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逝幽幽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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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逝幽幽莲-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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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宏见我面色凛然,语气不觉缓和下来:“朕心绪不宁,言语有失,并非不信任你。”我勉强一笑,道:“太子与平城联络的信件,是否还在?皇上不妨再仔细看看,或许会有蛛丝马迹。”
  此时,天色未明,这一夜自是无眠。元宏果真取来元恂的信,再次从头翻阅。我心中有数,只装作第一次看到。元宏翻了一阵,说:“不过是反对新政罢了,恂儿尚不至于谋反。”
  我终于轻声启齿:“这些信件似乎有缺失的。”元宏一惊。我慢慢地对照日期,将信函一一码好,沉着地说:“皇上且看。自迁都以来,太子几乎每月都与平城东阳王等人有书信往来,且都保存了下来,唯独缺少去年春天的……”
  去年春天,东阳王请元宏回平城为我父亲奔丧。一念及此,元宏的神色就变了,自语道:“那件事,废皇后知情,莫非太子也参与了……”见他神色惨然,我心中蓦然一沉,我竟凭空使他承受了那么多的猜疑。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的心肠顷刻间又硬起来,道:“臣妾疑心,是不是关键的信,被太子销毁了?”烛火一直跳到元宏的面上去,明暗交错间,他神情冷峻。半晌,他沉吟道:“太子私回平城,八月的信也没有……”
  天明,元宏命任城王前往平城平乱。下朝后与我说起:“任城王的辈分比朕还高一辈,颇具威严;又最善于安抚人心。”
  只字不提元恂。而他随后就下令减少河阳无鼻城的衣食供给。我心知,元恂如今已成了他心里的刺。

  第十七章 犹是有情无思时(4)

  这一年的残余,宫中忽然流传起一段逸闻,却是关于高贵人的。
  说她曾梦见自己被日光所环绕,躲到床下,而日光追逐不止,化为龙形……不久后,她便怀了身孕。
  元宏自然也听说了。一日,向我问起:“妙莲,这话是从哪儿来的?”我笑道:“既然是梦,除了文昭贵人,还有谁知道呢?”元宏不以为然道:“文昭贵人已经去世很久了。”很久了么?其实还不到两年。我心中恍惚,半晌才道:“恐怕这其中有曲折之处吧。”他思忖片刻,直望进我的眼睛里去:“你觉得此梦何解?”
  “此奇徵也,贵不可言。”这番措辞,早已烂熟于心,但我仍作半思半言状:“日者,君人之德,帝王之象。光照女身,必有恩命及之。而躲避不开,说明主上来求,女不获已也。”元宏微有笑意,又有几分嗔怪的神色,道:“你是在影射朕么?”
  “不敢。”我掩口而笑,又道,“梦月入怀,犹生天子;何况日照之徵?因而,这是诞育人君之象。”元宏先是默然,继而似笑非笑道:“你说得是恪儿么?”
