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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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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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铁蕊一脸厌恶,瞟了一眼万嵘,道:“都尉自有分辨,何用你来置喙?”

万嵘粗面涨红,欲争言,却给沈德潜拉了一下袍角,忿忿退到一边。

沈德潜道:“公良友琴明明是退了,都尉大人一言不发,难怪下面的困惑。”探头向里望去,却见里间灯也未点亮,连徐汝愚身影在哪个角落也看不清,更不用说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陈子方欲推门进去,却给江凌天轻轻挡住。

“都尉何时不是洞察先机,屡有妙策?陈大人还是静待都尉训令吧。”

“洞察先机”,梅铁蕊、万嵘、沈德潜等人听了神色俱是一凛,虽说稍纵即逝,却瞒不过江凌天一双锐眼。

万嵘哈哈笑道:“洞察先机,江大人把都尉说得太玄乎了吧?”

梅铁蕊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方收起狂妄的姿态,神色却莫名紧张起来,睁眼望向偏厅大门。朱红的大门在残月清辉映照之下,显得清幽诡异,万嵘一阵心紧,偏过身去看城下如雪如银的沙土。

徐汝愚在厅内唤江凌天。

江凌天推门进出,只见暗夜中徐汝愚眸光尤为清亮,若藏在深潭中的星子。

“万嵘对那十多个守城军士背后下毒手。我已让丁政潜出城去了。”

“丁政揭开裹尸布,我便知道了。”

“哦。”

“死者耳根穴筋肉纠结,显是死时颈下脊椎三寸处创痛难当。城头遗尸向来都是由民夫搬运,何需劳动万嵘手下一个左尉?丁政当时若将此事揭穿,万嵘当场非反了不可,所以我才喝止他,吓着他了吧?”

“我跟他解释过了。想不到你洞悉一切了。”

“万嵘一个莽夫,想在我面前做得滴水不露,哼,他还稍歉火候。那十余屈死的军士,你日后对他们的家眷要多加照料,可恨我无法还他们公道。”

“只是那十多个军士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呢?”

“哼,公良友琴今日突然撤军,还不是他们与虎谋皮的结果?门外情形如何?”

“与你设想所差无几,只是想不到梅铁蕊也参与其中。”

“这有何想不到,梅家家主还是梅铁萼,梅铁蕊即使向着我们又能如何?”

“该如何处置?”

“我这有几封信,你速让人前去毗陵、泰如、白石寻找陈昂、张仲道、张季道、方肃等人。记住,除此四人莫让信落入他人之手,送信之人非你麾下死士不可。”

徐汝愚眸光一黯,立时一股忧伤弥漫于整个厅房,他无力的挥挥手说:“你去宣布贼寇败退吧。”

江凌天推开房门,望向门外守候的众将,说道:“都尉想休息一下。另外,将贼寇败退的消息宣布下去吧。”

城楼守卫的军士立时欢呼起来,欢呼一浪簇起一浪,立时整个北城陷入欢呼声的海洋中,不需片刻全城俱已通传“贼寇败退”的喜讯。

沈德潜悄悄拭去鼻头渗出的细汗,恭敬的说道:“一月来,事无巨细,都尉皆躬亲施行,劳累也在所难免,有劳梅将军领人在此卫护都尉,我等前去府署公干。”

梅立亭道:“都尉安危乃是小将职责所在,请诸位大人放心。”

徐汝愚耳中闻听满城的欢呼声,幽然自问:“真的是胜利了吗?”

徐汝愚枯坐至天明,方推开偏厅的房门。

峙守一夜的梅立亭此时依旧精神抖擞,见徐汝愚走去偏厅,说道:“梅大人过去看过你几次了。”

他终究没推门进来,徐汝愚心想。“哦”然一声表示知道了,说道:“立亭,你领将士们下去歇息吧,我独自去城中转转。”

窄巷高墙,将天空逼迫得也只有那窄窄的一带。石桥垂柳,流水曲幽,清水游鱼,粼粼水光,藏金藏银,不时有小如拇指的翠鸟从岸壁掠水飞出,一点涟漪悠悠扩散开去,竟让徐汝愚看呆了。

