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逝幽幽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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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逝幽幽莲-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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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清面色煞白,随手往案上一扫。咣当,碎瓷片顿时四溅。守在殿外的宫女接二连三地奔入,见此,却怕了,逡巡不敢进门。
  冯清亦有些吃惊。望着一地的碎片,兀自怔忡。我此刻反而从容起来,淡淡地说:“听说,皇上经过鲁城,亲自祭拜孔子,并赐官于孔子后人四人、颜回后人两人,命兖州太守修孔子墓,重建碑铭。”
  另起话头,看似毫不相干。冯清不解,但戒备之心尚未放下,因而并不开口,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我。我沉住气,以沉默与她对峙。她终于问道:“那又如何?”
  我缓缓地笑了,刻意笑得妩媚而恣肆:“敢问孔子是鲜卑人么?”

  第十四章 天将愁味酿多情(3)

  拓跋宏回宫,六宫跪迎。他如一阵疾风,卷起凌厉萧肃之气,瞬间便过去了。我俯身于地,只看见他玄色饰朱色章纹的笏头履,略作停留,终究匆匆而过。心中忽然失落起来,但起身时,却已将那一丝怅然悉数抿于无形。
  那日,整整一个白天,他一直在清徽堂理政。晚膳时才漫步过来。看似突然,我却已温好了酒,张置了几样菜肴,亭亭立于阶下迎候。在数十丈之外,看到他的身影只是模糊的一团,笑意却不自禁地浮现。
  他终于走近,我的眼中忽然有了酸涩的感觉,似有委屈,似有欢喜,似有愧疚。他在我意欲欠身时,轻轻上前一步,自然地托住了我的臂。我不禁低头莞尔。这时候的心思甚是温柔,随他上阶、入室,浑然忘了孜孜计较。
  正是掌灯时分,他环顾四周,话语里忽然有了轻松的味道:“为何你这里的灯特别亮?”我嫣然一笑:“臣妾嫌夜间读书不便,就将灯罩上的银丝剔除了三分之二,皇上以为如何?”他徐徐点头道:“好,果然亮堂多了。”走近几步,忽然又是一笑:“我就喜欢你这点小心思。”
  他灼灼的目光近在眼前,直逼到我眼睛里去。我心中忽然一动,半嗔半喜道:“这算什么,值得你这般孩子气!”他果然就孩子气起来,笑嘻嘻地说:“肚子好饿,有什么好吃的?不许藏着!”此刻,他也就是一个大孩子罢了。我忍俊不禁,忙唤人摆上酒食。
  用罢晚膳,他携我的手,坐于胡床,倚着锦茵慢慢问起,别后可好,此地可住得惯,还有什么需要……他又告诉我,那新生的两位皇子,罗夫人的孩子取名叫怀;郑充华的取名为恌。我一直微笑着,为他斟茶,又为他捡了自制的几样果脯。
  时间在寂静长夜中悄然推移。但,这旖旎温情,终究藏了欲说还休的悲戚。忽然,两人都沉默了。
  他终于长叹一声:“此次一别,也是生死契阔……”我心念一动,怅然道:“臣妾娘家有丧事,宫中也有不幸之事。”他微微一怔,仿佛此刻才想到嬿姬,然而随之泛出的悲怆,却又是实实在在的。
  我提及嬿姬,本该胆怯不安。然而,这条路原本就异常艰险,须以十二万分的心神投注其中,我孜孜以求的东西又太多、太难,以致于顾不上畏惧这屈死的魂灵了。此刻,察言观色,我小心翼翼地说:“文昭贵人藏于长陵东南角,坟墓新成,陛下……可要去看看?”
  长陵,是拓跋宏准备为自己营建的陵墓,选址于洛阳北郊邙山之巅。高贵人死得突然,长陵还未完工,只得草草在东南角为她再建坟墓。
  拓跋宏一怔,半晌之后,缓缓摇头道:“不……朕在宫里祭奠她即可。”我心中一惊,转瞬冰凉。他眼中只是凄茫一片。他难道没有丝毫的怀疑么?还是如今政事纷扰,他刻意忽略了曾经的儿女情长?
  到洛阳后,高贵人身边的宫女有的被遣出宫去,有的被派往各宫各所,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我偶尔也会念起,尤其是恪儿那双眼睛,仿佛是嬿姬的神采。我并非不畏惧,只是仍然要走下去罢了。
  但,我终究不敢提及恪儿的事。
  然而,翌日,拓跋宏却召来了恪儿和怀儿。怀儿尚小,才六岁。因而拓跋宏将他抱起,置于膝上,抚慰一番。然后问起十岁的恪儿:“恪儿,你愿意谁做你的母亲呢?”
  冯清如坐针毡。她是皇后的身份,这两个孩子,以及高贵人的小公主,原是交由她抚育的。我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心情却无端紧张起来。尽管,我一直以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恪儿连目光都不曾转移,一直正视着父亲,自自然然地说:“冯昭仪。”言毕,又不安地看了父亲一眼。众人也有不安,但不敢轻易质疑,只是刻意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拓跋宏笑了笑,又问:“为何?”拓跋恪低头想了想,说:“因为冯昭仪赠我汉服,教我说汉语,写汉字。”
  小孩子的喜恶是这般单纯。拓跋宏不禁笑了起来,腾出手来轻抚恪儿的背,下颌朝我的方向一扬,眼睛却仍然望着恪儿,他说:“去吧。”
  恪儿静静地向我走来,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我心中泛出无限温柔和感慨。

