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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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江湖-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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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事已如此,他并不企求阿媛的谅解,他只是恨自己的命运,恨自己为什么遇上这种恩仇难辨,敌我难分的窝囊事,石穴独居十八年,对这个纷歧诡橘的世界,他实在了解得大少了。
  嗟叹一阵,正要举步,突然,身后有人低声叫道:“高少侠!”
  高翔骇然一惊,急忙旋身,只见密林中缓步走出一个人,白面长髯,一袭黑衫,背负长剑,竟是黄山擎天神剑黄承师。
  这位誉满武林的一代宗师会在林中出现,颇使高翔惊讶莫名,连忙抱拳道:“前辈也在这儿?”
  黄承师似是早在林子里,含笑弟视高翔,颔首道:“老夫向有晨起散步的习惯,这片林子既静又密,正是漫步消闲的好地方。”
  语声微顿,扫了高翔肩后革囊一眼,诧问道:“怎么?少侠携带行囊、包裹,难道要离开金家庄了?”
  高翔愧然垂首,道:“晚辈父仇在身,难作久留。”
  黄承师晤了一声,又问道:“那么,杨姑娘呢?”
  高翔惶恐答道:“她……她另外有事,已经先走了。”
  黄承师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不是老夫琐嘴,少侠满肩血仇,自应先以父仇为念,那儿女之情,总该视为次要,少年男女同行同上,虽可砒硕互勉,究竟容易分心旁骛。”
  他见高翔垂首无语,又微笑问道:“少侠仓促就道,难道对仇家踪迹,已经有什么线索了么?”
  高翔轻叹道:“不瞒老前辈说,晚辈正感茫无依从,正不知该从何处着手才对。”
  黄承师淡淡一笑,道:“好徒虽然狡诈,想必总不致毫无破绽痕迹可循,少侠业已智珠在握,怎么倒感无从着手呢?”
  高翔诧道:“智珠在握,晚辈不明白老前辈的意思……”
  黄承师笑道:“老夫说的,就是少侠身边那块银牌。”
  “银牌?”
  高翔猛然大吃一惊,不禁脱口问道:“老前辈你……你怎么知道银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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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屋瓦上的君子
 
  黄承师昂首望大,缓缓说道:“老夫卧室恰在少侠右邻,前天夜里,盛世充的话,老夫已经无意中听见了。”
  这解释,高翔如何肯信?
  他一扫黄承师身上黑衫和肩后长剑,不由的机拎怜从心底打了个寒唉,一错步,慌忙摘下筝囊,怒目喝道:“原来是你杀了他?”
  黄承师神情漠然,冷笑道:“老夫若要杀他,不过举手之劳。何须出手暗袭?”
  高翔扯开囊口,嗡然一声,拔出铁筝,沉声道:“你还想狡赖?凶手不是你,你为什么要窃听我们的谈话?盛大哥被害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现身援救?”
  他自从踏出后山石穴,这是第一次亮出铁筝,十八年来,虽未习练过铁筝招法,但一股激愤之情,却使他浑忘了利害情失,也忘了黄承师号称“擎天神剑”,名望武功,都不在他父亲九天云龙之下。
  铁筝出翼,音弦震荡,低嗡之声,夹着一缕劲风,已向黄承师拦腰扫了过去。
  黄承师肚腹微吸,脚跟半寸未动,上半身已向后疾移尺许,高翔一筝扫到,堪堪贴着他衣摆掠过,竟分毫也没有伤到他。
  高翔一出手便扑了空,怒吼一声,健腕一错一带,硕大的铁筝,登时半途顿止,变扫作砸,搂头又至,竟然快得无与伦比。
  黄承师脸色微变,右手大袖猛然拂出,一抬左腿,横跨了一大步,叱道:“住手!”
  铁筝被他一拂之力震歪少诗,重重砸在地上,“蓬”然一声暴响,只砸得落叶横飞,尘土四溅。
  高翔双手向怀里一收,第三次抡起铁筝,低吼道:“老贼,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承师冷冷笑道:“在你自负聪明,也不仔细想一想,老夫若是杀害盛世充的凶手,今天会向你不打自招吗?”
