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很早就想说给她听、让她知道,可是他犹豫了,他想等一个更好的时机,让迟钝的她可以更加容易地接受他。
没错,他以为她很迟钝,他以为那个最好的时机已经到了,他以为……他已经等不及了。
可是,她说出了那样的话,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话。
“我不能和你回去的,因为——我是穆国人呀。”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并不是一个在乎国籍的人,也并不是一个对政事非常关心的人。对她而言,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只要能随性自由地生活便好了……难道不是吗?
看到了他的惊讶,她却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依现在的情势来看,洵国和穆国一触即发,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在这种时候,你觉得你可以将我安然地带回国内陪伴在你的身侧吗?”
“但是,如果……如果我成为洵国人的话就可以了。”听到她平淡地说出这样一句话,行风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难得的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怔怔地看着她。
凌铃看到行风这个表情,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应该让郑三看看你现在这个模样,保准他能笑上一个月!”
笑了两声,她看到行风肃然的脸和深沉的眼眸,又尴尬地用手指挠了挠脸颊道:“你别这样看我啦,穆国百姓本来就过得不好,皇帝陛下一辈子都在追求着将术法与军事相结合,其他的却都无法上他的心,整个国家都已经腐朽不堪,各种苛捐杂税和劳役兵役已经压得百姓们喘不过气来了。虽然穆国从表面上看十分强大,但其实……君舟民水,总有一天,是会覆灭的吧……”
“若你能成为皇帝,一定可以让大家都幸福的,对不对?如果那一天能到来的话,我也可以没有顾虑地站在你的身边了。”
“由你来解放穆国的子民们,好不好?”
“行风,灭了穆国吧。”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一番话,直到现在行风都无法想象。但是,她却始终挂着淡淡的温和的笑容,最后抬头看自己的那双桃花目中,晶莹得闪着如星辰一般美丽的光芒,让他有一瞬的怔然和恍惚。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还不了解她。
一阵衣裳的响动突然传来,行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淡淡开口:“什么事?”
从梁上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男声:“陛下请殿下速回宫。”
“他已经病得这样厉害了?”行风语气没有变,敲着桌面的手指却突然停了下来。
那男声停顿了片刻,说道:“陛下说,请殿下务必在两月之内攻下穆国,只要能攻下穆国,皇位——便是殿下的了。”
行风轻笑了一声,起身道:“呵,做事这样毛糙,看来他已经等不及了……”
随后他对着高处说道:“回去转告陛下,儿臣领命。不过——” 他理袍正色,双眸凛冽的就像刚出鞘的寒刃、如霜天的冻雪:
“不是为了他,更不是为了皇位。”
凌铃回屋后,仍处于离魂状态,脚步轻飘飘地走到床边站定,她疲惫地一头栽下将头蒙在了厚厚的被子中。
行风做出那样的举动、说出那样的话,她是完全没有想到的,比起惊讶,她更多的是慌乱,喜欢上他要怎么办,以后要怎么办,她想过很多,也以为自己真的想明白、看清楚了。但当他说出那样一句话,她发现自己真的失去了所有的语言,曾经考虑的一切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吹即散的烟云。是啊,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如果他喜欢上自己,那要怎么办……
凌铃重重地叹了口气,从被子中露出了一张嫣红的小脸。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当时的眼神还真是认真啊……她不自觉地傻傻笑了起来,一个翻身仰面躺在柔软的床上揪住了被子遮住自己险些笑出声的嘴巴。那个大冰块,有时候也没那么讨厌嘛!
“咚咚咚”门上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接着传来一个女子有些踌躇的声音:“凌铃,你睡了吗?”
正笑得痴痴的凌铃听到了谢千浣的声音,一口气没喘上来不住咳嗽了起来,她捶着胸口连忙起来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微微缓了缓才说道:“没睡没睡,进来吧!”
谢千浣在门外就听到了凌铃的咳嗽声,得到回应推门而入看到了凌铃涨红的脸,心想定是方才咳嗽咳得厉害了,忙担忧地上前问道:“怎么咳嗽了?不会是伤风了吧?”说罢,不待凌铃开口就伸出手在凌铃额头上探了探温度,觉得没有什么异常:“好像没有发烧,你们术师的脉跟常人不同我也无法探出,不如先帮你开点治嗓子的方子?”
凌铃一听,连忙摆手道:“哎呀,我没事!不过是刚刚喝水喝得太急呛到了罢了!”
谢千浣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一屁股坐在了凌铃旁边:“凌铃你吓死我了!”
凌铃见谢千浣这么紧张自己,满满的暖意涌上了心头,心想自己交了这么一个好友真是有眼光!她“嘿嘿”一笑殷勤地帮谢千浣泡了一杯茶,向她面前推了一推:“宫里上好的‘碧春秋水’,我顺手捎来的,你尝尝?”
谢千浣吃惊地看她:“宫里捎捎……捎来的?!”
凌铃眨了眨眼睛:“好歹去了趟宫里,总得带点纪念品吧?”
谢千浣闻言觉得也有道理,轻托茶杯吹了吹袅袅升起的热气,轻轻送入口中,顿觉清香萦绕爽口非常,好似春日暖风吹香、又如秋季流水浮叶,入口之后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自觉没有品茶功力的谢千浣都不禁叹道:“真是好茶!”
凌铃自己饮了一口,也点头道:“宫里的东西倒是没话说的!你喜欢的话我待会给你包点回去吧!”
谢千浣“哎呀”一声放下了茶杯,突然探头过去对凌铃挤了挤眼睛道:“对于我这么个极少喝茶的人就不要浪费这么好的茶叶了!我看行风挺爱喝茶的,你留着给他吧!”
