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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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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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自己胸腔内的气息仿佛被完全抽干了,枯燥而火辣辣的,心脏似在不断胀大,随时都有可能爆碎。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感觉到吸入的气息甜腥而青涩。

微甜的腥味使他有些清醒了,记起这微甜的腥味一定是因为他已受了伤,而青涩气息则是来自灌木丛。

“我败了……彻底地败了……随后,便该是死亡吧……”战传说思绪时断时续。

“我本不应败的,父亲的剑法远比苍封神高明……为什么……为什么我无法完全领悟父亲的剑法?为什么?!”

“是了,那古庙中的怪人说我永远也无法身负绝世武学,永远也无法成为家族中的佼佼者。为什么?难道这是命运使然,抑或是我太过愚钝?”

这时,他的上方有“咔嚓……”声响起,灌木纷纷折倒,并有脚步声向这边靠近。

那是苍封神以“六道剑法”的无形剑气在挥斩灌木,使战传说无隐身之地,从而消除战传说借地形之利作最后反击的可能。

苍封神的脚步因为绝对的自信与胸有成竹而显得极为沉稳。

“沙沙沙……”脚步声在这静谧的夜中显得十分清晰,仿若一记记重锤敲击在战传说的心坎上。

“难道,上天注定我只能拥有平凡而短暂的十几年生命,而最终将结束于苍封神这样阴诈者手中?”

“不!”

战传说竟不由自主地低呼出声,不知因何处生出的力量使他以出人意料的速度一跃而起!

苍封神一怔,惑然止步。

月光下,战传说的身躯挺得笔直,犹如一杆标枪,他的衣衫已褴褛不堪,破开处如乱蝶般在夜风中舞动。

在无限苍茫暮色的映衬下,战传说的身影显得那般苍凉而倔傲,如同一尊不肯倒下的塑像。

那截断剑竟仍握在他的手中!

剑斜斜地指向地面,似乎此时的战传说连剑的重量都已难以承受。

苍封神本以为战传说应已命丧他的剑下,因为还从未有人在被他连击数剑之后,还能保全性命。“六道剑法”一旦得手,便可借势而作,将战果迅速扩大至最高限度,这正是“六道剑法”最可怕之处。没想到今日却有了例外,战传说身中四剑,竟然仍幸存下来!

事实上战传说之所以能在致命一击中保全性命,是因为他的步法已完全超越常人所能想象的空间,玄奥诡异,在生死存亡的刹那间,正是他的步法使苍封神未能如愿取其性命。战传说身上的四处伤口虽然都极重,却无一处是在致命要害处。

纵然如此,苍封神仍断定那一掌足以让战传说再也无法起身应战,没想到事实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但,无论如何,战传说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无论是苍封神、晏聪,甚至还包括战传说自己,都明白这一点。

秋夜清凉如水。

战传说亦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渐渐地变凉,因为血液的流失而变凉。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显得极为遥远而空洞,仿若来自另一个空间。

“你,根本不配用剑!”苍封神冷漠而不屑的声音传入战传说的耳中,“你所习练的剑法决不寻常,可惜你并不能将它完全领悟,以至于暴殄天物!事实上已并非你驾驭剑法,而是剑法驾驭了你,这便注定了你的平庸!”

战传说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尖刀,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躯体中!

剑的光泽,剑的轻灵,剑的飘逸超然,剑的声音……这一切对战传说而言,都有着无尽魅力,但他却无法将自己的灵魂融入剑中。

他的身躯像怕冷似的开始战栗,唯有握着断剑的右手凝然不动,仿佛这只手并不属于他所有。

苍封神双目犹如寒星,直透人心,他一字一字地道:“如你这种剑之奴仆,只配死在剑下,而不配用剑!”

战传说的心在颤抖,灵魂在颤抖,他缓缓地闭上双眼,心中一片悲凉:“难道,我真的仅算是剑之奴仆?为什么我会如此庸俗无能?为什么……”他的思绪再度变得缥缈而不可捉摸,他的双手皆握在断剑剑柄上,握得那么用力,似乎要让剑融入他的躯体中,融入他的生命里!

恍惚间,他感到自己的气息已成了可以触及的实体,气息如潮般起落皆清晰可感,清晰可辨。他已感受到气息在不断地减弱,而自己的身躯却在无限制地膨胀!

劲气破空之声清晰入耳!

定是苍封神已出手了。

战传说竭力想睁开眼来,竟无法做到。

而他的双手却越握越紧,青筋暴突,关节“咔嚓……”作响,以至于最终虎口迸出鲜血。

劲气破空之声以极快的速度逼近。

战传说的眼前却是无边无际的昏暗,只有隐隐如乌云般的阴暗物质在以极为复杂的方式涌动着。

战传说残存的一点心念在思忖着:“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蓦地,那无边无际的昏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极亮的光点,仅有绿豆般大小,似乎显在遥远的天际。亮点甫一出现,便以极快的速度扩大,犹如无数银白色的线条在涌动翻腾,似将充斥于天地之间。

战传说为这诡异的景致所深深震撼。

莫非,这便是人死后,将去的天国?

此刻的晏聪倒在地上,难以起身,他极度惊愕地望着眼前的情景:苍封神剑指凌厉如惊电,直取战传说;而战传说却犹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静立着,似乎根本未曾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亡于一瞬间!

极度的吃惊甚至使晏聪无法出声提醒战传说。

此刻,战传说眼前突然有一道金光现出,并冲天而起。

是一金色的矫龙,气宇轩昂,声势慑人!

不!

那并非金色的矫龙,而是一柄穿掠舞动的剑!

是剑?!

是龙?!

战传说深深地陶醉其中,他感到一切的一切都已与自己的躯体相分离,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穿舞如龙之剑!

