敕追究林甫谋反一事在府中六神无主、坐立不安。一见吉温到来,迫不及待地向吉温打听内情。

吉温却叫驸马先屏去奴仆,这才携着隐甫手腕,忧心忡忡地说道:“驸马公,你也不妙哩!”

一听这话,崔隐甫脸色变得惨白,继之捶胸顿足地悲叫道:“奸贼有负君恩,图谋不轨,我何曾得知什么来?我若知其奸计之一、二,也早就奏告今上了!”

“好个乖乖侄儿!骂林甫的这股子凶劲儿,与当初追着林甫叫‘姑父’的甜劲儿不相上下!”吉温一听,心里揶揄隐甫一番,又暗自高兴不虚此行。这才叹着气对崔隐甫道:“驸马呀!话虽如此,朝野间谁不知你和奸贼不仅是姑表之亲,且过从甚密?你或许确实不知奸贼逆谋,但今上岂会相信?……”

“天哪,吉七哥吔!”驸马被这番话吓得睁大眼睛、呼天抢地地叫起屈来,“这真是黄泥巴掺入裤裆——不是屎(死)也是屎(死)啦!吉七哥你也知道,那奸贼平日和你我二人常在一起,也不过就是议点动摇东宫呀,收拾李适之这伙文学之士呀……他何曾向我们说过半句要谋反的话来!……吉七哥吔,此番你要救我一救呵!”说着,就向吉温“咚咚”地叩起响头来。

看着身穿紫袍的驸马向自己磕头,吉温似乎觉得两叶肺上抹上了桂花油:凉丝丝、香喷喷的。他并不去扶起崔隐甫,一时间也不吭气。“哼!”他望着崔隐甫那身紫袍,暗自发恼,“尔与那李林甫,只知把我吉七当鹰犬,当网钳,为你们驱尽池鱼,你们一个个服紫腰玉、鸡犬升天;我吉七娘的还是苦守西台,不为借你这一张活口,将李十郎之罪坐实,我这一次又何必让你活下来……哼!……”

“吉七哥吔,救救本宫性命吧!”

崔隐甫却被他定住鹰目、不声不响的神态吓得快发狂了:他以为吉温已奉了圣旨,前来捉拿他,事情已毫无转机了……

“唉!事已至此,”吉温回过神来,才发现这脓包快吓瘫了,忙扶起他来,“吉七也只有勉为其难、打救驸马公了!”说着,他从赍边掏出一沓字纸来,递给崔隐甫,“这是回纥叛部酋长供辞,驸马公可熟读、牢记!等我开审此囚,你便来西台作证,或者能逃脱此难!”

“吉七哥!吉七爹!吉七爷爷!”崔隐甫接过那沓救命纸来,朝吉温把头叩得更响、喊得五花八门,以表示他的感戴之情。但当他勾头朝纸上看去时,又傻了眼。

吉温明知其里,淡然一笑,悄声对他道:“请公主灯下床头教读几遍,还不至误驸马公大事!”

崔隐甫有点脸红了。窘迫中,他又叩头如捣蒜地连连谢道:“承教了!承教了!”

二月、癸未,皇帝因左右二相并西台官员按鞫后、并据驸马崔隐甫所证李林甫私通回纥叛部、图谋大唐社稷一案的奏报,下制削李林甫官爵;其子李岫等有官者除名,流放岭南、黔中,发随身衣食,自余资产并平康坊府邸、昭应田庄一并没官;近亲并党与坐贬者五十余人。

制下之日,御史中丞吉温率西台人役劈开李林甫金漆大棺,掏出他口中所含“护灵宝珠”,剥脱紫袍、金銙玉带。改用小棺以庶人礼葬之。

朝野闻之,多拥于平康坊,目睹惩奸之状,无不拍手称快。

杨国忠按察李林甫谋反有功,赐魏国公,陈希烈许国公。

大将军高力士乘着锦帘牛车返回翊善坊府邸时,已是黄昏。朱门两旁的街柳,被孟春暮霭染成了墨绿色。府门的彩檐下,一排排华灯早被奴仆点燃。这团团灯火,与遥遥相对的皇城北墙楼檐上的排排灯光相呼应,将丹凤门大街,映衬得更加宽阔,气派不凡。锦帘牛车在门前停住,困乏的高力士正要向车窗外的近侍吩咐,传令本府人等免了常见礼仪,他要去卧室独自歇息一会,消消困乏。谁知就在他撩开窗帘时,却见门阶上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他一眼便看清了是东宫供奉李泌,另一个,是秘书监兼卫尉卿晁衡。见晁衡突然出现在门阶上,高力士的眼中显出狐疑的神情,暗忖道:“难道他是辞行来了?……”

原来三年前、即天宝九年,日本国天皇孝谦陛下,向大唐派遣了唐兴以来的第十次遣唐使团。使团人员分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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