凌铃一愣,待明白过来时两片绯红直接飞上了脸颊,她抽了口气,声音不由地提高了一些:“干嘛给他!”
谢千浣疑惑地瞅了她一眼,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也是,他堂堂一国太子,在宫里应该也喝了不少好茶了……”随后却又蹙眉摇了摇头:“也不是,郑轩文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么你送的东西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凌铃噎了一下,思量着要么真的送一包去隔壁?会不会太明显了啊?感到了一旁谢千浣探究的目光,马上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不说我了,你下面准备怎么办?行风的诅咒解了,郑轩文定是要和他回洵国的。”
谢千浣听了,有些苦恼地用双手托着下巴,皱着眉头道:“我也不知道啊……师兄也没有找到,师父定是在我娘亲那里受了一堆委屈,我就这么回去的话会被他报复的吧?而且……而且郑轩文他……”想到那个似乎依然对她没有意思的男子,谢千浣叹了口气,感觉又头大了几分。
凌铃狡黠地一笑:“不如你明日问问他,愿不愿意陪你回无香谷?”
谢千浣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这怎么可以?!”
凌铃道:“有什么不可以?你便说他余毒未清,已到复诊之时。然后无香谷内环境清幽药材丰富,适合静养——不就成了?”
谢千浣拧着眉毛思考了片刻,仍有些不信:“这样行得通么?”
凌铃耸了耸肩道:“要是用在行风身上这话漏洞百出定是行不通的,但若用在郑三上嘛——还是可以试试的。就算他觉得有些不对,若他对你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想法,这个由头也是不错的!”
听了这话,谢千浣觉得真是有道理,对凌铃的崇敬不禁又添了几分,由衷感叹道:“凌铃你真是太厉害了!”
凌铃干笑了两声,忙做谦虚状:“哪里哪里,不过是略懂皮毛略懂皮毛!”
“那么你一定是要和行风回洵国的吧?”谢千浣道,“真想和你们一起回去,我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可以看到皇室的婚礼呢!”
凌铃定住了。
凌铃愕然了。
凌铃凌乱了。
凌铃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一副云淡风轻浑然天成模样的谢千浣,木木地问道:“谁说……说……说要成婚了?谁要成婚?”
谢千浣一挑眉,有些奇怪地看了凌铃一眼:“当然你和行风呀!”看到凌铃僵硬的表情,她似是突然悟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凑到一旁小声问道:“怎么,难不成……难不成他都那样对你了还准备始乱终弃?”
第54章 沧溟章(3)
始乱终弃……
凌铃古怪地看了谢千浣一眼,谢千浣立马将这一眼转化成了自己理解的意思,她“嘶”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不是吧,堂堂一国太子,竟然占了便宜就准备走人了?!”说罢就撩了撩袖子作势要去找人算账去,凌铃头皮一阵发麻,连忙阻止了谢千浣的贸然行径,心想这谢大小姐真是和郑三待多了,所谓近墨者黑,这么纯良的大小姐连“占便宜”这种话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了,不知该不该高呼“可喜可贺”……
“你误会了!”凌铃好不容易稳下了谢千浣,思量着该从哪里开口,“他是说让我和他一起回洵国的啦,不过我在穆国还有点事,不能现在跟他一起走。”
说着说着,她又觉得有些不妥,改口道:“也不是,我们也没到那种程度……唉也不是,其实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谢千浣难得露出了鄙夷的目光,最后说道:“你觉得……这话有可信度么?”
凌铃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道,我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我们之间貌似有点那个什么的么……
“不过凌铃啊……”谢千浣垂了垂眼眸,突然扯了扯嘴角问道,“你……你果真是铃襄公主的徒弟吗?”
凌铃心里一咯噔,手指摩挲着杯身,面上一片淡定:“之前一直保密,真是对不住了……不过你也知道的,铃襄公主这身份着实……着实不好说,而且我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成为了她的一个半吊子弟子,以我这种水平,若说是她教出的定是有损她的威信的。”
谢千浣点点头表示理解,却又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道:“我虽然在无香谷长大,但是对现在六国的情势还是了解了一些。穆国和洵国已经不和好几年了,据郑轩文说,是因为……因为……”
凌铃竖起了耳朵。
谢千浣狠了狠心,一咬牙附在凌铃耳边说道:“他说传闻武惠皇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经到穆国云游,结果对云泱术师世家的小女儿一见钟情,非她不娶。然而他还没有将她追到手,宫中就出了点事儿急召他回宫,当他赶回宫中将事情解决之后,却得知自己倾心的女子已经另嫁他人。那个女子据说是……是……”
凌铃心想你和郑轩文最近关系真是好得令人发指啊,这么个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宫廷秘闻他都说给你听。见谢千浣有些说不下去,便接着她的话说道:“是穆国先后万俟浅仪。”
谢千浣讶然:“你知道?!”
凌铃表示非常遗憾地点了点头:“很不幸,我知道……”不仅知道,还是洵国的贤德皇后亲口说给我听的呢……
谢千浣觉得心里憋闷得慌,又饮了口茶方叹惋道:“可怜郎有情妾无意,或是郎情妾意无奈身不由己啊!”
凌铃觉得这谢大小姐真的说话越来越像郑三那小子了,沉思着是不是应该让千浣离郑三远一点才是好的,谢千浣却又转过头颇为幽怨而意味深长地瞅了自己一眼,搞得凌铃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凌铃,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凌铃摇了摇头。
见到谢千浣更加幽怨的眼神,凌铃头皮又是一麻连忙结合着自己和行风的状况想了想,寻思着开口:“呃,不妨让我猜猜。你是想说此时我和行风就像当年的李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