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李天泽走过苏瑶身边,又转回身来,对着苏瑶柔声道:“尽管放心,你们在这里会很安全。”
苏瑶听见这话不觉抬起头来看向李天泽。两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李天泽忽然一个恍惚,这眼神,自己分明在哪里见过。
李天泽正自恍惚,苏瑶已低头走了进去。
李天泽觉得自己一定是想苏瑶想昏了头,竟然在这回鹘侍女的眼中看到了苏瑶的眼神。那一刹那,他竟有种想揭开面纱看个究竟的冲动。
但是苏瑶怎么可能来大夏,怎么可能成为伊丽尔的侍女。李天泽苦笑摇头,回鹘女子素以轻纱遮面,未嫁女子更不能轻易以真面目示人。他一个大夏的王子殿下,怎么竟会有如此荒唐鲁莽的想法。
那日之后,伊丽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便是保持足够的耐心,俟机离开大夏。
苏瑶开始以公主贴身侍女的身份自由出入大夏王宫,暗中调查诺尔亲王的死因。伊丽尔只当她每次外出都去找寻她身在大夏的心上之人,对于苏瑶的行踪也从不多加过问。只是常常会问苏瑶是否已经找到了她要找的那个人,苏瑶只说人海茫茫,哪里这么容易找得到。
李天泽为避人猜疑,也隔三差五进得寝宫。但只是坐上一坐,问候一下伊丽尔,有时也在外间的榻上和衣而卧。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月余,迎来了大夏王后的寿诞之期。
李天泽第一次携新婚妻子在众人面前出席,举手投足间,与伊丽尔神情甚是亲密。伊丽尔明白李天泽只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做戏,于是便也配合得丝丝入扣,天衣无缝。
王子夫妇向王后祝寿后,双双入座。李天泽不时向伊丽尔的碗中布菜,伊丽尔也频频替李天泽的杯中斟酒。两人时常相视而笑,外人看来只道新婚燕尔,如胶似膝,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大夏王见两人如此甚感欣慰,王后更是欢喜得不行。杯来盏往,觥筹交错,大夏王宫继李天泽喜宴之后,又一次极尽热闹欢乐之能事。
众人酒酣耳热之际,不知谁提议,请伊丽尔为王后献舞一曲。大家都知道回鹘善舞,对这提议立刻积极附和。谁不想一睹这位美艳王妃的曼妙舞姿呢?
伊丽尔看了李天泽一眼,李天泽冲她微笑点头,伊丽尔便离席翩翩起舞。
绝世容颜,曼妙舞姿,悦耳动听的回鹘乐曲,众人不觉看得如痴如醉,忘情地鼓起掌来。
李天泽端起酒杯,微笑着看伊丽尔舞蹈,无意间却见舒齐放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李天泽心中一笑,心想不妨演个全套。便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走向伊丽尔,和着音乐与伊丽尔共舞起来。
王子王妃翩然对舞,场面霎时更热闹好看。众人一向只觉李天泽年少沉稳,没想到他也有这洒脱不羁的一面,不觉个个看呆。
舒齐放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暗自冷笑,想李天泽数月前还振振有词不同意这门亲事,如今还不是一样被这回鹘公主迷得神魂颠倒。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他李天泽还未必是个英雄。就算是个英雄又怎的,也须知这温柔乡便是英雄冢。
此时的大夏王宫,众人皆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只有扮作回鹘侍女轻纱遮面的苏瑶,一个人站在边上心里不是滋味。
她看着李天泽神采飞扬地和伊丽尔共舞,心里不觉涌上阵阵酸楚。莫论真情还是假意,眼前这一番珠联璧合,便令她神色黯然。一个情字谁能说清道明,从无到有,似假还真,全在人与人的相处之中。面对伊丽尔这样的美人,日久生情,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苏瑶不愿再看,悄悄退了出来,独自一人在御花园里踯躅,最后疲惫地在池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苏瑶望着眼前的池水一阵发呆,忽听得身后有人说话:“吉娜,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苏瑶心里一惊,水中人影倒映,不用回头,她也听得出那是李天泽的声音。
