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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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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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姚大人!”姜皎缓缓地举起手来,朝姚奕揖别着。看着姚奕领着家人匆匆北去的背影,姜皎却在心里冷笑:“好哇!亲蚕大典,皇后竟敢放纵其属,不依制度,亵渎蚕神!”此刻,在他们废立皇后的谋略中,姜皎又咬牙切齿地给王皇后记下了一条罪状。

发现皇后的罪状一条;冢宰的儿子被自己克得服服贴贴;如果赵诲收下蕃刀,愿意或不愿意为李林甫请托,都会稳操胜券……姜皎顿时觉得自己如云托足,浑身都要飘飞起来了。他虽早无醉意,但大大的得意却使他步履瞒跚;他就这么歪歪倒倒地重新钻入千叶桃林,竟咿咿呀呀地胡诌起一首回波辞来:“呵呵呵呀!……回波尔如姜皎,几番除奸兴朝;虽不敢比魏征,却也胜过,胜过……呸!胜过谁呢?胜过程咬金?不对,字又多了,也不押韵!那么,胜过谁呢?呵!对了!胜过‘赵高’……呸呸呸!怎么会去比秦赵高、那个指鹿为马的角儿……”

“站住!”

姜皎正在一路自问自答,自拍自唱,忙得不亦乐乎,忽然,一声巨雷炸响在他的耳畔,他大吃一惊,抬起头来:吓!眼前,一堵墙似的立着个魁伟异常的汉子!他再一细看,心里直发毛:“我怎么撞到这里来啦?又偏偏遇上了这五瘟神!”他赶紧边笑边作揖,结结巴巴地问:“王、王将军安乐否?。”

“我会有你这殿中监‘安乐’么?”龙武将军王毛仲一手握着腰间佩刀的柄儿,另一只手晃着马鞭,半眯着眼以问作答,然后,随地将眼一睁,瞪得滚圆,“尔逛到御马厩来做什么?嗯?”

王毛仲虽已是三品武官,但并未开府置第,却住于这大内御马厩中,仍旧精心饲喂李隆基的两匹宝马玉花聪、照夜白,并带着三百名龙武亲兵,值卫皇帝的宸居宫室,也兼管全厩御马。就其职务看,也不过是一个侍卫头儿。但因他是皇帝的五宝之一,又在两次平逆中立下大功,更兼武艺高强,忠勇勤谨,李隆基十分倚重、宠信。近日,亲为他择配姻亲,皇帝把掌上明珠明义公主下嫁给他,与此同时,为贺其喜,已拟敕将其升入公卿之列、等同一品的太仆卿。

正因为这样,阖朝多数文武对他不敢侧目而视不说,这宫禁之中,连高力士也得怯他几分。姜皎虽和他也曾同助皇帝翦灭太平公主,但皇帝一总万机之后,姜皎早已自有打算,依附于武惠妃,暗中打王皇后的主意;而深知王毛仲对皇后赤胆忠心的他,在皇后本人面前,虽貌作恭敬,心则往往小视;但偶一碰上这异族武夫,他却忍不住股颤心跳,似乎见了恶煞一般。想不到刚才一高兴,昏了头,哼着呀着,本该从千叶桃林往南走,出建福门回府去,偏偏错拐入禁苑之西,逛到御马厩来,碰上了这恶煞。

“嘿嘿,”姜皎忙不迭地笑着,说,“我是奉旨去‘消恨墟’看看,陛下要去赏花呢。嘿嘿,请了“王将军!”

“站住!”

“嘿!”

“请问殿中监从何而来?”

“兴安门。”

刚一出口,姜皎就暗呼,“糟啦!”

“哼哼!兴安门直向前,穿出含光殿夹道,便是‘消恨墟’,尔怎么西窜入苑,到了这里?”

“这……”

“姜皎!”又是一声炸雷。

“在、在!”

“这里,是西市?”

“啊?啊!不!”

“是东市?”

“不!”

“那是何处?”

“大内西、西苑……”

“哼哼!既知是堂堂大唐的巍巍宫禁,你小小一个殿中监,该奉旨往北,却敢胡窜来西!你与当年那韦逆的面首杨均、马秦客,视大内如平康,胡钻乱窜,有何不同?”