  他虽在笑,然而那话却尖锐,其中的戒备与怀疑,隐约间刺痛了我。我忙辩解道:“不,既然恪儿如今为臣妾所收养,臣妾又怎么敢这么说?”元宏沉吟道:“那么,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
  “昔日为高贵人所信任的宫人,或许知道这个梦吧。”我定定神,镇静地回答,“臣妾斗胆揣测,高贵人怀孕时,必不敢外传此梦,怕皇上不信,又怕有人嫉妒。一旦生了恪儿,也不敢说了。立太子而杀其母,她怎么敢冒这个险?及至恂儿作了太子,这话更加说不得了。如今,太子既废,高贵人虽已不在,知情人却沉不住气,以为梦境果真应验了,所以……”
  元宏只是低头沉思。半晌,忽然举目看我,陌生的、深而切的,带着些审视的味道。我心中不安起来。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一笑。
  不久,任城王从平城遣人报讯:叛乱已定,收捕陆叡及其党羽下狱,听候处置。
  事到如今,立储已迫在眉睫。李彪和王肃先后上书,请求皇帝早日定下储君,以安人心。元宏却犹豫了。他只字不提此事,我也只当不知道朝野对于此事的争议。然而心中并不能做到安之若素。
  元恪前来请安时,我问他:“宫里的传闻,你听说了么?”他点点头,有些局促不安的神色。我又问:“那么,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虽是茫然的神色,眸子却亮得惊人。我无声地漾出一丝笑意:“恪儿,你以后会明白的。我一定会将你父皇的江山,交到你的手中。”
  元恪并未成年,此刻却如大人一般,清晰地说:“我不愿让娘来承担风险。”我心中一震,微笑先于泪水绽出:“傻孩子!”我拍了拍他的手,在低头的瞬间,将泪咽下。
  几日后,伴着元宏在亭中小坐。
  我闲闲地拨着七弦,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元宏虽朗然说笑,眉间的抑郁却若隐若现。他终于问:“朕昔日曾问你,几位皇子中谁最出色。你可还记得?”我淡淡地回应他的试探:“记得的,是四皇子。”
  我这般直接,并且恳切,元宏不禁感到诧异,然后说:“群臣劝朕早日立太子。”我喉间只是“哦”了一声,指尖在尾弦上轻轻一勾,漫不经心的模样。却猝然听得他问:“难道你不希望立恪儿么?”
  他仍然微笑着,灼灼的目光却迫得我几乎窒息。我半晌才踌躇道:“臣妾并不能说完全没有私心,毕竟,臣妾所能依靠的,惟有恪儿……”
  “是恪儿?”淡淡的震惊之后,他的微笑蓦然有了悲凉的味道,却仍然是笑着,似问非问,“你认为朕将来会冷落你?”我心底一凉,似触动了长久以来暗藏的心事,随之垂下头,哀伤地说:“会的,会的。你是天子啊!”
  他不说话了,我也说不出话。
  “你的意思我明白……”元宏终于启齿,神情端凝,声音亦是庄重的,“我也想使你安心。身份、地位,原本无关情义,但若能使你安心,我决不吝惜……”我知他这番话经过深思,缓缓道来亦是一诺千金,而他此刻的眼神亦是温柔而执著,虽也有丝丝缕缕的哀伤与无奈,却恰好作了承诺的点缀。于是,我身不由己地陷入其中,心下欢喜,且又带着卑怯的敬畏。一如多年前,对他的深情,深信不疑。
  他说:“恪儿行二,这原本是没有争议的。何况此子仰慕汉学,朕也很放心。但,朕近来心思烦乱,总不想在仓促间变更人事。于立储是如此,于立后……”
  我不禁失色,顿时局促不安起来。我固然不在乎这一朝一夕,却惟恐被他窥见了心思。他忽然温柔一笑:“朕说过的话,必会兑现的。你放心罢。”温柔中,忽又泛出一些苦涩与沧桑。
  太和二十一年,正月,元宏忽然召集了七位皇子。元恌还不满三岁,由我抱着他。
  自从废后,元怀、乐安公主,以及元恌,都交由我抚养。元恌的生母虽然在世,但我向元宏请求道:“臣妾未曾抚养过那么小的孩子,皇上能否成全?他原本就是过继给废皇后的,郑充华又是冯家旧人,我必不亏待他们母子。”元宏笑而颔首。我其实并不费心,横竖有他们各自的保母,我的心思仍然只在于元恪。
