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苏延景步子顿了顿，厚重的眉头皱的更深，叹了口气开口道：“该来的，还是会来。躲也躲不掉的。”
“那三小姐那儿？……”
“有人愿意护她周全，自然也有人为她安排妥当。她啊……受不了委屈。”
“是，老爷。”
☆、第四十四章·十年情谊断（上）
皇宫内，中宫的大殿之外似乎比江容卿上次见到时显得愈发的萧瑟寂静。此时正值春月，本该百花齐放、万物复苏，只是就连殿前的那几盆江容卿叫不出名字的花儿都蔫蔫的并没有生气。
江容卿站住了脚，却木然的只能任由赫连康懿拉扯着走进殿内，尽管她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玩偶，玩偶的另一头，那个作为主人的角色，紧攥着她的手腕，实在荒唐的有些粗鲁。然而直到江容卿浑浑噩噩的走进内殿隐约瞧见那头隔着纱帘躺在床上的人儿时，江容卿微微一愣，她的确很难想象那个躺在纱帘里头的人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梁以柔。
她所认识的那个梁以柔，根本就是活蹦乱跳的。嫣红着两颊成日里拿她打趣儿，生气起来两腮鼓鼓囊囊的，可约莫没一会儿的功夫又笑了起来，银铃似的，好听极了。
根本不是这样的梁以柔，这样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的梁以柔。
江容卿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可是身后的背脊处竟又一股力量将她稳稳的顿住，叫她动弹不得。
“赫连康懿，你放开我。别逼着我面对这些。我放弃了行不行？我会害怕。”江容卿压低的声音几乎是在用气息说话，冰凉的指尖不自觉的颤抖。
“是谁逞能，说一定不会倒下的？说到就要做到，是不是？”赫连康懿缓缓贴近江容卿的耳边，就势推了推江容卿，极令人安心的温侬软语：“去吧，江容卿。我陪着你。”
“不能走。”江容卿侧首，一字一顿的肯定。
“嗯，一定不能走。”赫连康懿笑了笑，轻声回答。
江容卿转头看了赫连康懿一眼，她不知道是因为此时此刻自己只剩下他好像可以依靠，还是因为赫连康懿实在长了一副让人放心的触觉，总之她抵着赫连康懿温厚的大掌缓缓的随着赫连康懿的动作靠近梁以柔的时候，她望着躺在床上面色白的就像是一张纸的梁以柔，陌生的快要叫她认不出，随着她干涩的眼眶里头随之而来的热流，她死死的抓紧床边蹲下身，她甚至还能够感觉到在赫连康懿松开她的最后一刻狠狠的捏了捏她的衣角，像是在告诉她，他就在她身后，还没走。
“小柔，小柔？”江容卿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叫着自己熟悉的名字，隐约带了几分连江容卿自己都很难想象的那种她从前厌恶的哭腔。
“嗯？”梁以柔似乎是听见江容卿的声音，缓缓睁了深深凹下去的双眼，空洞着瞧着明黄的帐子顶上愣了会儿神，在转头瞧见江容卿时愣了楞，随即眼睛一亮，轻声欣喜道：“阿卿，是你吗？你……可来了。这好些日子的，你怎么总也不过来瞧瞧我呢？你明知道我在这宫里头……一个人，当真没什么意思，就盼着你能陪我说说话儿。我想你……想的很。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阿卿……”
“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吗？”江容卿喉头一梗，随手抹了把眼泪上前死死的攥住梁以柔瘦弱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指尖，故作不满的开口道：“你不也知道的，我这人受不得拘束，更何况这宫里头到哪儿都是规矩，这个规矩那个规矩的，我烦的很。要不然，这回是我错了，叫你念着我。我认罚，这几日，我在宫里头陪你，像我们那会子挤在一个被窝里一样。