“青凤将军也有此闲情逸致,在此看水?”水如影由远走近,悠悠道。

“杀戮之身本无资格寄情于此,但也望山水淡泊心中杀意啊。”

“啊。”水如影未曾料得徐汝愚话中杀意如此之甚,沉颌并依在徐汝愚的身旁,一起向粼粼流水望去,明玉般光洁的面庞忧伤如故,秀如青山似的弯眉也结着万千浓愁。

“多谢如影姑娘琴声相伴月余。”

“能为雍扬尽一分力,如影心中欢喜,只是如影琴技拙劣,未必入得青凤将军的耳?”

“如影姑娘琴技怎能说……”徐汝愚语音嘎然而止,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别脸望向他处。

水如影心有不甘,泪光点点,继续说道:“如影自知琴技比不得琴仙子,但琴仙子那琴却是弹于霍家听的。”

“我与幼黎虽无山盟海誓,但都能明白对方的情意。那日我身陷魔障,未能询得真相,已是对她不住,怎会再胡思乱想?”

“你能肯定?”

“不管事实如何,我总需向幼黎当面问清楚。”

水如影清泪长坠,幽幽叹言:“我矢志献身于艺道,游走天下收集曲谱造访名家,为形势所迫与世家贵胄虚与委蛇,笑脸相陪,连自己难免也会轻视自己。幼黎也应是如此,你误会她了。”说罢,掩面离去,一脸谔然的袖儿紧跟在后面离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徐汝愚想起旧朝写艺工的一首诗来,心中暗叹:不知何时与你相逢?

第十一章 及笄之礼

徐汝愚于城中各处流连至午时,方返回挑明月楼。梁宝、褚文长正守在楼下,迎上来。

褚文长说道:“军探回报,公良友琴已撤出延陵军镇,近八万海寇正向延陵东侧的江港集结,已有大批海寇已登陆离开东海境,估计今晚入夜时分会全部撤离。”

徐汝愚未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许伯当的三万白石军并未进驻宿邑,直接取道返回白石了,其宿邑的五千守军也正逐步撤出。龙游、青埔两地的游骑都传来白石守军撤离的消息。”

“毗陵与泰如方面的消息?”

“斥侯还未返回,估计到明晨就会有确切消息传来。”

徐汝愚暗道:毗陵、泰如出现异常,宛陵前军必定流星快马通报雍扬,现在还没消息传来,毗陵、泰如之间的路途应当还是封锁之中。

徐汝愚说道:“我知道了,今日雨诺笄礼(十五岁),你与子方说声,你们师兄妹几人合凑一份礼也是要的。”

褚文长连应承下来离去。

徐汝愚拉过梁宝到一旁,问道:“你到城外打探如何?”

梁宝说道:“敌营各处,我都细细看了,贼寇挖的粪坑中只有北营东北一角数处近日粪便中杂有草藤。不过这事,你不要跟袖儿提起。”

徐汝愚哑然失笑,说道:“察敌之道,事无粗雅,怕袖儿取笑你是不是?好了,我不说出去就是。你从中看出什么?”

“公良友琴还未到缺粮的地步,前三日却尽遣杂食草藤的军士夺城,显是要我们误以为他昨夜撤退,乃是迫于粮草匮乏……”

徐汝愚拍拍他的肩头,轻声说道:“真不简单,你若有意军职,就留在雍扬吧,凌天会照顾你的。”

“先生我……”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现在还不能独当一面,回武陵山对你的族人也没有帮助,我离开雍扬后会让凌天与云伯继续指点你修炼。”

梁宝哽咽难言,只任清泪流落。

徐汝愚午间一直在楼中批阅公文,除了军情可上楼禀报外,其余人一概不见。

正看斜阳坠下城楼,江雨诺清亮甜美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梁宝,小愚哥哥呢?”