  郑充华曾要求亲自抚养元恌。我冷笑起来:“你的孩子?你何曾有孩子?这孩子不是已经过继给皇后了么?皇后被废,自然是交由我抚养。”
  郑充华心中凄惶。冯清被废,她既不受宠,又无家世,何况有子而不能亲自抚养。她此刻已不复当日的佻巧,流着泪哀求道:“昭仪,他毕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淡淡一笑:“十月怀胎又如何?你不是也把他过继给废皇后了么?”郑充华噎住,只是流泪。我挥手道:“不必多说了。我自会照顾好他。”
  此刻,我抱着元恌,亭亭立于元宏身侧。忽然瞥见郑充华悲戚的目光,而元恌,却早已认不出她了。这种残忍,我无法领会,但我的快意却交织着酸楚。
  面前的长几上,罗列了宫中宝物,一片金碧,粲粲夺目。我并未细看,只是凝神揣摩着元宏的意思。
  他向几位皇子说:“你们喜欢什么,就随意抓取吧。”说着,他与另一侧的元勰,相视微笑。我心中已领悟过来,悄悄向元恪递了个眼色。
  元宏笑道:“恪儿,这里你最大,你先来选。”元恪出列,辞谢道:“儿臣是兄长,就让弟弟们先选吧。”元宏微有喜色,颔首不语。
  我抱着元恌上前,轻声道:“恌儿,你喜欢哪些?”宫女过来帮忙,将他抱下来,凑近桌面。他的小手只一味的扑颠,最后却抓了一只铜制的兕觥。我心中没来由地一惊,这一件是祭器啊。
  然后,是罗夫人的元悦。他与元恌一般大,罗夫人牵着他,他抓的是一件金莲佛灯。元宏忽然轻声笑道:“可惜了,这一件本该留给你的。”我勉强一笑:“这孩子与佛有缘。”
  元怀抓了只镂金错采的长颈瓶。元怿出列时,我不动声色地瞥了罗夫人一眼。她神色安然,只向元怿微微一笑,鼓励他上前。元怿十一岁,踟蹰片刻,抓了一件玉柱斧。我暗暗思忖,斧钺象征权柄,这孩子应该相当有决断吧。
  接着,元愉抓了一柄七宝腰刀。
  元恪却仍然站着不动。元宏笑道:“恪儿,你没有喜欢的么?”他悄悄看了我一眼,我的目光定视于某一处,久久不动。他走过去,将那柄骨如意轻轻举起来,道:“儿臣就要这一件。”眼中含笑,说得果断而诚挚。
  如意,与人讲论时,可持在手上,用以增强说话的气势,亦有领袖群伦之意。而如意,又是多么美好的兆头。骨制的,自然又好过镶金嵌玉。
  元宏赞道:“难得恪儿不喜珍宝。”身侧的元勰,但笑不语。
  于是,正月丙申,遂立元恪为皇太子。

  第十七章 犹是有情无思时(5)

  二月,元宏北巡,至平城,亲自审问穆泰、陆叡等人。东阳王元丕也牵涉其中,他的弟弟元业,以及两个儿子元隆、元超,皆伏案被诛。按连坐之法,元丕应死,但元宏念他年老,留他一命,贬为庶人。
  这次谋逆,平城旧族多有参与。元宏亲自审案,一番整顿之后,守旧势力有如灰烬,纵有残余,也燃不起来了。
  区区数日,平城事毕,元宏径往长安而去。
  此时,洛阳宫里,李彪向我禀报,元恂被拘禁于河阳城后,终日念佛,颇有悔过之心,并且写下自白书,请御史贾尚转呈皇上。
  听罢,我心中一凛,有些紧张地盯着李彪。他旋即又道:“臣与贾尚共事,此信臣已得之。”我笑了一笑:“大人还留着它做什么?”李彪一怔,道:“臣不敢贸然销毁,废太子与皇上毕竟是父子,若有一天……”
  我心中又是一凛,轻声而坚忍地说:“那么,大人就设法杜绝后患吧。”李彪大惊,一时不明所以。我镇定地说下去:“如今,太子名分已定,若是恂儿被赦,局面该如何收拾?即便他不再是储君,至少也是亲王的身份。皇太子素来谦和,又怎能与兄长为难?你带兵拦截他出宫,又搜他的书信,他岂能不怀恨在心?只要想想高道悦的下场就知道了!”
  李彪惴惴不安,终于启齿道:“昭仪的意思,莫非要臣……”我冷冷一笑:“当然,所有的事,都是你出面的。这次,自然全看你了。”李彪倏然举目,惶然中带着几分尖锐的审问。我微笑道:“李大人不必有后顾之忧,皇太子会记住你这番苦心的。”
  不久,李彪捎信来,说他已销毁元恂的自白书,并说服御史贾尚与他一起上书,说元恂听说皇帝惩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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