  第十四章 天将愁味酿多情(4)

  翌日家宴,觥筹交错中淡化了勾心斗角。拓跋宏心情甚好,随口说道:“朕这次走的是水路,因而费了许多天。”他面容清穆,这次分别又是半年,这中间诸多变故,他眼中分明有悲凉之意,却又沉静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冯清一直是郁郁寡欢的模样,此刻,勉强打起精神,和婉地劝道:“河流捍猛,陛下万金之体,岂能轻易涉险?”拓跋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随即在他身侧笑道:“皇后此言差矣。陛下洪福,自有神灵庇佑。”冯清的目光带着恨意,斜扫过来。我视若无睹,只望着拓跋宏稍有几丝暖意的眼睛,又道:“陛下此举另有收获也未可知。迁都洛阳,可通四方之运,但百姓惮于河流之险,因而水运不兴。眼下,他们见陛下也走水路……”
  他终于开怀一笑:“妙莲说得不错,朕正有此意。”这笑容中有他昔日酣畅的影子,却分明不似旧时。冯清蹙眉,带着轻微的不满,启齿道:“陛下……”
  拓跋宏的笑意徐徐收起,面色忽然一沉,有些突兀地质问道:“朕已下诏换汉装,你们这是存心抗旨?”问罢,环顾四周。众人立时静默,不安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鲜卑衣裙。冯清却是仰面直视,见他虽然只是三分怒容,却有十分威严,不得已,欲言又止。
  “皇后。”拓跋宏或许念及冯家之丧,稍有不忍之色,但仍然严厉地说,“朕意欲革新,你身为六宫之主,该为后宫做一个表率。”冯清不言,只将头默默地转了过去。拓跋宏的唇角微微一动,却并非笑意。
  终于承受不了这冷凝的气息,冯清忽然起身,悲切道:“陛下,禁穿胡服,天下所不欲。您该听听长者之言,东阳王、尚书令等老臣,他们在平城仍著鲜卑装,期待皇上收回成命……”她忽然噎住,半截话仿佛被外力生生斩断。因为拓跋宏冷静的目光中,忽然泛出一丝无声的冷笑。
  旁观者清,我心中猛然一震。东阳王、尚书令!旋即联想到拓跋宏拒绝回平城奔丧,态度竟强硬至此……我心中大惊,暗道:竟是如此?思绪在信马由缰的奔腾中渐渐拼凑起一个模糊的因果。近来惊惶不安的感觉,终于在此刻寻到了缘由。
  我忽然怕了,原来他的危险曾擦身而过。然而,转瞬却有另一个主意,顺水推舟地成形于胸……
  冯清显然不明白自己这番话哪里出了问题,但拓跋宏这般神色,却是她从未见过的。起初是懵然与委屈,随后,她终于沉默,渐渐红了眼圈。
  随之而来的沉默中,我忽然转向冯清,仿佛姊妹俩并无嫌隙一般,推心置腹地说:“皇后难道忘了,我们离开平城前夕,父亲是如何叮嘱的?”
  冯清的身子猛然一颤。她望着我,泪光一闪,怨恨与悲恸兼而有之。又过了半晌,她猛然掉头,上前几步,朝拓跋宏跪下。似郁积了许久的悲和怨,于瞬间汹涌,她带着泪声求道:“臣妾求陛下开恩!收回成命,让臣妾之父在平城下葬吧!臣妾的母亲,去世已有多年,求陛下念在死者的份上,让她清清静静的,勿为异乡之魂……”
  拓跋宏起初有不忍之色,欲扶她起来,待这几句入耳,面色却变了。他居高临下,只漠然望着她,徐徐摆首。
  “皇上……”冯清心酸,膝行几步,攀住了他衣袍一角,泣道:“皇上难道不顾念臣妾的兄长么?臣妾之父为国为君尽心竭力,求皇上回平城,亲自送一送他吧……”正如我意料的一样,听得“平城”二字,拓跋宏神色一凛,若有所思。
  我几乎不能再思考了。在这当口,猝然出声,轻声而坚决:“不,皇上不可!”
  刹那寂静。冯清愣愣地望着我,我决绝的神色更坚定了这冒险的一步。她的泪水瞬间凝住,不置信地颤声问:“你……你说什么?”我跪下,深深稽首,重复道:“陛下万万不可回平城。”
  我垂首,看不见拓跋宏的表情,然而他的震动,却随着暗涌的气息清晰地传达到我心中。冯清不解,然而恨极、怨极,霍然起身,一个踉跄,几欲甩手掴我一掌……冷不防,拓跋宏适时握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力道很大,冯清的面上现出苦痛的神色。拓跋宏的目光亦锐利地逼视着,那是前所未有的疏离、戒备,以及憎恨。
  冯清的恨,终于褪去了,只剩茫然无措。拓跋宏终于松开手,决绝地、毫无眷恋地拂袖而去。

