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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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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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睿宗景云三年夏天的一个黄昏。张暐刚巡查了重玄门往回走,忽然看见玄武门通往城楼的慢道廊式门处,出现了以四盏宫灯为前导、两柄金缕罗扇为后障的皇帝居家常仪队伍。“万岁这时登玄武门何事?……”张暐诧异地思忖着,连忙赶回北衙,点集人马,加强了防卫。

睿宗登上玄武门后,尚座御奉替他朝重玄门方向安好凉榻,恭请他休息。他没有坐,只缓缓走到散水檐下扶着雕栏向北眺望。穿门而过的南风,把他那黄绫便袍的下摆和阔袖,吹卷到光滑的栏杆上,白纱镤头的两只后角,也被风吹得贴到耳后,他的耳膜里充满了沉闷的呼啸声。这种种不适,都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反应,他愤怒而又无可奈何的重复着一句话:“营州未复,全军覆没!”

营州,于武后万岁通天元年失陷于奚。收复这座地处幽燕的边陲重州,一直是武后及其以后各朝的大事。武后后期,将蓝田令薛讷选拔到幽州担任大都督,寄希望于这位文武全才的人能早日夺回失地。可是深知行兵要旨的薛讷,在幽州按兵不动达二十余年,从未举兵出塞。中宗朝时薛讷被人弹劾,中宗也确实差点将薛讷议处。但韦后和其女安乐公主出于各自的野心,希望她们的谋划不为边塞烽火阻挠,因此谏请中宗暂勿以收复营州为念,这才免了薛讷的一场大祸。睿宗登极后,这个老问题又被提出朝议,尤其是在平定重福之乱后,朝阁被这场徒有其名的大捷所鼓舞,要求追究薛讷、收复营州的呼声就更高了。睿宗心里也明白,经历了武后朝末期、中宗一朝之后,大伤元气的唐朝,能象薛讷那样,二十多年使边塞吏民相安,奚、突厥等不敢再举骚扰,实际上已是很不易之事了。但朝议沸腾,他又担心再不议处薛讷、派兵收复营州,会落下一个“连守成之君也难副其名”的罪名。结果思来想去,只把薛讷降为并州长史,派左羽林将军孙佺为幽州大都督,经过近三个月的准备,本月初,唐、奚两军在营州的冷陉开战。不过十天,边报便说孙佺前部约四千人马为奚击败;今日,竟报说孙佺全军覆没,孙佺本人被俘后为奚人所杀!幽州官民闻报纷纷逃奔,结果是营州未复,幽州又处于陷落的危境之中了!消息传来,朝野震动。睿宗诏令中书省尽快议出解危之策。可是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不见窦怀贞等大臣回奏。夕阳西下,时近黄昏,还不见中书省议出一个名目来,睿宗在偏殿坐立不安,便命驾上玄武门,忧望幽燕。但云山叠叠,夜雾茫茫,使他更添一层忧思。忧愤和绝望使他作出了一个重要的抉择:

禅让帝位。

和中宗在承继帝位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的睿宗,和中宗相比,在性格和志趣上他显得更为怯懦。他也曾经象其他帝胄一样,对承继帝位有过强烈的渴望。但他的第一次登极,却是因其兄说了一句袒护韦后的话被武后废掉而得以实现的。事实告诉他,他登上的并不是真能以天之骄子的身分驭临天下的宝座,相反,倒是一个危机四伏的“险座”。宫廷内部残酷的倾轧,使他原来的热望迅速地冷却下来,他明白恋战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于是很快便提出了让位于武后的奏表。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后来发生的一系列杀灭李唐宗室后裔的狂涛,没有吞灭他。这既使他后怕,又使他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抽身得早啊!