“王、王大将军!”听着王毛仲气势汹汹的斥责,姜皎浑身乱颤着,认错不迭,“小官知、知罪……”

“哼,知罪就好!”随着这一句话,姜皎听见王毛仲“哗”地声拔出了佩刀。他骇得浑身麻木,舌头发硬、两眼发直,那寒光闪闪的家伙,已被王毛仲举到他的眼前,“认得这是何物?”

“……刀……”

“哼!”

“宝……刀”

“瞎了尔那双狗眼!”听着王毛仲的怒骂,魂飞魄丧的姜皎分明感到那团寒光在自己项上旋了极快一个圈儿,“它是专饮败国奸佞之血的辟邪大口,从今以后,该去的地方尔去,不该去的地方,尔要少去!该做的事尔要多作,不该作的事尔要少作!若不念在平定太平时,尔也有小小一点功劳,这张大口,也象对宗楚客、窦怀真等人那样,早把你那点点脓血喝光啦!”

“是,喝光啦!……”惊骇交加的姜皎,胡乱应着王毛仲,转身欲逃。

“把靴脱下来!”想不到王毛仲用马鞭向他一指,定住他,喝道。

姜皎以为王毛仲异想天开,要他象“脱靴上殿”那样,让他脱去靴子,把他弄进“御马厩”中去,所以唬得强笑着,直作揖“不敢不敢!改日再来拜谒……”

“什么不敢,叫脱就脱!”

“是、脱、脱……”

他也顾不得什么,一下子蹲到地上,把靴子脱了下来。王毛仲走上去,一脚把那双绢靴踢到厩旁草丛中去了。然后对傻望着自己的姜皎喝道:“滚!”

龙武将军提着马鞭,归刀入鞘,一转身,回御马厩去了。姜皎这才站起来,瘟头瘟脑地转身往北苑走。等他重新穿进千叶桃林时,天已暗了下来。没有阳光的桃林,显得阴冷昏暗,也就在这时,姜皎才觉得浑身已被汗水湿透,两只足掌疼痛难忍。想着刚才离开这里时,得意非凡,归来时,狼狈不堪,霎时象泄尽了心中的气,身上的力,他疲乏不堪地一头坐在桃林中。远远地,一阵调韵庄严的鼓乐声随着晚风飘过来,那是皇后亲蚕仪典中启驾临坛的乐声。

他忙支撑起身子,往桃林深处挪动,免得撞见皇后亲蚕的仪仗大队。

这种意识唤起了他整个神志的清醒。他望着两只有袜无靴的足,发起急来:出宫还得经过很多门,遇到许多人,光着足可怎么办?先找个太监借一双?人家总会奇怪你的鞋呢?打湿了?打湿了怎么会不见湿鞋呢?摔渠里了?御渠里准你扔臭靴子?……到了此刻,他才知道那高丽种这一着,比杀了他的头还狠毒。明明是说你在宫中乱窜、想打皇后的主意,立即就让你出丑。这,万一被饶舌的谏官告到皇帝那里,就更说不清楚啦!谁知道皇帝还会往什么道上去想他这双没靴的光足板!

他恨王毛仲恨得直捶胸口。忽然,他想起眼前就是皇帝亲封的“消恨墟”,他不仅没感到“消恨”,反而因恨而起的气,直冲丹田,把个肚皮撑得都快要破了。

“不消气,就不消气!”他一拍大腿,暗中计议起来,“高丽种这一招,既已露出,倒是提醒了我,他和元蓉蓉,一个是皇帝的掌上珠,一个是今上的心中宝,眼下一结亲,双双为皇后出力,这拥立武娘娘的事,只怕悬着啦……不成,要尽早奏告武娘娘;事要成功,光收拾姚崇老儿还不成,提拔李林甫等心腹也不成,还得把向着皇后的这一宝、一珠从皇帝掌上、心中抹开才成哩!”

“咚、咚、咚”三声鼓声,在亲蚕坛上响起。这鼓声,宣告三解其严。正坤宫内典典引,将禁外命妇导出亲蚕坛,依次立于坛门之外,司宾女官将禁内命妇导出,依次立于大次之前,六位宫尚,依式奉迎;内仆进献厌翟车于大次门外,向南停放。

“驭车使执辔!”尚仪女官见车辇停放好后,便朗声下令,然后引着六位宫尚,齐齐执着玉笏,朝大次门内奏请皇后升车。

王皇后昨夜因妹妹的事,一夜没有睡好;今日的亲蚕仪典又十分冗繁,加上在登采桑坛、执钩采桑时,又闪了腰,因此行动有些艰难。明义公主小心地扶着她,在坛上先上了肩舆,在华盖罩顶、侍卫警跸前后的簇拥下,下了亲蚕坛,到大次门的车辇前下舆登车,明义刚刚放下车辇的珠帘,乐班又奏起亲蚕解严之乐,缓缓返还斋殿;内禁命妇,乘车陪从于厌翟车后。车驾过毕,内典女官引外命妇出宫回府。

皇后车驾到了斋殿正殿门外,驭车使回车向南,尚仪女官于厌翟车前跪奏道:“尚仪妾臣,恭请皇后陛下降车!”

