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云眨眨眼,想想也是。
菱角手脚勤快的打开食盒,将尚有余温的菜摆到桌上。
昭云看看,她方才盯着不放的那盘也在其中。这会儿有点凉了,红红的肉片颜色有些暗淡,绿色笋丝也有点打蔫。不过闻着味儿倒是更香了。
忍不住抓起筷子夹起一口送到嘴里。
也不知这是什么肉,既有嚼头又不硬。配着笋丝很是鲜甜,淡淡酒香在口中溢满,层次分明,好吃的昭云想哭。
太好吃了!
越人在一旁看着昭云像只餍足的猫咪一样眯起眼睛,一口接一口吃的很开心,低声道,“想不到侯爷连他最爱的百香凤舌都肯割爱送来给凌小姐品尝。”
“嗯?什么凤舌?你说的这个?”昭云用筷子点了点那道菜。
越人微笑点头。这可是侯爷最为钟爱的菜式之一。现宰的活鸡只要舌尖那一点肉,陈年花雕略加腌制,加上这个季节异常稀缺的嫩笋大火炒制。这道菜鲜嫩香滑,很得侯爷喜爱。
昭云恋恋不舍的把嘴里的咽到肚里,撂下筷子,很认真,很小心的问越人,“他不会下毒了吧?”
越人被昭云这句话激的有些恼了,硬邦邦的说道,“凌小姐放心,侯爷要想对付什么人一定是明刀明枪。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侯爷不屑用。”说罢,抱拳躬身,扬长而去。
昭云望着越人的背影出神。心说,这主仆俩,还都是拧巴脾气。
荷花赶忙上前来细声嘱咐,“小姐千万不能在越掌家跟前说侯爷半个不字。掌家忌讳这个。”
菱角也大着胆子帮腔,“是啊。奴婢也听说过,侯夫人有两个丫鬟议论侯爷,不巧让掌家听着,愣是把她俩给……”
“分尸了?”昭云拧眉,接道。
菱角摇头,“把舌头拔了!奴婢想想都觉得冷呢。”说着抱了抱肩膀,苦着小脸,不寒而栗。
闻言,昭云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恶心的不行。再想吃,也吃不下了。
次日。
一大早,昭云在小院子里抻胳膊压腿扎了会马,出了一身大汗。回屋换好衣裳,荷花菱角还没把早饭拿来,陈嬷嬷就来了。
昨天手里拿着的那根木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条九节钢鞭。
进来行了礼,陈嬷嬷才解释道,“侯爷吩咐说,凌小姐不是寻常人,自然不能用寻常人的法子。”说着,略带歉意的笑笑。“不过,凌小姐请放心,奴婢不会轻易用这个的。”从昨天开始她就知道,除非凌小姐心甘情愿让她打,否则挨打的只能是自己。
但是,侯爷吩咐的她又不得不遵从。没办法,挨打也比丢了小命强。她还是得听侯爷的。
打她进来,昭云就闻见她身上的药油味儿了。昨天不问青红皂白的把人家撂倒了,还得回去上药,昭云才真是觉得不好意思。
大度的摆摆手,“没事,没事。陈嬷嬷也是听命行事,理解,理解。”
昭云菱唇一弯,笑的灿烂。心里把商无瑕的八辈祖宗挨个问候一遍,也不知他家祖坟是怎么个构造,能出他这么绝的人!
兰大将军府。
兰水灵昏昏沉沉醒转过来,一时之间还闹不清情况。努力张开眼睛,盯着帐顶望了一阵,才确定这是自己的闺房没错。什么时候回府的?凌昭云呢?