  高翔道:“谁知道你另有什么阴谋诡计!”
  黄承师气得摇摇头道:“蠢物!蠢物,当时老夫如果现身出手,事情一旦揭穿,今天你怎能平安出得金家庄!你不问皂白,但凭一己愚愤行事,今后随时都难逃毒手,九天云龙一代大侠,竟生出你这种愚不可及的儿子,当真令人扼腕浩叹!”
  高翔被他一顿骂,反而怔怔地忘了动手,许久,才喝问,道:“你且说说看,当时为什么不敢现身?”
  黄承师道:“实对你说吧!老夫隐身窗后,已从那人出剑手法,认出他的身份,有所顾忌,才忍而未出。”
  高翔倒退一大步,厉声道:“他是谁?”
  黄承师显得无比凝重,缓缓道:“那人虚伪奸诈,一派正气,老夫纵然说出来,只怕你也不会相信。”
  高翔冷笑道:“只要言之成理,为什么不信!是谁?你尽管说!”
  黄承师点了点头,这才一字一顿说道:“他就是少庄主史雄飞!”
  高翔骇然一震,不觉又倒退了一步,失声道:“怎么,会是他?”
  接着,恍然冷笑又道:“金家庄是武林中堂堂正派的一方雄主,老庄主和我爹爹又属知交,史雄飞是他老人家一手调教的嫡传弟子,怎会做出这种卑劣的事来?他若要杀害盛大哥,什么地方不好下手,偏偏选在自己庄内,难道是怕人不知道是他干的么?”
  黄承师道:“不怪你不信,当时连老夫也不肯相信,但事属亲目所见,焉能虚假?”
  高翔冷笑道:“我记得那人是用一副黑纱掩住面目,你从那里看出他是谁来?”
  黄承师道:“盛世充在你房中谈话的时候,老夫已发现他潜近窗下窃听,后来你们迫上屋顶,那人早已闪身躲在园角暗影中。当时他或许并无伤人的意图,只怪盛世充恰巧扑向他藏身之处,老夫亲见他闪射强光,拔剑出鞘,手法迅捷矫健,分明是金阳钟不传秘学‘追风剑法’。”
  高翔越发冷笑道:“既是金家秘学,你又怎么认得出来?”
  黄承师正色道:“老夫精研剑术几垂五十年,岂能辨认不出剑招门派出处?”
  高翔又道:“他出手之时,发射强光迷人双目,盛大哥连闪避尚且不及,你倒能看得清清楚楚?”
  黄承师道:“一出有心,一出无意,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高翔怒道:“你既然是有心人,当时怎不出声阻止,却在事后编谎言。告诉你,我不信!”
  黄承师冷冷说道:“老夫若告诉你,前天夜晚,金阳钟实际已经回到庄中,只怕你更是不肯相信了!”
  高翔骇然一跳,道:“什么?你说金伯父前天夜晚已经回庄,却到昨天上午才能跟我们见面?”
  黄承师道:“一点也不错,而且,他返庄之时,犹在盛世充被害以前,单人独骑从庄后一条隐密小道悄然而人,迎接他的只有一个史雄飞,师徒二人,曾在庄后密谈了许久……”
  “难道又是你亲眼看见?”
  “正是老夫亲目所视。”
  “嘿!”
  高翔怒极反笑,嗤道:“居然越说越玄了,依你这般说来,盛大哥虽系死在史雄飞手中,简直就是金伯父在幕后指使的了?”
  黄承师脸色凝重,接口道:“正有此可能。”
  高翔冷笑道:“你只知编织别人的故事,竟忘了替自己也谎造一篇,难道你专程到开封府来,就是为了窥人隐私,制造谎言?”
  黄承师咱叹道:“老夫言出挚诚,信与不信,自难勉强。但你身边那面银牌,乃是极为紧要之物,幸则藉此查出父仇端倪,不幸则招来飞祸,老夫言尽于此,是福是祸,全在你自处。”
  说罢,拂袖便欲离去。
  高翔疾摆铁筝,沉声喝道:“话未说明,就想抽身一走吗?”