徐汝愚心中泛起暖意,笑盈盈的向楼下说道:“梁宝,让雨诺上来。”

江雨诺二三步跃上楼去,暗吐香舌,说道:“你现在可好,竟让我上楼来见你。”

“你不是没上过四楼吗,好意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却成我摆架子,好了我下去见你。”

江雨诺哪有下去的意思,随意翻动案牍上的书简,捧起一篇墨迹未干显是徐汝愚刚刚写就的策论看起。

徐汝愚低声说:“此间东西,看了只可对你哥一人说。”

江雨诺做一鬼脸,放下书简,说道:“我连我哥也不说。不过看起真没劲,什么军情十务,字我个个都认得,放在一起我就迷糊了。”

“粉白黛黑,施芳泽只,啊,今天是雨诺的笄礼,我差点忘了。”徐汝愚轻声笑起来。

江雨诺两靥生霞,羞然垂眉,忸怩娇柔的说道:“你明明知道,还故意逗人家。不管如何,你一定要来观礼。娘亲说了,女孩子家盘发及笄落在第一个男子眼中,那她以后夫君也会……”

“以后夫君也会什么?”徐汝愚笑道。

“你又逗我,我不跟你说的。”江雨诺捧着发烫的面颊冲下楼去,留下徐汝愚一阵爽朗的笑声。

江凌天一脸不解的上楼来,问道:“小丫头今天怎么害起羞来了?”

“她盛邀我为首观礼,你有何感慨?”

“啊,这死丫头,这么看不起亲哥哥。”

女子十五行笄礼,盘发及簪,第一个观礼的男子寄寓她日后夫君的形象,多由长辈男子担当首观礼者。

江凌天一脸苦相的望着徐汝愚,说道:“定是云娘唆使她的,唉。”

徐汝愚笑而不理,将梁宝的发现告诉他,说道:“城中一切依旧,不要松懈下来。”

江凌天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夸张的说道:“做你的敌人岂不是大号也不能放松?”

“你先回去吧,想必雍扬的蛇神猪怪都会借机拜会你这个新贵。”

江凌天一拍额头,道:“我正为此事躲过来,越山在那里顶着。”

徐汝愚情知他不耐高门习气,任他席地箕坐,索酒品尝,从书册堆里翻出一枚菱花古铜镜,想起“镜中拈花,水中捉月,觑得无由近得伊”的诗句来,置于江凌天眼前,说道:“晨间从市集掏得一枚古镜,你看如何?”

江凌天接过古意盎然的铜镜,一鉴清光流转,浅镂两句铭文:览镜执钗,操琴咏诗,翻看背面是精致镂刻的菱花,朴拙古色却难掩栩栩生意,赞道:“怎让你掏着这个宝贝,送于雨诺?”

“现在不送也不行了,她翻看了半天,我还能当作不知?”

江凌天虽见他做出心疼样子,却知道他专门于事务繁冗中抽出半日来为雨诺选置礼物,笑道:“这事得日后告诉雨诺,不然她今日会把我这个亲哥哥忘得一干二净。”

徐汝愚用一方碧罗轻绸将古镜包好,唤梁宝上来,让他带着与江凌天先去江府。

徐汝愚将手中公文批复完毕,方起身向碧晴巷踱步而去。

月上梢头,微风拂风花香暗袭,宵禁还未取消,街上寂无人踪,百步一盏风灯高悬,晃晃悠悠,将长街轻笼在幽晦的暗火中,拂动的树影不断拉长变短。徐汝愚想起幼时父亲与他在晋阳看过皮影戏来。

马蹄历历,乱踏街石,转过街角便看见梁宝驭马向自己驰来,嘴里还在埋怨:“先生,江家姑娘都出来看你几回了,你再不现身,梅大人就出动精卫营去缚你了。”

“我去了一趟北城。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那我陪你一齐走吧。”

徐汝愚止住正欲下马的梁宝,说道:“你先过去,我一个走过去就是,没几步路了。”

梁宝心想:师父大概是上我先去通传吧。不再执着,“得得”驾马离去。

徐汝愚遥遥看见江府了,衣甲鲜明的精卫守在朱红大门两侧,梅铁蕊、江凌天、云清虚等一干人俱候在大门,向自己这边望来。自己身处暗处,却对他们各人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徐汝愚心神一懈,暗道:终是安全抵达了。江雨诺这时从大门内探出头来,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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