  第十四章 天将愁味酿多情(5)

  至夜间,我独坐灯下,终于等到了拓跋宏踽踽而来的身影。这厢灯火如昼,他在门扉处略站了会,却是一身萧瑟。我心中忽然不忍,倒将礼仪忘却,只含了凄凉的笑,远望着他。
  少顷,挥手屏退众人。他的面色虽平和,却有倦怠之色;这倦怠之色,勉强藏住了心中的失望与苦痛。
  “你知道平城的事,对么?”他极其冷静地开口,声音却有些苍茫。我惊惶地抬头,按着既定的思绪,有所保留地回答:“臣妾也不敢肯定。只是觉得,东阳王他们,还有皇后……他们一再劝陛下去平城奔丧,此事……此事不妥……”
  拓跋宏忽然笑了,紧抿的唇角缓缓拉出一线弧度,那是悲凉的味道。我不觉怔了。他衔着似有若无的冷笑,说道:“何止是不妥?东阳王,以及穆泰、陆叡等人留守平城,他们早已布好了局。朕若是贸然前去奔丧,必然会受到他们的胁迫。”
  这番话证实了我的猜测。我无须再有顾虑了,言语便越发从容起来:“陛下英明。您拒绝去平城,并且下令将太师的灵柩送到洛阳来,臣妾也就放心了。”
  他感叹道:“朕此次不能去平城奔丧,原本是想回来之后好好向你解释一番的……”我的泪水猝然滑落。他又何须为自己的言行而解释?我忍泪道:“陛下言重了,臣妾明白您的苦衷。”
  他长叹一声,走到我的身畔,轻轻按着我的肩膀,又说:“你既知情,为何不私下里派人向朕禀报呢?”我并非不心虚,略微思忖,想好了合适的措辞,才缓缓答道:“陛下当时尚未回京,臣妾也是忧心如焚。但臣妾这样的身份,言行皆受制于人,又如何禀报?何况,皇后随时能治我一个谤议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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