“来人!来人!”沙哑着嗓子,一声高过一声,急躁的喊人。
在一旁罗汉榻上打盹儿的兰夫人听到女儿的声音立马醒了过来,急匆匆的下来,趿拉着没来得及穿好的绣鞋,来到兰水灵身旁。
“水灵,你可醒了。吓死为娘了。”兰水灵样貌五官完全继承了兰夫人的优点,即便上了些岁数,身形稍显丰腴,但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将她滋养的极好。
檀色绣粉荷钉珠褙子,同色马面裙。满头油亮黑发在脑后简单的盘了个髻,金簪流苏斜插在一侧,点点流苏随着动作来回摆动。金耳环一边一只。嵌着红蓝宝石的戒指两只手戴了三四个,细细的金丝掐成云纹包镶在碧绿的玉手镯上,显得她圆润皓腕格外白皙。
同兰水灵一样精致的瓜子脸上嘟着肉的,眉眼精致,许是因为熬了夜,眼皮肿着,眼中含着血丝,眼底下现出两团乌青,整个人疲态尽显。
“娘,爹呢?他可曾为女儿出气?”
“你爹爹上朝去了!听娘的话,乖乖的养好伤!”兰夫人心疼的抚着女儿光洁的额头,眼中满是慈爱。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疼的跟什么似得。
听说女儿伤着了,一颗心都揪的疼。见着了,心更疼。
从小到大她都舍不得女儿磕着碰着,更别说打了。
昨日老爷回来时,她也哭闹了一阵,让他好好想办法教训教训凌昭云。就算那凌昭云是兰绮月的女儿,也不能欺负水灵!
可老爷嫌烦,一闪身便躲进了书房不出来。
到底这个家是老爷做主,该怎么做还轮不到她一个女人来多嘴。
“不行!娘,你看女儿被她打的!你能咽下这口气吗?”兰水灵一气之下坐了起来,怒气冲冲的嚷嚷起来。
兰夫人赶紧帮女儿顺着前心,生怕她伤没好再气着。
“娘的乖女儿,咱们先不生气,好不好?水灵宝贝听娘的话,把伤养好了。百花宴上咱们出尽了风头,你爹一高兴,还不都由着娘的水灵宝贝了?”
兰水灵想了想,点头,“娘说的是,不过……”
“不过什么?娘的小祖宗,娘都依着你!”
“娘,百花宴那天,把凌昭云也弄进宫去。到时候想办法让她在大姑姑面前丢丑,大姑姑说不定一气之下就把她拖出去斩了!女儿的仇也报了,气也就顺了!”
这……
年年百花宴都是宫里做主,不是哪家小姐想去就有资格去的。凌昭云,她凭什么?
见她犹疑,兰水灵不住拧着身子,带着哭腔哀求,“娘,娘!娘就看着水灵被人欺负,挨了打也不帮水灵出气!”
被她缠磨的没办法,兰夫人只得先应承下来,“好了水灵。娘答应,答应你还不行?”说着,把兰水灵搂紧怀里。
既然老爷不忍心下手,就让她这个当娘的好好教教那凌家的野丫头!替宝贝女儿出了这口恶气!
035 恩典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的飞快。随着天气渐冷,年关也近了。
荷花跟菱角都还是小孩心性,整天忙前忙后的收拾打扫,闲下来,就拿着绷子绣花样,忙的不亦乐乎。
而昭云一连多日都是足不出户的跟着陈嬷嬷学习宫规礼仪。到了晚上,便利用神魂碎片来提升内力,过的也挺充实。
吕纤致自从上次一别,再没出现。昭云寻思着一定是吕丞相不愿趟这浑水,也就没往心里去。
谁知这天,倒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侯夫人兰水柔。这些天,难得兰水灵在家养伤练舞,没得空来侯府给她添堵。兰水柔过的甚是自由惬意。
昨日,兰夫人派了人来,交代她来凌昭云这儿走一趟。纵使兰水柔再不愿意,也得听兰夫人安排。
兰水柔一袭水粉精致华服,妆容一丝不苟,衬得她更显雍容。坐在上首,看似慈眉善目的笑着,可坐在下首的昭云总觉得她比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还要可怕。
多日没见,昭云觉得这侯夫人比之前不但更加明艳照人,眉宇之间似乎也多了层妩媚。看来安平候府的水还真是养人!
兰水灵饮了口茶,风情万种的抬手拿帕子印了印唇角,未开口,笑先至,“昭云妹妹,若说起来,前几天那档子事,还真是对不住了呢!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才好!”