但命运之神性格执拗而又喜好恶作剧,想不到十多年后,一夜之间又把他从相王府再次推入这大明宫,当然,今非昔比,他的头上已没有一手遮天的则天圣后了;无论从哪里分析,他都应该是一个可以行使自己意志的天子了。可是,细细地寻思,却又感到事情绝非如此……

不错,在平韦乱中儿子完全避开了他,没有把他牵连进去,使他得福避祸,也正是因为他在平韦乱中毫无建树,坐享其成,所以在朝野中无威可立。朝野官民都知道他再次登极,全仗妹妹和三儿的功劳。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并无话可说,而结果,却使他更无力发挥自己的主见,时时事事得靠妹妹和儿子。他希望这嫡亲骨肉能协力扶助他处理朝政。但实际上姑侄间越发对立。这样一来,他感到自己比当年在母后的挟制下当儿皇帝还要难处得多。

那时,他知道母后要君临朝阁的心理,禅让就是了。禅让,就退出了是非之地,危险之境。而今,他却如骑虎背,坐难,下亦难。

禅让,当然是太子接位。可是妹妹又会怎样呢?

安乐公主为当皇太女,竟亲手毒杀亲身之父;比安乐公主强悍百倍的妹妹,能忍看冤家对头的太子安居宝位,而不采取极端手段?

她即或暂时忍受那个现实,三郎又会怎么样呢?

知子莫如父。从小便逞强好胜的三郎,决不会退让半步,谁威胁到他,他就会不择手段地排除那种威胁。

他怎么能看着自己十分疼爱的妹妹,被自己的儿子作为威胁排除!

正是在这大明宫中,他曾常常携着这聪慧的妹妹,游玩于松柏桐林间,扑蝶射鸟;

正是在这玄武门城楼上,兄妹和父皇母后,同受百官朝拜,观看邻邦使臣带来朝贺的歌舞百戏;

正是在这紧邻大明宫的太极殿中,她,孤身受围于诸韦的刀箭丛中,但却处之泰然。并机智地派出儿子薛崇暕,密告三郎中宗驾崩、诸韦举事的消息,终于里应外合,翦灭了诸韦。

同胞手足,情深似海啊……

她的心,睿宗也明白。这酷似母后的妹妹,也和母后武则天有着一样的志向:君临朝阁,作女天子。

禅让给她?

且不说朝野间在武后、中宗两朝形成的对女主执掌天下的反感,首先要考虑的是:三郎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是不答自明的。

让位,不能。自己撑持下去呢?

那就只有在这姑侄间日趋激化的矛盾中生活!先不要说别的,就是判定姑侄间的是非,也是件令人头疼的苦事。就是自己充当和事佬,恐怕也免不了命运的威胁:今天,这个大臣惊慌失措地来奏:“东宫宫人报说,不少文武大臣密谒太子,情状十分可疑!”明天,那个内侍又惶骇密告:“公主府近日赶造兵器铠甲无数,未知何意!”近日又有术者相告:“五日内当有急兵入宫!”当然,这些话至今还未应验。但掉以轻心又是万万不能的。他长年累月地小心提防,三番五次的更换寝处……这哪里是在作“天之骄子”,简直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出于这种苦闷无告的心理,去冬,他召天台山的道士司马承祯来京,向这位精通阴阳术数的活神仙请教阴阳之术。他是想从活神仙那里学些仙术来防身治国,可这位司马道士却老实告诉他说:“道者,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的境界,万岁日理万机,又怎么能劳动心神来学这阴阳之术呢?”睿宗想了想,也是!当君主,习阴阳,看来二者是不可兼得。那就向他请教理国之术吧!司马承祯说:“理国和个人修道差不多,顺应自然,心无所私,则天下便可治理好了!”

“顺应自然,心无所私!”这八个字,使睿宗既叹服,又惶恐。他叹服的是司马道士的玄机深沉,所答的话,和远古时代的崆峒山上的广成子回答黄帝问道的话一样,令人振聋发聩。惶恐的是他深感本次登极,和上次一样,既不顺乎自然,登极后龙心又常为私所缠,这当然难使天下得到治理!