  黄承师晒然道:“老夫闯荡天下,还没听说谁能拦得住。”一抖大袖,身形已冲天拔起。
  高翔大喝一声,抡动铁筝,凌空猛扫,身侧几棵小树,应手俱断。
  那黄承师轻笑声中,大袖挥起,双掌迎胸一封,筝掌相触,“嗡”地一声闷响。
  只见他身形疾翻,脚下微微在一棵大树树干上一借力,竟从高翔头顶上四尺高处飞掠而过,一连几闪,便隐人层层密林中不见了。
  高翔一怔之下,突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这身法怎会和噶峰上那白衣蒙面人有些相像?”
  心念微动,扭头便追,但那片林子既浓又密,一口气迫了将近百余丈,触目全是密密麻麻的树林,那里还有黄承师的人影。
  高翔心知无法追上,黯然停了下来,脑海中,不期又生出许多疑团来:“黑衣,长剑,临去身法……黄承师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启人怀疑。但是,他若就是杀害桑、柳两位师怕和旋风掌盛世充的凶手,为什么故意在林中现身,告诉自己这番嫁祸东吴的鬼话?
  他口口声声指责金阳钟和史雄飞涉嫌甚重,这固然可以解释是存心挑拨高家和金府的感情,欲使自己步人歧途,然而,他一连几次提到那面银牌,目的又何在呢?
  假如说他杀害盛世充是为了那面银牌,得手之后,却并没有将牌夺走,现在,分明知道银牌在我的身上,竟然也毫无出手强夺的意思,他为了银牌杀害盛世充,却告诫我要谨慎保管,这道理简直大令人不解了。
  高翔虽自负聪明,苦思良久,仍然想不出原因安在?再细细回味黄承师所说的一番话,则金阳钟和史雄飞的确难脱罪嫌,如果真如黄承师所说,金阳钟夜间已经返庄,却等到第二天才跟众人见面,这份嫌疑,就更重了。
  这些错综复杂的演变,仿佛每一个人都难脱嫌疑,却又好像都不可能是自己要寻的仇人,他真正陷入了迷茫的罗网中。
  折腾许久,天已近午,高翔穿林而行,绕过金家庄,午牌初刻,抵达庄后,略一注目,果然看见一条婉蜒曲折的隐蔽小径,可以直达后庄一扇侧门。
  他小心翼翼地审查着小径,果然发现小径上有两行清晰的蹄印,蹄端方向,的确指向后庄;而且,那蹄印显然是一二日内新留下的痕迹。
  这样看来,黄承师的话竟是真的?
  他不禁痛苦地摇摇头,把纷杂的思绪整理出一个大概:最初涉嫌显著的,只是阴阳双剑,接着,阿媛又提出史雄飞,昨夜书房一夕深谈,加上一个冷面阎罗谷元亮,甚至神丐符登和行动诡秘的高升也卷人嫌疑,如今更多了擎天神剑黄承师以及玉笔神君金阳钟。前后已有七八人之多,而这些人,不是侠名远播的武林大侠,便是父亲生前知友故交,遵然之间,扑朔迷离,都变成了阴残狠毒的凶手,这是多么可笑而又可怕的怪事了。
  他遥望巍峨宏大的金家庄院,再加顾身后,颇生茫然之感,长叹一声,颓废地坐在林边一块大石上,双手支颜,默默地沉思,沉思……
  正想着,忽然瞥见远处有白影一晃。
  高翔目光锐利,一仰头,已看见金家庄后那扇侧门已悄然开启,门中轻轻闪出两骑骏马,马上一白一绿,似是两个年轻少女。
  他连忙转身躲进林中,凝目望去,那两骑已风驰电奔循小径疾驰而来。
  待他看清马上那两个少女面庞,不觉暗吃一惊,你道是谁?原来竟是金凤仪和婢女春兰呢!
  两骑快马奔腾如飞,转瞬间已从林边掠过,高翔藏身林中,清清楚楚看见金凤仪一身劲装,神色一片凝重,春兰仍是那身翠丝衫裙,肩插长剑,鞍前还系着一只沉重的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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