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成日成夜的听着。怎么样？”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梁以柔生扯着干涩的唇角笑了开来，毫无血色的两颊嗪出两个往日里并不算明显的酒窝，一边说道：“阿卿，我昨儿晚上做梦了，是个美梦。你知道吗？我梦到从前我么常去的那个糖葫芦摊儿。就是那老头儿给的糖衣都不够厚的那个，我说他小气。可是，你就是喜欢吃他们家的，回回盯着人家。我记得你说，这糖葫芦比别家的酸，不一样，你喜欢与众不同，所以好吃。”
江容卿闻言不自觉的弯了眉眼，点了点头，略有些失神的开口道：“那会子，就像你说的，是我太过固执。偏要那与众不同，不管好与不好的，都往怀里搂。”
“可不是呢。”梁以柔应着，略有些无力的闭了闭眼，缓了口气儿才又看向江容卿问道：“阿卿，就那糖葫芦摊子，现下还在不在呢？”
江容卿吸了吸鼻子瞥了躺在床上的梁以柔一眼，咕哝着摇了摇头道：“我怎么知道呢？不是你同我说，你不喜欢吃酸的，喜欢吃甜的。你还告诉我，那糖葫芦本该就是甜的，不该是这样酸的，是我错了。你还笑我说，连糖葫芦都要与众不同的，日后找相公，还不得找个蓝眼睛塌鼻子的？”江容卿说着，自个儿也笑了出来：“然后，你怎么着也不肯陪我一块儿去。所以后来，我们就找了惠阳城里头糖衣包的最厚，你最喜欢的那家。难不成你给忘了？”“是吗？”梁以柔暗沉的目色略有些空洞的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儿说道：“那从前该是我错了吧？阿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很想尝尝你喜欢的那家酸酸的味道。就是你说的那种与众不同的味道。阿卿，我们一块儿去。这回，我定是不闹着要走了。你说好不好？”
“好。”江容卿微微一愣，垂着脑袋的功夫不自觉的抹了把眼角的湿润，这才有些勉强的站起身坐在梁以柔床前做出一副极认真的模样儿打量着此时显得面色略有些红润的梁以柔，轻轻笑道：“可是小柔，你看你，是不是又忙着你那芊芊细腰，脸色竟差成这样。我从前不是跟你说了，你天生的好模样儿，再不用后天做些什么的。更何况，你都是成了亲的人了，那么漂亮，你是偏要要给谁看呢？倒是把我生生给比下去了不是。”
☆、第四十四章·十年情谊断（下）
“可不是呢，我就是为了好看些。你是不知道，在这宫里头成日里不是吃就是睡的，你是没瞧着我前段时候，这脸上都多了一圈儿的肉，过往的衣裳都快塞不下了。我可不想叫你笑话我成了猪圈子里头待宰的猪。”梁以柔噙着干裂的嘴角顺着江容卿的话应着，一时兴起时间咳红了脸，好半天才回过劲来。还不忘一边任由江容卿顺着气儿，一边喘息着冲江容卿瞥了一眼说道：“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漂亮的又该叫你嫉妒了？”
“是是是，敢情你就是为了气我，把你自个儿闹成这副模样儿，还巴巴的叫我跑到这宫里头来，看你皇后娘娘瘦了一圈儿，愈发漂亮了，然后自怨自艾的回府几日不吃不喝，是不是？”江容卿说话间忙活着随了那一旁的侍女将梁以柔扶起身，将她身后叠了枕头叫她躺的舒服了些，这才嗔怪着瞪圆了那双通红的眼不满道：“赫连东祁满眼里瞧着你好就是了，又管我这个碎嘴的做什么？我看你是嫌我活的久了。若是赫连东祁知道，因为我那么无心的一句话，叫他的皇后娘娘成了病美人儿，岂不是早得将我五马分尸，送了去喂猪了？”
“得得得，原就该是你的罪过，你这念叨起来，倒成了我的不是。”梁以柔习惯性的在每一次面对江容卿这样连珠炮似的话时在笑吟吟的点头先是服软，一边还嘴上不饶人的狠狠点了点江容卿的额头，咕哝道：“我看呐，日后可得找个能管得住你这嘴儿的人。否则，还不知你多早晚要为你这巧嘴儿，惹下那些祸事呢。”
江容卿顺势就这么靠在梁以柔肩上。梁以柔身上浓重的药香足以掩盖江容卿所熟悉的那种在她记忆中被划分为叫做‘梁以柔气味’的东西。江容卿忍不住吃吃笑了出来，低声道：“就你会腌臜我。我看哪，有你管我，我已经很怕了，躲着都来不及。你还准备找谁来管我，叫我烦心呢？”
