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起好时,夜幕已慢慢布下。
“陈将军那边不知如何,若是把主力搬来支持,主营一空,宋境那边就麻烦了。”白玉堂轻轻树枝挑着篝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响声。
“追来的时候,我已经吩咐一下士赶回禀报陈将军情况,相信将军应该能够理解。”展昭一手搁在单膝上,也望向篝火上跳动的火星。
白玉堂闻言略微颔首,再看向展昭的时候,那个温润恬淡的人正用两指轻揉着眼角。
“怎么?累了?”
淡笑着摇头,“许是白日里晒的,不碍事。”
白玉堂忽而嘴角一勾,倾着脑袋拍拍自己的肩头,“累了靠这儿歇息罢。”
展昭眯着眼,“谢五爷关心,不用了。”
随手带起一根树一并挑着篝火,“展某怕一在那儿歇息就醒不来了。”
白玉堂笑得愈加张狂,“是醒不来,还是不想醒来啊?”
手腕一转,一点火星自篝火里飞了出去。
“——哇痛,猫儿你干吗拿火烫我啊。”
※※※※
冬季的漠北干燥寒冷,尤其是清早,凛冽的风虽不刺骨,却显得异常冰凉。
望着城楼下不远处一早便整装待发的宋军队伍,耶律集光抿起唇角,但淡淡呢喃,“展昭啊展昭,没想到一个朝廷的护卫亦能带兵若此,你又让我吃了一惊呢。”
得将若此,可抵三军。
“昭,你不是一直在令我吃惊的么……”
自什么时候开始呢,该是迎客宴那次罢,耶律集光一开始并不是一定要招募展昭,先前也只是听闻过南侠的传闻,若真是要招募大宋侠士,一时也不是非要先找他。可是,自那次宴会,那次敬酒,那一眼的深望又带过,他便对展昭这个人有了非同一般的感觉。所以,他放下招募他人的决定,千方百计要招展昭入麾。而之后的见面,每一次,都令他对展昭这个人有了更进一步且更令人震撼的认知。起初只是对能人贤士的欣赏,进而愈感惊叹,诧异,甚至使他二十余载平静的心竟起了波澜。对一个人,他从未如此执着过。
终是有不能改变的东西,比如立场,比如——信念。
他毕竟是一个将领,辽国的将军,他不能为一人而战,不能为自己而战,他的身后有一个国家。
既然如此,就由他,由他亲自去解决罢。
“楚凌,吩咐下面,出兵——”
※※※※
两军交战,尘沙飞散,号令不止,刀剑铿锵。
展昭与白玉堂在队伍中指挥作战,距离不近不远,可以在恰当的位置相互照应。马蹄声与金属交击声的混乱中,耳边忽而一阵列风,展昭闪身回击,剑气寒光之下,是耶律集光深沉依旧的英凛冷颜。
瞬地甩剑长击,剑气溢绽,溅出寒光四散——
“辽贼——”白玉堂策马挥剑而至,凌厉地一个劈剑,耶律集光一闪躲过,随后回身侧击,白玉堂仰身于马上,闪过狠击,接着就仰靠的姿势横剑一扫,耶律集光躲避及时,其马却生受一击,退后一个踉跄,白玉堂还欲逼上补招,一旁却几根冰针带风而至,转剑一挡,却让耶律集光后退几步立稳。
展昭随后上前助阵,耶律集光二人却愈打愈离开战场,几人亦战亦趋,耶律集光忽而退阵赶至战阵外界甚远,展昭一个策马追了过去,耶律集光却瞬地回身一击,力道甚深,展昭抵剑回力,后方忽而一道寒气,心想该是耶律楚凌的冰针,可现下状况已不及躲避——
“猫儿——”白玉堂跃身上前几个挑剑,冰针瞬间被甩开,却在同时,忽而颈上一刺——
蹙眉触颈,猛然回首道,“你——”
耶律楚凌轻笑,“白公子,你没有想到,小女子会同出两针吧?你挡了展昭的一根,还有一根却没有发现呢。”
耶律集光停下手来,望向耶律楚凌道,“你答应过了不使针的。”
“哥哥可知,这针上掺的是紫纹荆,中者可是……”忽而一笑,“对使针者……唯令是从呀。”
见展白二人一怔,耶律楚凌笑得愈深,“这可是帮哥哥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呢。”
耶律集光不作言语,望向展昭,但见他只是紧握缰绳,蹙眉凝望。
白玉堂此时已渐渐无了表情,眸子竟是淡望前方,立身于原地毫无动作。
“——那么,白公子,劳驾到小女子这边来。”幽幽的一声,传到白玉堂耳边竟使他开始有了动作——
只见白玉堂一手持剑,一手握鞘,竟真的一步步近至耶律楚凌跟前停了下来。
“怎么样?”耶律楚凌一边含笑一手轻轻伸向白玉堂毫无表情的俊颜。
“不怎么样。”
极近的一个声音,耶律楚凌心下猛紧间,白玉堂银光带风的画影已然瞬间搁在她的玉颈上,竟快得毫无知觉,只余下脖颈间刺骨的冰寒。
“你……”耶律楚凌惊得哑口。
“你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种东西可以解冰针的么。”白玉堂唇角勾出一个弧度。
公孙先生上次相救时便已制出冰针解药,可抵冰水溶解散化。这次当真是到了用处。
白玉堂望向展昭那边,“真是难演啊,要不是她说了那冰水里掺的是甚么,爷还不知怎么演呢。”
展昭蹙眉眯眼,“又没人叫你演。装得那么像,逼得我也要配合你的表情。”
白玉堂夸大弧度地一笑,耶律楚凌却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动手罢。”
白玉堂勾唇半晌,“不用了。”
耶律楚凌笑带苦涩,“真不愧是……小女子看上的人呢。”
却不知这里除了他们四人,竟从另一个方向出来一个身影——
那人携剑既快且准,直向白玉堂,近了才认出,那突袭之人竟是列貂——
白玉堂剑仍搁在耶律楚凌脖子上,待有所察觉,已是不及——
“玉堂——”
瞬间,已是血色飞溢——
殷红,刺眼绽散,弥漫视野——
恍然间,只听见耶律集光的一声嘶吼——
“楚凌——”
耶律楚凌软倒在疾冲而上的耶律集光旁,挡过了刺向白玉堂的一剑。
望着白玉堂怔然的俊颜,耶律楚凌竟然勾起一抹淡笑,气息已弱,却仍旧一字一句道:
“小女子……此生……只动过一次情,能够……殁于白公子……楚凌此生……了无遗憾……”
殁于白公子……是命,还是情?
