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襄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身,抬头看着男子如夜色星辰一般的眼眸,竟有片刻的恍惚:“太子……涉?”
行风定定地低头看着面覆薄纱的铃襄公主,眼前恍若又浮现出了那个在梨花林里恬静歌唱的小姑娘,一眨眼的时间,她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微叹了了一口气——
像,真是太像了。
同样都带着淡淡的梨花香气,同样都带着铃铛清泠脆响,同样的身形,同样的气息……若不是知道不可能,他竟是要将眼前的人儿与凌铃当做一个人了。
“凌铃在哪里?”
铃襄公主听到了行风的话似是愣了一下,而后别过了头去:“太子涉难道以为铃襄能轻易出宫?宫里,总是需要一个铃襄公主在的。”
【公主殿下在那样的深宫中,总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代替她做些什么。】
想到之前凌铃说过的话,行风不由的感到有些心痛。所以凌铃是一直作为铃襄公主的替身生活着的么?那样活泼的喜欢自由的她,在那样的深宫中,如何能生活下去?即使知道只是暂时的,行风也不愿意凌铃在如牢笼一般的宫中多待一刻,那里,不是她的世界。
“白莯音,看来你也不过是自作多情啊!”白绫突然笑了起来,甚至笑得直不起腰来,“原来太子殿下的心里只有那个小丫头!”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铃襄公主转过头看着白绫,话却是对身后的行风说的:“出去,你中了索命诅咒,现在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行风皱了皱眉,却也无力反驳,只好依言退出了山洞。身旁正好站着一直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铃襄公主说不出话来的郑轩文,行风刚站定,就感到郑轩文伸出手肘顶了顶自己的胳膊:“哎呀,被公主殿下嫌弃了啊?”
行风冷冷回敬了郑轩文一记眼刀,郑轩文却是没心没肺地笑弯了眼。谢千浣没有被郑轩文幸灾乐祸的心情所感染,仍旧十分担忧地望向不远处的铃襄公主:“她一个人……没有关系吗?”
郑轩文挺着胸脯拍了拍谢千浣的肩,说得相当笃定:“放心吧,她可是穆国第一术师铃襄公主啊!那琳琅郡主再怎么厉害,也不能拿她怎样的!”
听了郑轩文的话,谢千浣却仍然没有办法放下心来。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人儿也牵动着自己的心绪——是因为和凌铃很像吗?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好友凌铃就要进行非常危险的战斗似的。行风和郑轩文,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她转过头去,行风一脸淡然地注视着在山洞口的两个身影,而郑轩文抄手在行风身后,笑得贼贼的。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么?
谢千浣抿了抿嘴,也顺着行风的目光,望向对峙着的一蓝一白。今天的结果,会是如何的呢?不管怎样,只希望行风身上的诅咒能够解开,只希望……只希望凌铃能够回来。
“怎么,说到痛处,恼羞成怒了?”觉得周围的气氛瞬间改变了,白绫收回了笑容,直起身子看着铃襄公主。
“白绫,你何必如此?”铃襄公主再次叹了一口气,“就算杀了我,你也什么都得不到的。”
“不,杀了你,至少能让我的怨我的恨,有一个了解!”白绫看着铃襄公主,一甩袖子,藏在袖中的白绸如利剑出鞘一般瞬间倾出,在将要触地的那一刻,忽而转了个弯儿,漂浮着围绕在白绫身边,蓄势待发。
就如吐着信子虎视眈眈的白蛇一般。
面对瞬间倾压过来的强大灵力,铃襄公主却并没有动作,她沉静地看着白绫,开口道:“你的灵力确实增长了不少。”
白绫轻哼一声:“公主殿下不也是?如今的变音术真可谓天衣无缝,在这种状况下,竟然也没有一丝起伏。”
铃襄公主停顿了一会,才开口道:“绫姐姐,我们——一定要这样么?”