蓦地,他的胸口一热一痛。

——那是劲气破体而入的感觉。

战传说的心神为那舞动如矫龙的金色之剑所牵引,心中剑意已被撩拨得无以复加,但这剑意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封挡,无从释放!当苍封神的右手剑指刺入他前胸的那一刹那,战传说心中的汹涌剑意突然有了宣泄的突破口!

他终于动了——在苍封神的指剑刺入他肌肤的那一刹那!

断剑扬起……

嘭!

一团凄迷的血雾倏然飘散开来,并扬起一道凄迷的弧线,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一声极为短促的闷哼后,一个身躯高高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跌落在躺着的晏聪身侧数尺之外。

死寂!

唯有晚风拂叶的轻微响声。

月色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依旧一动不动地伫立如雕塑。

跌落于晏聪身侧的人赫然是苍封神!他的胸口鲜血如喷泉般汩汩而出,很快他的身躯已一片湿漉!虽未立时气绝身亡,但他已无法作出更多反应,只是不时地抽搐一下,生命的感觉随着鲜血的流逝而渐渐散失。

这一变故绝对令人难以置信,晏聪亲眼目睹了战传说在生命即将消亡前倏然挥出的那一剑,但却根本无法将之描述出来。他只知道这是充满洞悉天地至理的一剑,这本不应是属于世间所有的一剑!

晏聪自忖自己对剑法的领悟应属不俗,但目睹战传说那一剑后,即使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仍是无法想出破解之法。

纵是占据绝对优势时,仍是如此,无法抵挡那一剑的可怕!所有的优势在那一剑面前,必然会变得极为苍白而薄弱,消失殆尽!

良久,晏聪仍无法作出任何反应,而是沉沉地沉浸在战传说那一剑之中,直至战传说低低地哼了一声,直挺挺地向前倒去时,晏聪方如梦初醒,他就地一滚,并非滚向战传说那边,而是向苍封神这边而来。

就在他即将接近苍封神之际,倏闻“泼啦啦”之奇异破空声响起,一道黑影若惊电般划空而至。

晏聪一惊,未及有任何动作,只听得“噗……”的一声响,那道黑影已贯穿了苍封神的身躯。

是一杆旗,一杆黑色的大旗!

铁制的旗杆穿透苍封神的身躯后,深深地插入土石中,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旗为黑色,中央绣有一柄金色的剑。

赫然是不二法门的旗帜!

晏聪一怔,心中暗叹一声,他不曾料到不二法门的人会在此时此地出现。苍封神显然已必死无疑,晏聪心中一松驰,顿时瘫软在地。

苍凉的夜色中,浑厚的声音自二十余丈外遥遥传至。

“苍封神觊觎他人剑法,勾结外人,残害门中弟子,阴谋败露便欲杀人灭口,罪不可恕!”

其声清晰如在近侧,充满了无限威仪。

“不二法门明辨是非,公正不二,果然如此!”晏聪心中暗忖道。

轻微至难以察觉的衣袂掠空声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飘然落于山岗之上,紧接着又有四道黑色的身影如影随形般悄然出现在他身后,肃然默立。

战传说低低地呻吟一声,终于醒了过来。

醒过来时,他第一眼便看到与之相距数尺而坐的晏聪。晏聪的眼神明亮,身上有几处包扎得严严实实,这使得他端坐时的姿势有些古怪。

此时已不再是黑夜,此地也不再是山岗之巅。

战传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似床非床的平台上,周围的空间并不宽敞,地面与四侧皆为木板。完全清醒后,战传说惊讶地感觉到地面竟在微微晃动,他心头微怔,凝神一听,竟有“哗哗……”的水声,声音轻微而显得很有节奏。

“也许,这是在一艘船上?”战传说自问道。

晏聪见战传说醒过来了,向他笑了笑,道:“你醒了?”

战传说微微点头,支撑起身子,惑然道:“这是在何处?是……在船上吗?”

晏聪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古怪姿势端坐着,他摇了摇头,道:“我们是在隐凤谷中。”略作停顿后,又补充道,“你知不知道,你已昏迷了二天二夜?”

战传说却并未因此而显出多少惊讶之色,他心道:“若是有人与我一般,曾在昏迷后醒来已是四年之后,那么对自己昏睡二天二夜,亦决不会有何惊讶的。”

此时,战传说已记起遭遇六道门的人之后的一幕幕。他对乐土诸多门派了解得并不甚多,当下努力在记忆中搜索与“隐凤谷”有关的事宜,结果一无所获,不由皱眉道:“隐凤谷?”

晏聪略有些意外地看了战传说一眼,道:“隐凤谷在武界中也算名声赫赫了,尤其是隐凤谷谷主尹欢,更是如此!”

“想必此人武功甚高?”战传说反问道。

晏聪摇头道:“尹谷主武功如何,世人知之甚少。”说到这儿,他略略一顿,转而道,“与他相见之后,你自会明白的。”

战传说亦不再追问此事,道:“苍封神……是否真的已被我所杀?我隐约记得自己将他杀了,但同时又感到似乎是他杀了我……”

战传说有些迷茫地说完这一番话,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真的像是在梦中发生。

晏聪神情复杂地道:“苍封神已死——你那一剑是我生平所见到的最绝妙的剑法,但我却根本无法看出此剑法源自什么门派!”

说到此处,他似想起一事,问道:“尚不知陈兄大名?”

战传说一怔,先是不明他为何称自己为“陈兄”,随后记起自己在客栈中曾对六道门的人自言姓陈。在他的感觉中,自进入神秘莫测的荒漠至今,不过十数日,初入荒漠时,他仅不过十四岁的少年,在他的意识中,晏聪本决不应称自己为“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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