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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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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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来。见徐汝愚心情恶劣至此,晓得平日法子此时亦不能开解他,一时站在他的身侧不知如何是好。

想起幼时流离失所的生活,想起自己领着只有十岁的季道在平邑乞食的凄楚,一时怔在那里,长吁短叹起来。

正是他的长吁短叹,将徐汝愚的注意力给引回来。张仲道就是处在绝境,也要粗豪求快,不愿假色言辞,何曾有如此情长气短的样子。

徐汝愚晓得他外表粗豪,内中却是个有容甚多的人,只不屑于泄于别人知道,自己与他数度死生,方能被他接纳为兄弟,对他内心曲折却也所知不多,暗道:谁不曾有自己的秘辛,我又何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呢。也就默然无语,见天将放光,不便于白日赶路,便寻了一处隐蔽处,两人各自坐下陷入沉思之中。

徐汝愚欲要将一切全然想透,但是这又如何能够做到。他最亲的人中,父亲徐行、义父吴储、干爹陈昂莫不是对他影响至深,而这三人的思想却截然不同,徐行悲天悯人,无欲无求,身遭暴军屠戮之际,还是要徐汝愚莫被仇恨蒙蔽的心性;吴储快意恩仇,为报家仇族恨,不惜大肆杀戮,对徐行的那种避世胸襟不屑一顾;陈昂却是宗族世家的代表人物之一,为人处事,处处代表家族的利益,有力改良世家恶俗,却无力作为。徐汝愚虽说聪颖绝伦,但终究涉世未深,无法洞悉世情,当然无法去辨别三人思想的优劣,却是徐行对他影响最深,也更近他的本性,但是事到临头,如昨日那般绝决的行事,又让他陷入迷惘之中,不知如何自处。

不觉乌沉月升,野梅虬枝乱伸,疏影横斜,一阵风过,梅朵如雨洒落,向两人袭去。

张仲道犹有未觉,徐汝愚攸的抽出长剑,乱刺花雨之中,未见他释出丹息将梅朵逼散,只是在梅朵及身一瞬,剑攸然不知从何处如蛇信吐出,点在其上,梅朵顿成齑粉,四处弥漫。

张仲道见了骇然失色,寻常击剑,即使敛息不出,剑划空处,也会荡将出风势来,出剑愈快,风势愈疾。徐汝愚都是在梅朵及身的一刻,悉数将之击为齑粉,可见他出剑有多迅疾,月下只余一团微芒闪夺不已,不停飘落的梅朵却未受其碍,依旧飘飘荡荡,洒入微弱光团之中,又从光团飘逸奇郁的梅香来。张仲道知道这是梅朵变为微未之后,直扑入他的鼻膜所至。见徐汝愚如此迅疾的出剑,非但没有兴起风势,仿佛每一剑幻作无数剑早就存在那处一般,就是击碎梅朵之际,也无半丝丹息释出。

寻常出招,丹息无可避免的要溢离出体外,溢离出体外的丹息并不立即消散在空处,因为与体内丹息同源而生,与之相即相离,形成武人外在的势。

徐汝愚现在出剑可以说毫无“势”可言,却出奇的给张仲道巨大的压迫,不禁要溢息生势与之对抗。张仲道见了不禁技痒,欲要抽剑逼上,却见徐汝愚攸然止住,刺剑在地,随之颓然跪倒,一线血箭喷出口来,化为红雨,散于花雨之中。

徐汝愚抬起满布泪痕的脸,望向张仲道:“我是否错了?”声音黯淡到极点,在诡奇的异香中,分外让人心痛。

张仲道见他心中的矛盾竟伤己如此,酸楚涌来,别过头去,不忍睹视。

一时眉月诡艳,星如兽眼,花雨洒落,飘香远荡。

徐汝愚又咯出一口血,跌坐在地,一种四年来被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痛楚,那种因徐行、吴储相继离他而去的痛楚,重新弥漫上他的心头,只觉自己数年时光未曾长大,只觉幼黎还在面前要把他揽入怀中,一伸手却落在空处,一头栽倒在地,难过得痛哭出来。