一口一个妹子,叫的很是热络。
从兰水柔进来,昭云一直都是眉眼恭顺,笑不露齿。她似模似样的坐在那儿,面露惶恐,“侯夫人言重了!”
她这几天跟着陈嬷嬷学的何止宫规,七情上面,虚与委蛇也很拿手。
见昭云如此,兰水柔笑的愈发灿烂,“瞧妹妹说的,你我姐妹何须见外呢?”
不得不说,这兰水柔也是很会演的。她说这话时,眸中似乎真的闪烁出那么几分情谊来了。
“坊间传说咱们侯爷是个怜花惜玉的主儿,足不出府坐享齐人之福。”说着,兰水柔帕子掩嘴,笑的花枝乱颤。
昭云心里咯噔一下。兰水柔话里话外是在试探还是别有用意?一上来就称呼她妹妹,昭云还以为兰水柔知道了她们真是姐妹。现在看来却是为了那些无稽的传闻?
不管是哪个,昭云都得装糊涂,不能承认。
“昭云蒲柳之质,岂敢与侯夫人相提并论?况且昭云命薄,在这浊世之中飘零似浮萍,不敢高攀,更不敢与侯夫人以姐妹相称。”
一句话,说的兰水柔很是顺心。向来都是兰水灵支使她,调侃她,除了下人,鲜少有人对她低眉顺眼。对于凌昭云的低姿态,兰水柔受用的很。怪不得人人都要做人上人,权势,利益,得的越多,满足感就越强。
兰水柔敛起笑意,正正颜色,正正经经的端出侯夫人的架势来。
“凌小姐客气。”
昭云不禁暗笑。方才还口口声声叫妹妹,现在就是凌小姐了。对于兰水柔前后的变化,昭云多少也能揣度出来一点。她这个侯夫人在侯府里就是个摆设。有多少人对她表面恭敬,背地里等着看笑话的。
就连她那个妹妹兰水灵,都不怎么给她好脸色。她没出阁时的日子过的怎样,也可想而知了。
兰水柔这个有名无实的侯夫人,也不好当。看起来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其中甘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昭云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等着兰水柔赶紧入正题。
兰水柔却拿起乔来,端起茶水喝了又喝。
屋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见。随着兰水柔动作,她手上玉镯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以及茶盏相撞的声音异常刺耳。
半晌,兰水柔才又开口,“本夫人此次前来,并无其他。不知凌小姐可听说过百花宴?”
终于入正题了!
昭云微笑点头,“听说过。是太皇太后的恩典。年后会请京都里的小姐夫人们进宫一叙。”
“嗯,正是!凌小姐是侯爷的贵客,本夫人当然不能怠慢了凌小姐,是以求着太皇太后格外开恩,这才赏下一个机会。”
“这……”昭云面露难色,“昭云才疏学浅,样貌粗陋,怎能污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眼……”
话没说完,“哐当——”一声。兰水柔重重的将手里的茶杯撂到桌上,温热的茶水四溅。
“凌小姐,莫不是要违逆太皇太后?”
“昭云不敢!”昭云赶紧起身离坐,双膝跪倒。
兰水柔面色和缓下来,柔声说道,“罢了!本夫人来此就是通知你一声,你仔细准备就好。”边说,边扶着绿翘的手缓缓起身,理了理平滑的裙摆,袅袅婷婷的缓步离开。
待她出了门口,昭云这才站起身来。
兰家女人就是一个字,毛病!给她三分颜色就上大红!
说的好听是恩典,还不是憋着坏,想让她出丑?
昭云在心里嗤笑,咱们走着瞧!
瑶光阁。
商无瑕一人面对整桌美味佳肴,独自用膳。
偌大的瑶光阁里,只有他一人。
吃的差不多,越人敲门进来。
商无瑕看也没看,就知是他,头也没抬,随意问道,“小妖妇今天去野丫头那儿了?”放下筷子,拿起漱口水漱了漱口。
越人捧起细瓷小痰盂送到商无瑕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