白玉堂方欲张口,耶律楚凌却已眼睫轻阖,再无气息。
耶律集光猛地一挥剑,列貂顺势倒了下去,落地的瞬间,苦笑溢出,口中喃喃的,是不停的“鹰……”。
此番情意谁人晓,落于茫尘……谁人悼——
白玉堂怔立在原地,紧蹙眉头,并未举剑抵挡耶律集光忽然再次袭至的一剑——
“锵”的一声,挡住耶律集光的,是瞬间赶至的巨阙——
望着面前蓝衣人坚毅的双眸,耶律集光默然半晌,忽而一抹苦笑,缓缓地放下剑,一个松力,竟踉跄着后退几步,瘫坐在了荒地上。
望着那个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蓝衣,耶律集光忽而发现,无奈的,不仅仅是立场而已,若是能够为友,他也不可能得到他,得到那个如隔瀚海,怎也无法触及的存在。
因为在那抹深蓝的身旁有一抹缎白,不是在其前方领路指引,亦非在其后面予力支持,而是与其并肩前行,在风雨中勉励扶持共赴进退,那样的蓝与白,怕是再也无法在其间掺入任何颜色了罢——
思及此处,苦笑愈深。
楚凌,你亦知道了吗,所以你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
带上已无气息却淡笑犹挂的耶律楚凌,耶律集光缓缓走向远处的马匹。
“展昭,我不会再攻打大宋。可我不知道大辽的君主会不会再坚持。”
背向展白二人,耶律集光伫立足步。
“……谢将军成全。”
沉默了半晌,耶律集光沙哑着嗓子,“展昭,在下拜托一事。”
望了一眼白玉堂,见他手轻轻搭上展昭的肩,略作一个颔首。
“将军请言。”
耶律集光又沉默了一阵,“能否喊一声……在下的名……”
——集光,他要他喊他集光。
没有表明立场的“将军”,而是集光。
风在狂乱的沙尘中游走,掩盖住了彼此的距离,寂静的沉默后是一声沉稳清然的回应——
“耶律兄。”
茫茫然的大漠,阵阵狂风走沙,似乎只有这个声音异常清晰,回荡在整个空间——
溢出一抹涩然的笑,耶律集光轻微地一个颔首。
落寞的深青身影,在沙尘乱舞的大漠上渐行渐远。
耶律集光,他终于懂了,也许对于展昭,以一个武者的毅力与坚持,并不能主宰整个战场,但就信念这一点上,他就输了,输的狼狈彻底。信念,那个蓝衣人在回复在招纳时告诉他的信念。即使对于他这样地拜托,那个蓝衣的人依然能够坚持自己的立场与坚决,即使这样,他依旧很满足,至少,是“耶律兄”。而作为一国之将,他不能坚定自己的立场,他竟然因一个他国之士而有了动摇,就决定了他无法在决绝与宽待两方找到一个平衡点,这样一个左右摇摆的将军,与那个一直坚决毅然的蓝色身影,的确是无法可比。
以至于若干年后,故地重游,他再次经过这个曾经的战场,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这样的一场战争,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两军各自班师回朝,辽主对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加以追究耶律集光,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辽国的权势与地位,毕竟这样的一名能将,辽主也不想轻易与其对立。辽宋签立和约,大宋依旧按期对辽国进行岁贡,但数量趋向合理。从某种程度上确保了宋辽之间的和平。
※※※
数日后,开封的接风宴。
“那个,展护卫,白护卫到哪去啦?”赵虎一副热锅上的蚂蚁的表情。
“我也在找啊,好象方才就不见了——”张龙应声道。
“啊这怎么可以啊,他们是主角啊——”
此时的楼顶,却多了两个该在宴会上的人。
“猫儿,其实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
白玉堂站在展昭身后,嘴角挂着云淡风清的笑,看着那个迎向清风卓然而立的蓝衣。
“啊,什么?”
“那日,你为什么不愿喊他的名?”
展昭犹自笑了,爽朗而干净。他抬首望向湛蓝的苍穹,目光澄静而隽逸,好似在望一个穿越了朝野功名,是非官场,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地方,那里有一袭纯白的身影。
唇角是淡淡的弧度,逸如清风。
半晌,风中是他坚毅温和的回音——
“展某此生,只愿如此喊一人。”
几多红尘,共君不悔…
全文完…
后记
聪明而不狡猾;内敛而不深沈;温文而不懦弱;
谦和而不虚伪;坚毅而不固执;隐忍而不退缩。
对爱情谨慎坚定,对朋友信任宽容,对公义执着分明。
番外
聪明而不狡猾;内敛而不深沈;温文而不懦弱;
谦和而不虚伪;坚毅而不固执;隐忍而不退缩。
对爱情谨慎坚定,对朋友信任宽容,对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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