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的人家或者亲朋好友。薛家下仆这一块的约束很严,偶尔讲些风月事内宅秘闻倒还好,但严禁互相议论这些东西。”
含章点头道:“原来这般谨慎。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能总在这里守着等消息上门。你想办法换个出外的差事,去外头瞧瞧听听,那茶馆酒楼,烟花之地最好探听消息,你是行家里手,应该事半功倍。”
小六听了很是为难,咋着舌道:“可我每个月月钱总归只有三百文,那些大仆又抠了一半去,实际我手里能用的只有一百多文钱了,这些钱刚够买个零嘴的,哪里有钱去酒楼。”他眼神晃悠,犹犹豫豫着试探道,“若不然……我去街上顺些来?”
含章侧头看向他,眼神很不可思议:“祖父不是给了两张三百两的银票么?你去钱庄里破开了用呀,有那些钱做什么不行?”小六一听,脸色一变,双手护住胸口大摇其头:“不行不行,这是元帅给你的嫁妆,要在玉京买宅院的。说什么也不能用!”
含章黑了脸,瞪他道:“你听那老头子胡扯,买宅院?他当这里是胡杨城呢,六百两能卖几十亩的大宅子。这玉京城中六百两算什么?也就够买侯府一个茅房的,如今咱们物尽其用,当了大用处,不是更好?”小六两只手牢牢放在胸前,歪着头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肯。
含章没好气地看着他一副威武不屈的样子,耐心告罄,便沉下脸来,冷声道:“怎么?如今连我的命令也不遵了?”小六好似被雷劈中,全身一抖,立刻噤声起立,垂手低头立在一边。
含章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命道:“从明日起,你每十日来一次,我需要知道玉京街上所有关于此事的传言,以及你能探听到的所有官宦世家的动静。一切费用都用那两张银票,不准窃取。”小六不敢犹豫,斩钉截铁应道:“是!”
含章这才略松了口气,语气微不可查地放缓:“这几日总在薛家守着,伙食不好,待遇也差。你且出去好生吃两顿,点个烤全羊打牙祭。”小六向来就是顺杆子爬的老油子,又极熟悉含章的脾气,听得有对方心防有漏子可钻,便立刻软了下来,委委屈屈道:“是!”
含章默了一会,指着点心,语气更加和软:“吃吧,吃完早些回去。”小六软绵绵“嗯”了一声,也不抬头,闷声不响地将所有点心一扫而光,这才起身向含章行了个礼,如黑夜里的猫一般敏捷地跳出窗户,潜入了黑暗。
含章愣愣地看着明显在和自己赌气的瘦小少年消失在夜色里,半晌,咬牙笑骂道:“这臭小子,脾气见长啊!”
次日一早,含章照旧早早起身,穿戴梳洗妥当,穿的仍是侯夫人给的那身被改过的秋香色妆花织锦缎对襟长袍,这样的大衣裳工序繁琐,总要一个来月才能做出一件。所以目前这是她唯一庄重些的会客衣裳。因着昨日密云传话时说了侯爷的意思,从今日起,二小姐便和府内小姐们一样,需往安泰院老太君处以及侯夫人正房里请安,这虽不是大事,但在人看来也是难得的体面。所以樱兰樱草也比往日更早些过来张罗早饭,其他小丫头们忙着打水泡茶。
才刚吃完了准备起身出门,门外匆匆忙忙进来一个老妈妈,仔细一看,原来是侯夫人房里的许妈妈。
樱兰忙笑着迎了过去,许妈妈勉强笑了笑,推辞了樱草殷勤搬过来的杌子,面上带了为难之色对含章道:“二小姐,老太君体贴小姐身体未愈,便发话让小姐多休养几天,请安的事可以暂缓缓。”她说着,脸上明显露出怜悯的表情。
含章点头应了,眼角扫过旁边的樱兰樱草,面上挂不住心事的樱草一脸错愕地看着许妈妈,徐而又偷偷瞄一眼自己,而樱兰却是一贯的稳重神色,看不出端倪。
她只觉得好笑,头一次请安就遭拒绝,不就是向府里表明自己不被老太君待见么。只是如今天色这般早,老太君怕也是刚起身,纵有话也该是安泰院的人来传,哪里就能使唤上侯夫人房里的许妈妈了?难道真以为自己离开府里太久,这些办事的规矩都忘光了?