“臣妾等拜请皇后陛下降车!”接着,内命妇们都齐跪车前,朗声拜奏。

明义公主在重起的鼓乐声中,上前卷起珠帘,和随车近侍将皇后搀下厌翟车,重新扶着皇后,坐上肩舆,进了正殿,升入御座。

六尚女官导着内禁命妇,依次入了正殿,分厢列班。尚仪女官出班请奏道:“亲蚕仪毕,请陛下降懿旨解严。”

“依奏解严。”苦力支撑的王皇后,虽然疲乏不堪,仍勉强打起精神,对众命妇谕道,“本后与同众卿,奉今上敕令,亲蚕祀神;托天地福佑,仪典得行,将告解严。望卿等各遵坤道,广积妇德,助明君中兴大唐之愿,早日得遂!内外命妇,明日会于本殿,宴贺亲蚕成功;将士各还其所,赐酒劳之!”

“谨领懿旨!”命妇们跪伏谢恩。

明义公主扶着皇后,接受命妇们跪拜后,走下御座,返还殿西帐幄;众命妇也暂返各斋室。皇后一进帐幄,便很快躺上御榻,低声呻吟起来;明义挽起衣袖,轻轻给她擂着腰。那在采桑时闪失的腰部,经这一擂一搓,要好多了。但是,想着这个真正地敬、疼自己如生母的义女,吉日已经选定,不久就要出阁,虽说这两人成亲后,因各种需要,仍住在苑中原来的总监钟绍京的宅邸里,但总不能象现在这样时常依伴,为自己解释愁烦,心头却又难过了起来;尤其是想到明义出嫁后,那正坤宫中,简直就象只剩下自己一人,孤独,凄凉之绪缕缕涌上心头,她虽然呻吟少了些,但那暗自流出的泪水,却不可抑止了。

“老天!你为什么不赐我一个儿子呵?”

第十章

麟德殿内传出的喜乐之声,把低回飞旋于太液池畔、柳丝隙中的春燕都惊散了。它们拍打着碧悠悠的太液池水,张着双翅,一群群地汇聚到亭台疏立的蓬莱山上,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大明宫这座规模宏大的殿堂,为什么会传出这么喜气洋洋的乐曲。

休说春燕惊奇于此,就是大内的侍从宫女,对麟德殿近日飞出的欢快喜乐,也感到新鲜。这座用来供皇帝接见外国外;邦使节、召对宰相、大宴群臣、布置道场的巍峨殿宇,从今上登极以来,几乎只用来派了前两种用场,尤其是在三年前的开元二年皇帝颁布了严禁奢靡之风的敕令之后,这座殿宇很少用于宴庆,更给人一种肃穆庄严的感觉。但是,今春——大唐开元四年春——皇帝却下敕在这儿赐宴百官、高奏喜乐,为他的五宝之一、龙武将军王毛仲和他的掌上明珠、义女明义公主李蓉蓉举行成婚大典。皇帝这样做,也是向朝野显示国势业已初兴。

确实,开元四年之春,也是大唐上下人心渐安的美妙之春。虽说去春山东等地又曾出现过蝗灾,但因有了开元二年秋天的先例,灾情刚一露头,皇帝便派出御史,分道督捕埋杀蝗虫,很快便将灾情平息了。接着,皇帝亲耕籍田,皇后亲蚕,举国上下,出现了多年来少有的勤耕苦织之风。小春,很快便回报了百姓们的辛勤操劳;入秋,大春又更以丰盈上奏。不少州道,甚至奏请修复义仓及常平仓。

看到这类奏疏,皇帝真是夜不能寐啊!

原来这义仓和常平仓,系太宗贞观时下敕建造,各道州专门用来贮藏丰收余粮,以备凶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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