“废话少说!”白绫双目一瞪,身上戾气四散,她挥动衣袖,白绸像是得到了命令,突然快速向铃襄公主冲了过去,本应柔软的绸缎此时划过空气却带着尖锐的清鸣。铃襄公主叹息一声,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那如利箭一般的绸缎似要即将贯穿自己的左胸,铃铛一声脆响,她伸出左手轻轻巧巧地摊掌,随着腕间铃铛的碰撞,一个无形的屏障突然出现在左手之前,堪堪挡住了那白色的绫绸。
“哼!”见铃襄公主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自己的攻击,白绫收回了白绸,眼里闪过一丝狠意,“果然不能小瞧了你!”
“你赢不了我的。”铃襄公主道,“绫姐姐啊,用着那样危险的术法,你也很累的吧?”
这话从白莯音的口里说出,白绫觉得分外刺耳。是的,五年前不也是?她使尽全力才能做出的事,比自己小五岁的白莯音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这样的嘲讽与耻辱还要持续到何时?
想到这里,白绫咬了咬牙,展开双臂,一瞬间,五根白绸从白绫的腰间倾泻而出,没有一丝犹豫地直冲铃襄公主面门而去,铃襄公主退后了两步,伸出双手,袖子滑落露出了她腕间的两串银色的铃铛,她迅速用双手捻了个诀,伴着铃铛的脆响往前一送。刹那间,那无形的屏障与白绸猛烈相击,产生的冲击掀起了一地的尘土,铃襄公主的如墨长发和着蓝色的绸带在空中飞扬着,蓝色的裙摆亦是随着风飘舞,就如一只展翅欲飞的蓝蝶。尘土飞扬之中,白绫眯起了眼睛,她似乎看见了铃襄公主的面纱被掀起,但双眼已被沙尘迷住,一片模糊看不真切。
待到二人都收了势,尘土才慢慢沉淀下来。被呛到的铃襄公主轻咳了两声,却听白绫一声轻喝,如鬼魅般的白绸又向自己席卷而来……
“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啊?”因为与山洞还有些距离,谢千浣无法看清楚现下的情况,她只能听到山洞里不断传来“乒乒乓乓”的尖锐响声和铃铛剧烈的碰撞声,看到一团尘土随着一股烈风从山洞中喷涌而出——这是不是太激烈了些啊?
郑轩文却是皱着眉头转头看向行风,却见到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山洞方向,眼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看来状况不是很乐观啊……郑轩文这时也感到了紧张感,脸上的表情再也无法轻松起来。感到袖子被扯了扯,郑轩文低下头来,就见谢千浣满脸忧色的望着山洞,小脸煞白的,手却情不自禁地揪住了自己的袖子。郑轩文叹息了一声,嘀咕道:“真是个麻烦的丫头啊……”便伸出手轻轻扒开了谢千浣的有些冰凉的手,在谢千浣震惊的目光中将她的手,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感觉耳根有些发烫,郑轩文没有回头看谢千浣的表情,声音有些发僵:“我只是暂时把手借给你……你可不要自作多情啊!我这身衣服可名贵着呢,要是被你揪坏了估计你也赔不起!”
第44章 白绫章(7)
山洞内,不知道已经进行了多少回合的两人都有些微喘,白绫紧紧盯着离自己五步之远的铃襄公主,汗水从额头流入了眼睛也无法放松一下,她只感到有一根弦紧紧的绷住,让她身心都感到十分疲惫。胸口传来一阵阵的刺痛,白绫却也无暇顾及,她看着面前扶着手臂的白莯音,轻轻扬起唇角:“公主殿下果然名不虚传!白绫修炼了三年的禁术,却也只能刚刚好与殿下相匹敌!”