老太君这些话只怕昨天就已经说了,偏偏今天就要出门前才猝不及防知会,几乎相当于当着丫头下人的面被狠狠打了脸。这时间拿捏之微妙,好生令人玩味。
许妈妈等了又等,只见含章仍是神色如常,不见一丝恼怒或羞意,甚至眼中还闪过些许笑意,隐带嘲讽。许妈妈一愣,便见那双眼直直往自己看来,浅色眸子似乎极通透,直直将自己内心那些念头看个一清二楚,她不由一惊,忙错开视线,心里正飞速盘算着,却听含章语调如常道:“知道了,多谢妈妈传话。”言罢,抬手示意两个婢女送客。
许妈妈这才放下心来,这二小姐也是个要面子的,不想在自己面前难堪了吧。她略弯弯腰,便回身出门,帘子还没放下,回头间余光瞥见含章已经起身往更衣的素丝屏风后走去,许妈妈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仍旧是觉得捉摸不透,她一行走一行想着,到了院门口,又小声吩咐了樱兰樱草一番,这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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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来客 。。。
两个婢女回房时,含章已经换好了衣服,浅隽绿的上衫,素白绫裙,针线上赶出来的,所以绣花极少,样式显得素雅,含章自己并无意见,但在樱草看来,这裙子比起大小姐和四小姐的,显然粗糙得多,上不得台面。
又因那裙子都是按照侯府小姐的衣裙规格剪裁的,务求达到静立时如花瓣一般散开,即便坐下或半蹲也不会露出鞋子的程度,所以曳地极长,步子稍大便容易绊倒。含章嫌麻烦,自己用匕首比着旧裙的长度裁了一截下来,幸而被樱兰及时发现,将裙子救了下来,小心打了细编,这才勉强能上身。
樱兰走进卧室时,含章正弯腰用手背抚平裙上褶皱,另一侧的裙摆被带起来,露出浅绿的鞋面,光秃秃的没有绣花,最普通的样式。她慢直起身,恰好和樱兰目光相对,便点了点头示意,然后自顾自取了放在床上枕边的一本游记和银狐毯,便朝门外走去。
樱兰自取了鸡毛掸子在屋内掸灰,眼睛一直密切注视着含章,这位二小姐仍旧和前些时候一样,走到廊下摇椅边,自己将面前的草帘半卷起,照旧坐下来安静看书,毫无异样。
樱兰心里乱纷纷的,她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也看不懂这个人。含章虽然不像有的小姐那样使性子折磨下人,却也不和人亲厚,她想做的事,婢女们想到了做到了她不会多话,若是没想到没做到,她便自己去做,从不主动开口使唤人,也不会打骂下人。这样一天下来几乎不会听到她说话,受她的影像,渐渐下人们也都极少大声言语,整座院子虽有十几个人,但常常都是静悄悄的。樱兰有时候几乎要以为自己伺候的是个哑巴,但分明又不是。
这个人的周身好似有一层厚厚的冰壳子,沉默寡言,冷漠而疏远,甚至排斥任何人的靠近。樱兰想起侯夫人的吩咐,话语隐晦地让自己好生摸一摸这位小姐的脾气,最好能探明她来此的目的以及今后的打算。但只怕这任务自己决计做不到让侯夫人满意了。
白日的秋阳既高且远,带了微冷的热度,含章一卷在手,竹椅轻摇,泥壶小火,极悠然散漫,仿佛这样就能消磨所有的时光。
午饭后,含章靠在椅上,正昏昏欲睡,忽听得院门外有人轻拍木门,朗声笑道:“二姐姐在家吗?”笑声如珠,音如黄鹂,倒让这僻静的一角突地染了些许生气。
守门的妈妈憋闷了半日,正盼着有个什么人来解解乏,听到这声音恍如天籁,忙不迭跑过去将门启开,定睛一看,顿时笑成一朵菊花:“哎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六小姐,快请进来。”
薛定瑜咯咯笑着,一步踏了进来,她眼神极好,一眼便瞧见含章,笑眯眯打了个招呼:“二姐姐!”