李天泽与伊丽尔一曲舞毕,便告辞离席。李天泽送伊丽尔回转寝宫,乘着月色独自来园中散步,远远地便看见苏瑶一个人坐在池边。
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回鹘侍女,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甚至有种莫名的熟稔。他知道她不会说话,来来去去总是这般安静。但自己每每见她,总有一种想和她说上几句的冲动。
那个落寞的背影落在他的眼中,他仿佛已想见她脸上有着忧伤的神情。李天泽绕过回廊,走到这个回鹘侍女的身后低声探问。
苏瑶从石凳上站起来,转身低头向李天泽行礼。
“怎么了,想家了?好像不高兴了。”李天泽道。
苏瑶垂下眼睑低着头一言不发。她觉得扮作哑女明显的好处便是,只要自己不高兴说话的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地选择不说。眼见自己心爱之人和别的女子这般亲密,无论真假,她的心里总是非常不愉快。
“吉娜,我知道你不会说话,要不你写出来吧,有什么伤心的事,也许我可以帮你。”李天泽望着苏瑶道。
苏瑶依然低头不语,只是向李天泽又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哎……”
李天泽想叫住苏瑶,却又忽然闭口不语,望着苏瑶渐行渐远的背影,暗自惊奇。为什么竟连这个背影他都如此熟悉?
苏瑶回到寝宫,见伊丽尔已经睡下。她悄悄地从床下的横档上取出李天泽送她的那柄金剑。这柄李天泽随身佩带的金剑,在这大夏王宫,自然不能拿来示人。她把它藏在伊丽尔所睡之床床板下的横档之上,这个地方取剑容易,又不易被人发现。
苏瑶拿着剑走到窗口,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照在金色的剑鞘和剑柄的宝石上,荧荧发出光芒。
宝剑依然,人心何似?苏瑶抬头望月,不觉慨然长叹。
☆、第二十九章
王后寿诞过后,大夏国便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舒齐放经常召集一干人等到相府议事,商讨军情。舒戈也日夜操练兵马,难得回家。
景晖佩剑在相府中巡视,今夜虽然月明星稀,月色朗照大地,但他的心里却阴霾重重,毫不开朗。
身为相府侍卫,他不是舒齐放和舒戈的亲信,但众人也渐渐看出他深得相府千金的赏识,故而讨好巴结他的人也日益增多。他平时一贯随和,为人又甚是慷慨,很快便与一班侍卫家将混得熟稔,一来二往也探听到不少关于战事的消息。
舒齐放召集众人议事的屋子一直灯火通明,景晖很想靠近那屋子探听情形。怎奈舒齐放戒心日重,每逢商议军情或重大之事,必定派遣亲信侍卫手持火把在屋子四周把守,火光通明之下,窥探之人便无处遁形。若是有更机密的事,舒齐放便进入密室商议,这就更令景晖无从下手。
景晖正自巡视,忽见远处花墙之上一个黑影一闪,跃下墙头。景晖心里一惊,居然有人如此大胆,竟敢夜探丞相府。
景晖并不声张,悄悄加快脚步向花墙走去。走到花墙下,却已不见了黑影的踪迹。
离花墙不远处,是一座高大的假山。假山层层叠叠,造型奇特,中空多窍,在里面藏上几个人外面也不易发现。舒戈和舒雅小时候便爱在这假山洞里捉迷藏。景晖心下思忖:“莫不是躲进这假山洞里了?”
景晖无声无息悄悄攀上假山,借着月色向假山洞里窥探。果然,有一个人身穿黑衣半蹲在地,正拿着石块在地上画着什么。月光从小洞中聚集射入,夜色之中假山洞里竟能视物。景晖看了半天,发现那黑衣人所画仿佛就是相府的地形,不觉更是吃惊。细看之下却又不是相府全部的地形,那人似乎凝神静思,边想边画。
画了很久,黑衣人站起身来,解下蒙在脸上的黑巾,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扔掉手中的石块。借着月色,景晖看清了黑衣人的脸庞,“竟然是她!”