铃襄公主的左手臂因为刚刚的疏忽被白绫的白绸划了一道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她蓝色的衣袖,她深吸一口气,将右手腕的铃铛轻轻击打在了伤口之上。明明只是轻轻的撞击,那银色的铃铛表面却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痕,而刚刚还不住流血的伤口,却在那铃铛一声清响之后,只剩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白绫目光闪了闪,语气却有些不稳:“你竟然不惜牺牲一个法器?你的灵魂碎片和一个小小的伤口相比,竟然如此不重要?还是说——公主殿下您已经强大到不在乎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了?”
铃襄公主垂下手臂看向白绫,淡淡道:“确实,法器的损毁意味着术师一部分灵魂的损毁。但至少,可以让我在现下用最完美的姿态与你比试,这应该也是你希望的——难道不是么?”
白绫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嘲讽般地说道:“我以为公主如何洒脱,也不过如此!但——也确是正合我意!”
“但是,绫姐姐,阿音……阿音还是想奉劝你一句——不要用禁术了,你明明知道修炼禁术的后果……”
白绫听到了铃襄的话,却是自嘲地一笑,她掀起遮住左脸上的那一片发髻:“是啊,我知道!我不惜变成这样,也要赢过你!白莯音,我毁掉的这半边脸,便是我的决心!”
铃襄公主的身子微微晃了晃。
白绫的左半边脸,从眼睛开始,往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白色的鳞片。
就像白蛇的鳞片一样。
铃襄公主只感到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涌出令她作呕,她不适应地咬了咬唇,却并没有别过头去:“你……你竟然用白蛇修炼自己的灵力?”
“有何不可!”白绫的表情有些狰狞,“白莯音,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是,我才不相信你真的天生能拥有那样强大的灵力!你一定也用了禁术吧?你一直用面纱遮面——也是为了遮掩你因反噬被毁的容颜吧!”
铃襄公主有些吃惊,因变音术而平稳如山的声音此时却出现了一丝波动:“不是的,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的法力,我只是……”
我只是,一直在勉强自己罢了。
“你明明和我是一样的,你明明和我是一样的!”白绫目眦欲裂,音调一下子高了起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能这样从容地生活着,为什么所有人的眼中都只有你,为什么!”
你明明和我一样,完全是被人利用的工具,可是为什么只有我,成了现在这般丑陋的模样?
“我真嫉妒你,白莯音——嫉妒得恨不得杀了你。”
白色的绫绸再次像一把把利刃向着铃襄公主冲了过去,铃襄公主来不及施术,只能侧身避开直面而来的白绸,即便这样,带着令人惊讶速度的白绸还是划断了铃襄公主耳边的一缕青丝。墨色的发丝悠悠地飘落在地上,铃襄公主顾不得散落的发丝,回身伸出双手,硬是生生止住了想要将自己碎尸万段的白绸。就像是拼死一搏般,白绫的攻击不再像之前能被她轻易挡下,两种术法的碰撞摩擦出了阵阵火花,凌厉的风再次卷起满地的尘沙,即使被沙尘迷了眼,铃襄公主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白绫的攻势,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铃铛的响声越来越大,一片嘈杂之中,她清楚地听见了腕间铃铛的碎裂声——
胸口像破了一个大洞,钻心的疼痛让她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之前她毁坏了一只小小的法器来治疗自己的伤口,这种程度的副作用会来得很迟,迟得让她有充足的时间结束战斗,可是现在蕴藏着她灵魂碎片的法器接连损坏,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难以言表的痛苦,然而她并未顾及,几乎在铃铛碎裂的同时,她的袖口中滑落了一只月牙型的璧铃,猛地送出去敲击了直冲过来的白绸——
山洞内传来一声巨响,行风脸色变了变,再也无法静静呆在原地了,他握紧了腰间的剑就要冲过去,身后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太子殿下请稍安勿躁。”
三人疑惑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两个陌生的女子站在了他们身后。说话的女子眉眼清淡,身量与铃襄公主十分相似,不过看上去年龄大了许多。她微敛双目,向着行风行了一个礼:“奴婢知道太子殿下定是十分担忧的,但这是公主殿下与郡主大人之间的战争,太子殿下……还是莫要插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