含章略皱了皱眉,颔首道:“有何事?”薛定瑜快行几步,长长的碧绿闪光亮绫裙摆泛起波浪,好似一波碧水,荡漾而来,她甜甜一笑,道:“我见昨日二姐姐没有折桂枝插瓶,今日特地去折了两枝送给二姐姐赏玩。”她身后的小丫头手里抱着个青釉冰裂纹花瓶,里头插着两枝枝叶繁茂,花团点点的桂花树枝,看面容,却不是昨天那个。
樱兰已经笑着走过去将六小姐迎到了廊下,薛定瑜眉飞眼笑,对着含章盈盈行了个福礼。含章素来见惯了府里众女高人一等的样子,可面前这个少女却三番四次陪着笑脸凑近来,行为颇为古怪,难不成昨日自己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含章略一迟疑,樱草已经眉开眼笑搬过来一个锦墩,薛定瑜摆摆手:“这个墩子没靠背,坐着怪难受的,劳烦姐姐给我搬个靠背扶手椅来。”
含章听得眉间微挑,此间的官宦女子,从来讲究坐卧有规矩,纵然是坐靠背椅子,身体也是绝不会挨着靠背,和坐锦墩亦无差别。却不知薛定瑜有何用意。她素来于应付狗皮膏药般的人物上颇有几分心得,此刻既然摸不清对方用意,便索性不再多想,只静观其变。
樱草果然指挥着两个粗使小丫头搬了一把玫瑰椅过来,又怕椅面寒凉,亲自用锦褥子铺好,这才请了薛定瑜坐下,薛定瑜爽快一笑,便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几乎粘在椅上,毫无世家贵女的形象。
樱草看得目瞪口呆,连打好腹稿的奉承话也忘了说出口,薛定瑜带来的小丫头沁桃却已经见怪不怪地将那瓶叶绿香浓的桂花放在卷起的草帘下方的栏杆上,浓烈欢快的香气立刻熏染了四周,让人心里添了几分愉悦。
薛定瑜心情极好地接过了樱兰奉来的茶,浅啜一口,笑道:“好茶。”樱草生怕昨日之事在六小姐心头留下阴影,忙笑着解释:“这是城外的玉泉水,泡的是侯夫人新送来的顾渚紫笋。”
“大伯母真是最疼人的。”薛定瑜点着头,又捻起一片芙蓉枣泥云片糕,咬了一口,也笑着赞道:“味道真好,今日姐姐的好茶好点心都要便宜我了。”
樱草心里一咯噔,就怕二小姐又说出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正小心偷扫一眼,却见含章手里握着书本摊在膝头,眼睛看向薛定瑜,目光清明淡泊,并没有素日惯见的冷漠之色。
薛定瑜眸中笑意更盛,眼珠子一转,对旁边丫头说:“你们都下去吧,我和二姐姐说说话。”沁桃忙应了,就去拉樱兰樱草两个,樱兰看了含章一眼,并不见阻拦之色,便带着樱草退到旁边一间小屋里吃茶聊天。只是她心中仍不敢忘记侯夫人的话,略坐了坐便推说要去解手,叫樱草好生照看沁桃,自己从屋后小耳房旁边小门拐了个弯,悄悄走到拐角处静听,此处离含章二人的坐处约有六七步距离,但因廊下安静,她们所说的话却也大致都能听见。
樱兰才凝神静听,便听见薛定瑜委屈问道:“二姐姐,你为何不喜欢我?”这位小姐心思直,人爽利,她大约是觉得自己这般姿态低下地示好却总是碰壁,心里颇为不解,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樱兰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想听含章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