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不要见比较好。”他简短道:“溃烂的伤口。”
桑仪心下一怔。
而听她好半天都没有反应,陆沉逍便放下心,继续用匕首剜除烂掉的肉。谁知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柔软的温暖,却是桑仪从后面贴上来,抱住了他。
她用脑袋抵着他的后背,低声道:“既然你说不看,那我就不看。不过,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到你的么?”
陆沉逍停止动作,身后柔软的触感让他差点忘了疼。
“要不你做点什么,来分散我的注意力?”
听着他的轻笑声,桑仪微怔。
想起之前的觉悟,她略一迟疑后,伸手覆在他的双肩,低声问:“冷不冷?”接着她低下头,舌头在他的后颈轻柔舔舐。
陆沉逍剔了多久的伤口,她便温柔地舔了多久。从后颈一路到腰腹。
直到感觉陆沉逍的动作停了,她才离开他的后背,轻声询问:“处理好了?”
“必须停了,我怕把好的地方都剜了去。”
闻言,桑仪笑出声。
绑好伤口后,两人重新贴在一起入眠。
“你啊,别靠得那么近,幸亏我受了伤。”
“不然呢?”
“不然?等我们回去你就知道了。”
回去?桑仪的笑容忽然消失。她想起第三日的死亡之期。
这一次,真的可以逃过么?
第3章 最后一滴水
阳光照耀到脸上,桑仪迷迷糊糊睁开眼,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伸手去摸陆沉逍的脸。
“你对我就是这样迫不及待么?”耳旁响起他的调笑声,桑仪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在高兴什么?”
“我们一定可以平安回去的。”
“是么?”陆沉逍起身,有些无奈道:“那必须先解决一个问题。”
“啊?”
“我们的食物不够了。”
没错,他们是避开了牧人营地的战斗,却不得不绕了远路。于是,食物的问题便迫在眉睫。幸好自己之前藏了些食物和水。
见桑仪表情奇怪,陆沉逍挑眉问:“怎么了?”
“没事。”她对他露出笑容。
你一定可以平安回去的。
两人接着赶路。虽然头很疼,肚子很饿,全身发软,双腿钝重得不像是自己的,但桑仪依旧咬咬牙,强忍着不适跟上陆沉逍的步伐。
好不容易避开了他的死期,又怎么能在这时倒下呢?
临近傍晚的时候,两人照例寻了一处坐下来,吃了点东西,又累又饿的桑仪强迫自己赶快坠入梦乡,这样可以稍微减轻饥饿感。
模模糊糊中,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醒了。
寒冷的夜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可当她看清不远处的景象时,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视线所落的地方,正幽幽闪烁着两点绿光。
那是什么?
桑仪睁大眼,希望看得更清楚。然后她心都凉了。
那是一头狼。
刚摸到陆沉逍的腰,桑仪便想起他受的伤。难道上天注定他必须连中两次重伤!躲开了营地的战斗,又遇上了狼?
不行!再受伤就没有办法挽救了。
桑仪定了定神,使自己镇定下来。她取过他的剑,正要勇敢地站起来,却被人拉住了。只见陆沉逍漂亮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她,“怎么?就凭你还想赶走它?”
“……你醒了?”
“它跟着我们有一段时间了。”陆沉逍抓住她握剑的手,望向那头孤狼,若有所思:“看样子是落单的狼。”
然后他起身,缓步走过去。
桑仪眼睁睁看他离狼越来越近,干涩的嗓音发出两个字:“小心。”
陆沉逍与狼遥遥对视,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身形一闪,只见一道血线喷洒在空中,狼发出哀嚎,落荒而逃。可陆沉逍紧追不舍,眨眼间便追出好长一段距离。
当长剑划出一道轨迹,准确刺中狼的致命位置,它惨嚎一声,落到地上再也不动了。
陆沉逍提着狼尸走回来,蹲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低声道:“虽然不太好吃,但能让肚子多撑一会儿。你将就一下。”
察觉到他眼中的疲倦,桑仪走过去,蹲到他面前。看着那血迹斑斑的狰狞狼尸,她极力忍住不偏开头。
她知道陆沉逍已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然后她伸出手,“我来吧!”
陆沉逍一怔。
“我来处理。不就是把肉分出来么?我可以的。”
对视片刻,他问道:“你怕么?”
她摇头。
他把匕首递给她,然后桑仪勇敢地接住狼尸,起身往另一处走。避开陆沉逍的视线,她闭了闭眼,用力地刺下第一刀。
滑腻的血水顺着流到她手臂,盯着那一双惨白的眼睛,桑仪微微颤抖,却毫不迟疑地划下第二刀。
在一片腥臭之中,夏桑仪生平第一次完成了解剖狼尸的壮举。
而她不知道的是,陆沉逍就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看她一刀刀剖开狼尸,看她坚决的动作下,无声滑落的泪水。
她用尽全部心力在做这件事,因此没注意到陆沉逍走到她身边,轻松夺过她手上的匕首,那些污血顺势沾到他手上,向来有洁癖的陆沉逍眼也不眨,只是淡淡道:“交给我,你去休息。”
桑仪虽觉头越来越疼,却坚持道:“我可以的。”
“叫你休息!”