梁以柔低下头瞧着自己肩上江容卿乌黑的长发，不自觉的缓缓用下巴抵了上去，极像是二人从前亲昵的模样儿。微眯着眼睛轻声道：“阿卿，我倒真怕日后没人管你。你这样的性子，不言不语的就能做出惊天的大事儿，我都看不出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有时候我都觉得，你的心思，怕是比赫连东祁还深上几分。关键时候，还不肯服个软，偏要逞强。你说说，你叫我怎么放心的了你？”
江容卿闻言心下一凉，僵硬了脖颈却还是不愿点破，故意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嚷嚷道：“这话怎么说的？我可怕着你呢，有你在，我哪里敢做什么坏事儿？”说罢，江容卿终是忍不住从梁以柔肩上抬起头来，狠狠瞪了梁以柔一眼，道：“梁以柔，你不要想抛下我一个人自个儿和赫连东祁舒服快活。你难不成不知道，从我见你第一回开始，我这辈子可就粘着你了，像狗皮膏药一样，你想甩都甩不掉。你可别以为你成了亲，有了赫连东祁，你们小两口鹣鲽情深，你就能对我不管不顾了。你是知道我的，你不是总骂我倔驴子吗？我就是这样，我认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改变的。你们要是不要我了，我定是要闹得你们都不得安宁，我要跟着你梁以柔，你到什么地方我都跟着你。你不管我，我追你到哪儿都要找你寻个能叫我信服的理儿，拼了命才好。否则，我不走。”
梁以柔听了这话，像是笑了，闷闷的颤抖着肩膀，面上却平淡的像是没有丝毫波澜的样子。好半晌，才有些无力的冲江容卿说道：“阿卿，这人命，都是上辈子积的德，这辈子欠的债。天定的。想来，老天都见我能嫁给赫连东祁，该是用光了我毕生的福气，这才看不惯，要收我走了。”
“你胡说些什么？”江容卿定定的看了梁以柔一眼，鼻尖酸涩的刹那别过头去，极弃嫌的模样儿动手揉了揉鼻子，轻声辩驳道：“这皇宫还当真是不简单。我瞧着，你这才进宫几日的功夫，哪里就学来的佛语禅经的。反正，我从来是不信的，你也不必费心与我讲，我听不懂。”
江容卿不自觉的环视四周，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里头只剩下自己和梁以柔，她看不见赫连康懿的身影，这让她在那一刹那有一种没来由的心慌。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有在某一刻对于赫连康懿的依赖这么深。江容卿很想看见赫连康懿冲着她笑，痞痞的，还有他那双桃花眼。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的冲着她笑。然后她要骂他没心没肺，他要说江容卿你当真就是个傻子。
梁以柔有些吃力的伸手拨了拨江容卿额前的刘海，缓了口气儿才低声开口：“可是，有时候，不信也得信呢。那老天爷呀，在上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呢，就是叫你不得不信。”
“小柔，你还记不记得你从前答应过我的。就算是不能陪着我四处招猫逗狗的闯天下，也得在我闯天下累了的时候，至少给我做顿好饭，倒杯好酒，陪着我说说话儿，告诉我赫连东祁这几日可是有欺负你了。”江容卿转头看向梁以柔时已然猩红了眼，却是有些孩子气的低头揉了揉，再睁眼时，眼中抹不去的水雾叫江容卿自个儿都忍不住苦笑了开来，攥紧了梁以柔略带温热的手轻声说道：“梁以柔，你要知道江容卿是个混蛋，这个混蛋这辈子少不得你提点她。这话，江容卿没跟你说过，你也一定知道的，嗯？”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梁以柔不禁也红了眼眶不停的点头，一边开口道：“可是傻阿卿，人是变的。总不能一辈子都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