喃喃自语道:“幼黎姐,你在哪里?”缓缓起身,四处张顾,眸光渐迷。

张仲道见他为心魔所侵,骇然失色,欲要去抚他,却给他一掌逼开,掌势之盛,令张仲道大吃一惊,堪堪避过,却见徐汝愚掉头向西奔去,烟云一般卷掠向远方。

张仲道怕生出意外,急向他追去,虽说他功力要强于徐汝愚许多,可惜不擅长轻身术。他本是陈族旁系子弟,所习的武学也不是陈族中最精微的技艺,只是他天资过人,加之勤勉不缀,这才使他有如此成就。徐汝愚被心魔魇住,步云术却在无意无觉间催发到极至,两人一落一涨,张仲道竟不能追上他,奔走不到一个时辰,就完全失去徐汝愚的踪影,又四处奔走寻找,直到天明,还是未能发现徐汝愚的踪迹,才颓然放弃。

张仲道想到他经过昨日大战武功又有突破,想来自保不成问题,就怕他心志未复的时候遭遇敌军,决定回新丰打探消息,若是在新丰一带的敌军无甚动静,徐汝愚也应平安无事了。

陈昂听方肃说张仲道一人返回,惊得手中热茶洒得一身也未察觉,急奔出去,抓住张仲道的手臂说道:“汝愚怎么了?”

张仲道将详情细细说出,方肃在旁说道:“敌营一直未有动静,想来徐汝愚现在还是平安的。”

陈昂担忧之色未减,紧蹙眉头,将张仲道延入内厅,除方肃外,将杂人摒去,将徐汝愚的身世详说给两人听,有些也方肃也闻所未闻。

陈昂叹息道:“徐汝愚是幽冀北静郡王的第二顺位继承人,这个秘密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月前去信北静郡王详告一切,北静王来信说,别鹤老人让徐汝愚东海事后前去别鹤山庄一行,意间是要将他立为世子。”

张仲道与方肃两人都未想到会是如此,惊诧万分,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昂徐徐说道:“我本欲将漱玉嫁于他,日后也将陈族托责于他。现在新朝明存实亡,群雄割据争战数十年不休,只要徐汝愚掌握东海、幽冀两家的势力,再加上他本身惊天的绝世才华,天下重新一统的气机将出现在他的身上。”

张仲道与方肃未曾想到陈昂原来心中做这种打算,想想也是,陈昂几将族中可抽出的一切好手俱安排在青凤营中,此举便有要成就他的威名的用意在内。徐汝愚数月来能百战百胜,与他本身绝世的才华无可分割,但一支强大如斯的战力也功不可没。

陈昂颓然坐回椅子当中,双肩拢搭,全然不复有当代绝世高手的模样,沙哑声线凄楚:“从昨日起,我就知道汝愚绝对不会照我们为他设计好的路走下去,哪怕日后会是高高在上惟一一人,他也不会。”

陈昂缓缓抬头看张仲道,问他:“仲道,你日后有何打算,若是愿意回来,青凤营就拜托你了。”

张仲道微微摇头,说道:“徐汝愚走前留下的信,我能否看看,若是里面有我能做的,我愿意稍尽微薄。”

陈昂叫方肃将信取来,张仲道将之展开,既无台甫,也无具名,通篇一贯而下,乃时徐汝愚对东海战局的认识。

“伊翰文、阴维秀兵临城下,可想泰如局势已至最后关头,梅、席两家相争,不出此月当有分晓,若是让席家议降,可延稍许时日。寒冬将至,大雪飘覆,不利野外作战,许伯当应当奈不得拖延至明年春另生变故。公良友琴应不会迟于下月下旬登陆东海。若能将梅席两家决战拖延至下月,东海危局尚有一线生机。

父亲曾言,战术之利未关大局,若是要解东海之危,需在整个东海战局与之较量,方有可解之处。半年来,时时微挫青州军,实是要让伊崇武无功而返,将伊翰文推出来。伊翰文,伊周武之长子,庶出,不为伊周武所喜,虽才盖一族,然军权、政权悉被伊周武掳夺,此时他兵权在握,当不会再轻易交回,表面他与青州为一体,实则独立于青州之外。

此事可用,东海可安。若能逼他拥兵自重,与青州争锋相对,必有求于宛陵,两相媾和,宛陵诸军方能脱身南下,解决雍扬之围。”