“难怪朕登极后几乎是一事无成啊……”他辗转反侧,常常瞪着眼睛,以对漫漫长夜,“罢斜封官,先帝圣灵不悦;旱涝蝗灾频频发生,无计可施;而今,营州陷于敌手,幽州又告危急;而御妹和三郎,又势如仇家……”

夜色,越来越凝重了。

睿宗仍无返驾的意思。沉沉夜色,给他那烦乱不堪的心境投入更加昏暗的阴影。遥望幽燕,也早为夜幕遮掩,睿宗透过这层层幕障,却似乎看到幽州城头,插起了奚之大旗;成千上万的大唐吏民,正在奚兵的追逐下,惊惶万状,挣扎于烽火间!……

“还是趁早抽身吧!”这个念头在睿宗的心中更加明朗起来。“与其落下个昏庸丧国之君的恶名被撵下御座,还不如趁国事尚未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传了帝位的好!”……

“启奏万岁!……”

忽然,楼下传来了高力士的奏声,把睿宗从沉思苦想之中唤回到现实里来。他忙朝跪在御道上的高力士问:“是宰相们来奏幽州之事么?”

“不是。是银青光禄大夫惠范法师进宫,称有要事要向万岁密奏!”

睿宗原本就不轻松的心情,更加沉重了,“难道上天又在示儆了么?唉……”他长叹一声,对高力士说,“卿将法师引上楼来!”

“遵敕!”高力士立起身来,走出御道,把等候在重玄门边的惠范,引上了城楼。

睿宗已经在凉榻上坐好,听说奏的是机密,便把内侍和宫女都遣在楼下廊道上候着。高力士把惠范带上城楼,拜见过睿宗后,也退到廊式门边侍立,但他的心却仍留在城楼上。对于这太平公主的宠僧夤夜进宫面呈密事的举动,不用揣度,也知和东宫有关。可是怎样才能尽快知道他在皇帝面前的所作所为?皇帝又将如何处置?成了高力士此时思虑的焦点。

和高力士的所虑相符:惠范今夜进宫,是太平势力向东宫发起的又一场预谋已久、计划缜密的进攻。而营州大败,幽州危急,正好成了这次进攻的导火线。

“陛下!这次收复营州失利,非战之罪也!”

“啊?”

“贫僧夜观天象,”惠范神色悚然地对睿宗奏道,“见彗星出西方,经轩辕入太微,至于大角。彗星,是除旧布新的兆星,现经轩辕帝座星扫过,使帝星昏暗不明,主国事不利!”

“原来是这样啊!”睿宗听到这里,触动了心事,不觉感叹出声。

“是啊!”惠范听皇帝的口气,深信不疑,心里暗暗得意,但脸上仍是一副忠君忧国,悲天悯人的模样,又跪地说,“请陛下离座片刻!”睿宗便急忙离座,随惠范重新走向散水檐下的钩栏边,顺着惠范的手,朝北面天空望去。惠范边指划着,边继续奏告睿宗,“请陛下凝眸看那北斗七星之旁,帝座星在中宫华盖星下,黯然无光;而心前星却灼灼生辉,光遮帝座!心前星,为太子兆星。由此观之,彗星出现后,会带来心前星光掩帝座星的天象,这是主皇太子当为天子的预兆!”

“啊!”

“天象如此,因此凡陛下所决事,无不受挫、受阻;而陛下的兆星不明,为太子兆星所掩,尤主国君有非常之变!当此之际,陛下立即有所禳解,才能消除灾殃!”

惠范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他只是小心地观察着睿宗的神情。在檐灯那摇曳的灯光下,睿宗神色凄惶。惠范则为自己能编出这番耸人听闻的话而洋洋自得。当然,“以柔克柔”之计是来自太平公主;但经过深思熟虑,想出这条借天象废立东宫的妙计的,却是他这位大法师!现在已经水到渠成。无论李隆基如何富于韬略,如何在其父面前做出仁孝的模样,睿宗也会为保住自己的帝位而废掉这颗掩尽自己光辉的心前星了!剩下的事情,只是等他问一句:“大夫有何禳解免灾之计教朕?”他便可正大堂皇、从容不迫地说出废立东宫的“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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