在陆沉逍阴沉的脸色中,桑仪默默走到一边。
片刻后,空气中传来肉香,陆沉逍把烤好的狼肉递给她,“很难吃,忍忍。”
桑仪接过,待到陆沉逍也开始吃,她才小口小口地咬动。
果然很难吃。
瘦弱的狼并没有贡献出太多肉,陆沉逍把剩余的肉收集起来,在桑仪的坚持下,两人继续赶路。
清晨的草原散发出宁静广阔的美丽,可随着太阳光越来越烈,桑仪的脚步越发沉重。
身体的每一处似乎都在嘶叫:水!我要水!而唇也干裂得厉害。
她尝试着发出声音,可喉咙一动,引发剧烈的疼痛。
她被陆沉逍牵着,一步步机械地迈着步子。
阳光像针一般刺痛着她的肌肤,她只觉身体越来越沉重……
“桑仪!”
她跌坐在地上,浑身软弱无力。
见她这副模样,陆沉逍提过她的水囊。两人刚好一人一个水囊,每次按分量喝自己的。可在拎了拎她的水囊后,陆沉逍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她的水囊,比自己的要重上不少!可想而知,过去的几天她到底喝几口水。又是在如此长途跋涉下,饥寒交迫,疾病加身。
“你留这么多水做什么?”
桑仪意识模糊,下意识回答:“我担心你的水不够……”
她无法得知听到自己回答后陆沉逍的表情,可很快,她的脖颈被压住,水囊口压到她的唇边,听见陆沉逍恶狠狠道:“把水都喝光,不然我杀了你!”
喝了多少?大概是一滴都不剩吧。
桑仪望着陆沉逍手中空空的水囊,“你的水……”
“这下你满意了?”
“……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
果然生气了。
“过来!”陆沉逍朝她伸出手。
她茫然搭上他的手。
陆沉逍让她的双手环上自己的脖颈,一用力,将她拦腰抱在怀中。然后抓起剑和食物,朝着之前的方向走去。
“……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陆沉逍步履不停。
“你有伤在身,这样会加重伤势。”
……
“王爷,你对谁都这么好么?”
“你指的是?”
“比如,京城敬王府中的那些莺莺燕燕。”
然后她听见陆沉逍的笑声。
见他无意作答,桑仪沉默一阵后,重复道:“王爷,还是放我下去吧!”
“怎么,你忘了我的出身?”
呃?陆沉逍的出身……
他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传言从小便受过非常残酷的试炼,十五岁时被先帝派到漠北,镇守北面的蛮人。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除了最初的两三年,接下来的十年蛮人被死死压在了北面,秋毫不敢犯。
他长期留在荒凉的漠北,只有军营为伴,三十万大军向他效忠,这便是当今皇上非常忌惮他的原因之一。
每年,陆沉逍都会回京城一两次,建在京城的敬王府及居住在府里的亲眷们,则是他变相表示忠诚的手段。
即使如此,皇上仍旧十分提防他,千方百计想要削他的权。
而他却恍若不知此事似的,除了军务,生活极其悠哉。
可再平静的生活也掩饰不了他的獠牙。
比如这次,陆沉逍硬是从无数蛮人的包围中冲杀出去,将她救走。而她明明记得,这位王爷之前从不以武力出名的。
接下来的几日,陆沉逍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食物,全部给了桑仪。可他的脚步依然稳定。
不知曾经的陆沉逍经受了怎样的磨练,才能做到如今的不吃不喝,还能维持如此强大的体力。
“桑仪,你看。”
她从胡思乱想中醒来,顺着陆沉逍的视线看过去。
从所在的山坡望下去,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万点火光闪烁着堪比天上星星的光芒。数不清的帐篷严密地扎在草原上,黄昏时分,袅袅烟火冒起,无数兵卒在巡逻,手执利器,散发出森严的冰凉气息。
桑仪屏住呼吸:“那是……?”
陆沉逍对她一笑,“漠北军队在西边的一处兵营。”
那就是说,我们安全了?她呆呆望着下方。
这是夏桑仪到这片漠北后,第一次感觉到草原的壮阔美丽。
第4章 悠闲生活下的暗流
她在华美舒适的马车上醒来,听见这个世界的第一道声音,是车轮向前滚动的骨碌声。
而第一眼望见的,则是一张放大的俊美面容。
距离真的很近,近到……
“你……”桑仪只发出一个音,随即闭上唇。因为就算说话,都无可避免地触到对方的唇。这样的距离根本没办法说话,于是她推开对方,直起身,“你想做什么?”
陆沉逍悠闲地望着她,唇角一如既往地含笑。
这时桑仪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的伤怎么样了?”
“都不问问你自己的病?”
在她无声的抗议中,陆沉逍失笑后作了回答:“上了伤药,已无大碍。”
那就好。
桑仪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一旦放松下来,自然有心思打量其他。
她听着转动的轱辘声,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天亦城。”
天亦城,漠北第一雄城。其建造时间断断续续连绵四十年,动用兵卒上万人,耗费无数财力物力。
建造完成后,被称作永不攻破的堡垒,也称为蛮人南下的最大障碍。
而敬王陆沉逍作为漠北大军的最高掌权者,其府邸就建在天亦城中心。
听说正在通过天亦城的城门,桑仪忍不住撩开小帘往外看。她极力仰起头,望着那高耸城墙的顶端。
“很壮观是吧?”陆沉逍的声音将她拉入现实。他微笑道:“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带你站上城墙。从那里向下俯视,会看到从未见过的风景。”
陆沉逍的神色中隐隐带着骄傲,桑仪明白,他身为这座城市的掌控者因子女美丽而生的自豪。
“你先回房休息,我得先去处理军务。”
桑仪点点头,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分配给自己的房间。
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