看到这里,张仲道才完全明白陈昂何以说天下一统的机遇会落在徐汝愚的身上,徐汝愚通过一支千余人的青凤精骑,慢慢将许伯当的杀局解出一线生机来。徐汝愚每回扰袭青州军,总不下重击,张仲道还有不解,他只淡言:“把小狼打得太惨,老狼亲自窜出来就不妙,换另外一只小狼来就好。”是啊,只要伊翰文拥兵自立,东海就会出现缓机。

“可是如何才能逼他拥兵自力?”张仲道喃喃自问,俄尔想定,跪向陈昂,说道:“请族主授予仲道惊神诀。”

陈昂、方肃闻言俱是一惊,转念便明白他的意思。

陈昂说道:“你虽武勇过人,但要在近期内突破达到伊周武的那重境界,却是做不到的。”

张仲道神色坚定的说:“只要伊周武身受重伤,伊翰文便会少了这层顾忌。”

陈昂说道:“你去还不如我去。”

张仲道摇头说:“与伊翰文议和之后,还需族主主持大局,宛陵真正的大敌是公良友琴啊。”

陈昂颓然道:“你晚上来我静室吧。”

第六章 荒原悟道

徐汝愚只觉得要远离东海才能让内心平静下来,也不理张仲道在后面呼唤、追赶,一气发足向西狂奔,遇到坞堡、军营便绕避而过,而不是张仲道担心的那样心志尽丧。这一跑直至天光熹微才停歇下来,抬眼四望,都是陌生的景致,想想自己一夜奔行,疾若奔马,离开新丰怕有三百余里的路程。心中打定主意不再理睬东海乱局,暗道:要争就让你们争去吧,不是这家兴就是那家亡,又关我什么事,父亲常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又何苦掺合在内?

徐汝愚半年前离开幼黎花舫时跃跃欲试的心情,现在已荡然无存,只觉得寻着幼黎她们才能重拾往日快乐,如此想定,也顾不得青袄汗湿,继续振作精神向西行走,寻了一处清溪,合掌捧起冰冷的溪水浇在脸上,又喝了几口,终觉不过隐,将嘴按进水里,一顿牛饮,只觉畅快无比,奔走一夜的疲倦消去不少。

心中默忆昨夜随性所发的刺梅剑术,嘴角边不觉露出一丝笑意。梅朵柔弱无力洒落,但还是在及体之前被他的内识捕捉住踪迹,攸然发剑击去,为免剑势将之荡开,徐汝愚敛住丹息,蓄在持剑手臂经脉之中,却不贯注到剑身。丹息长久蓄于百骸,不经周天运转,对本身会反噬,徐汝愚皆不顾得这些,只想击碎梅朵来渲泄心中的隐痛,挥剑越是顺畅,手臂之间积蓄的丹息已远远超过平日水准,鼓荡奔涌,无法自制,那一刻,徐汝愚只想了结自已,非但未将丹息击出,反而回攻自身,导致他受伤喷血。

心想:五觉归心的境界可让我凭借内识捕捉任何一处的攻势,丹息内敛不发,却使自己动作越发灵活,许多奇诡的空处都能后发先至,防守已不成问题,积蓄的丹息一击若中,只要敌人不是高过我太多,定然会饮恨我的剑下。

徐汝愚经脉破而后立,五年来经过先天丹息滋养修护,强韧之处,强过常人太多,若无利刃加身,天下能仅凭丹息置其于死地的人已然不多,根本不畏蓄积的丹息反噬会伤了自己,这招对他来说,将是以弱击强的一招,若是敌人强过太多,又是相当完美的防守招式,徐汝愚想到得意处,嘴角上扬,往日心郁现时一齐隐去,扯过一支苦枝,随性舞弄起来,觉得手臂中积蓄的丹息渐不能自制,一齐注入苦枝之中。苦枝耐不住如此强的丹息,顿时化为齑粉,飘飘荡荡的洒落下来。

这么强的丹息骤然注入,就是钢剑也无法承受,徐汝愚一时间很是失望,想得如此妙处,却全不实用,望着手中残留的粉末,想起自己刚刚得意忘形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生无趣,心中起恼,运劲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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