黑衣人正是苏瑶。
这一段时间,苏瑶一直在暗中查找诺尔亲王的死因,但毫无结果。舒齐放一直是她怀疑的对象,所以明知相府守备森严,今晚也决定冒险一试。
舒齐放那日把她抓来相府,李天泽亲自带她走出相府,苏瑶便凭着记忆,在地上画起那日走过的路线,想着舒齐放可能会待在府里的哪个角落,自己又该怎么进出。
景晖当日第一次夜探相府,正窥见舒齐放审问苏瑶,知道苏瑶和他一样,也是汉人。景晖心中疑惑,她怎么又来了相府?
远处有一些灯火向假山洞靠近,景晖一看,一队巡逻的侍卫正向这边走来。他心下着急,忙悄悄爬下假山,闪进假山洞中。
苏瑶见有人进来吓了一跳,不假思索一剑挥出。景晖闪身躲过,忙低声道:“姑娘,自己人!”
苏瑶一愣,只见景晖伸出脚来抹去她在地上画的东西,说道:“跟我来!”
景晖快速穿过假山洞,从假山的另一头出去,苏瑶来不及细想,竟也跟着他前行。
苏瑶跟着景晖在相府穿行,景晖走到一间屋子前,推门而入。苏瑶犹豫了下,也闪身进屋,景晖快速地关上房门。
“你到底是谁?”苏瑶看着景晖戒备地问道。
“姑娘,可还记得那日助你飞马出城的黑衣蒙面人?”
“是你?”苏瑶猛然想起那个挟持舒戈助她出城的人,却又半信半疑。
“姑娘还不信的话,可还记得那个写有‘玉枫寨’三字的纸团?”景晖再问。
“真的是你!”苏瑶一阵惊喜。
原来那日李天泽携苏瑶走后,舒齐放就让舒戈前去城门阻截。景晖探得消息,便暗中赶去,相助苏瑶出城。并借此带出玉枫寨的讯息,好让自己的国家有所防范。但景晖在挟持舒戈的时候故意改变了声音,以防他日舒戈从声音上将自己认出,是以苏瑶刚才也没从声音上认出他来。
“那你是……”苏瑶看着景晖,想知道景晖身为相府侍卫,却为何多次出手相助于她。
“姑娘……”景晖迟疑了一下,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安乐王府小王爷的身份。“能否别管我是谁,姑娘只要知道我和你一样是汉人,一样爱着自己的国家。”
苏瑶看着景晖似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再多问。
“但是,如果姑娘方便的话,能否告诉我,你是……”景晖看着苏瑶,有些不好意思,他想知道苏瑶的身份。
“我叫苏瑶,我姐夫刘法是兰州城前线军营的元帅。”苏瑶爽快答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姑娘好身手,好气概。苏姑娘夜探此地,是为了刺探军情吗?”
苏瑶点头,“最主要的,我是想找出大夏国诺尔亲王的死因。据说大夏国同我们开战的原因,是我们的军队先偷袭了他们的边境并杀害了大夏的诺尔亲王。可是,我姐夫说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竟有这事?”景晖一阵惊疑,“苏姑娘是认为舒齐放和此事有关?”
“我觉得他很可疑,但是找不到证据。大夏已和回鹘联姻,一定会联手同我们作战。如果能尽快找出诺尔亲王的死因,也许就能阻止这场战争。”苏瑶看着景晖道。
“舒齐放?诺尔亲王?”景晖低头沉吟片刻,抬头说道:“我会时刻关注此事。”
“你能不能给我画张这里的地形图?”苏瑶看着景晖说道。
“可以。但是苏姑娘,你不要贸然前来,现在这里守卫森严,你孤身前来,非常危险!”景晖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