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状闪电 刘慈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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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状闪电 刘慈欣-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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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看这个,一种液体,喷洒后可使路面变得光滑而不可通行;这个,一种能使车辆和坦克发动机熄火的气体;这个就不太有趣了:一台激光器,可像电视显象管上的电子枪那样扫描一个区域,使身处这个区域内的所有人暂时或永久使命……”
林云的举动让我很吃惊:似乎他们的信息系统中的任何东西都可以随便调出来给外人看。
  “我们是生产概念的,这些概念大部分都没用,有些甚至看上去像个玩笑,但其中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有可能变成现实,就很有意义了。”
  “那么这是个思想库。”
  “可以这么说。我所在的这个部门的工作,就是从这些想法中发现可行的,并着手进一步的研究,有时这种研究可能深入到相当的程度,比如我们马上要谈的雷电武器系统。”
她这么快就谈到了高波想知道的东西是个好兆头,不过我还是问了她另外一个让我很好奇的的问题:   “这里的那些西方军官是怎么回事?”
  “访问学者。武器研究是一门科学,也需要交流。新概念武器离实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它只是一个概念。这个领域最需要的是思想活跃,需要大量的信息和各种思想的碰撞,交流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那就是说,你们也向对方派过访问学者。”
  “两年前从泰山回来,我就到欧洲和北美,作为访问学者在他们的新概念武器开发机构呆了三个月,他们哪个机构叫做武器系统超前评估委员会,在肯尼迪时代就有了……你这两年怎么样,还是每天追踪球状闪电吗?”
  我说:“当然,我还能干什么,不过目前只能从纸上追踪。”
  “那我送你一份礼物吧,”她说着又移动鼠标从电脑中找什么,“这是一份球状闪电的目击者的叙述记录。”
  我不以为然地说:“这类东西我见过上千份了。”
  “但这份不一样。”林云说着,屏幕上出现一段录象:在一个林间空地上,有一架军用直升机,直升机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陆军作训服的林云,另一个穿着轻便飞行服,显然是这架直升机的驾驶员,后面的远景中还可以看到几个升上半空的气球。林云介绍说:“这是王松林上尉 ,陆航的直升机驾驶员。”
  接着我听到了录象中林云的话音:“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给我那位朋友。”
  上尉说:“好吧。我是说我哪次见到的绝对是你说的那种东西。那是1998年长江抗洪的时候,我出航去灾区空投抢险物资,在700米的高度,不小心飞进了一片雷暴云,这是绝对的禁飞区,但我一时转不出来了。当时云中的乱流使飞机像一片风中的树叶上下颠簸,我的头一下字撞到舱盖上;大部分的仪表指针胡乱抖动,无线电里什么都听不清。外面黑乎乎的,突然亮起一道闪电,然后我就看到了它,有篮球大小,发出橘红色的光,它一出现,无线电里的干扰声猛然增大了……”
  “注意听下面的话!”林云提醒我。
  “……那光球绕着机体飘,飘得不太快,先是从机头绕到机尾,然后又垂直着上升穿过旋翼,又再次穿过旋翼降到机腹下,就这么飘了有半分钟,突然不见了。”
  “等等,回放一下这段!”我喊道。正如林云所说,这个目击记录确实有不寻常之处。
录象回放了,放完这段后接下去,画面中的林云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你当时是飞着还是悬停着?”
  “我会在雷暴云中悬停吗?当然是飞着,速度至少有400,我在找云的出口。”
  “你肯定记错了,你当时应该是悬停着的,否则就不对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邪门就邪门在这,那东西根本不受气流的影响!就算我记错了或当时有错觉,但旋翼可是一直转着,那气流也是很大的,再说空中没有风吗?可那个火球就那么慢悠悠地围着机体转,算上相对速度,它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但它绝对不受气流影响!”
  “这确实是个重要信息!”我说,“以前许多记载中也看了一些这方面的迹象,比如有目击记载说球状闪电从门或窗户中飞出室内时,风正从外面刮进来;还有的目击记录直接描述球状闪电逆风飞行,但都不如这次目击这样真实可信。如果球状闪电的运动真的不受气流影响,那它是等离子体的说法就站不住脚了,而这是目前大部分球状闪电理论的基础。我能见见那个飞行员吗?”
林云轻轻摇摇头:“不可能了。好了,我们谈正事吧。首先我要让你看看我们这两年都干了什么。”她说完就拿起电话来,像在联系什么参观之类的事。看来完成高波的任务是轻而易举的了,我便打量起林云的办公桌来。
  我首先看到一张合影照片,是林云与几个海军陆战队员的合影,他们都穿着陆战队蓝白相间的迷彩服,林云是其中惟一的女性,看上去年纪还很小,一脸稚气,像抱小狗似的把冲锋枪抱在胸前。他们背后的海面上有几艘登陆艇,附近还有爆炸后的残烟。
  我接这被另一张照片吸引了,这是一位年轻的海军上校,很帅,也很有气质,背景是常在媒体上出项的珠峰号航母的高大塔岛。我立刻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欲望,想问林云这是谁,但还是克制住了。
  这时林云打完了电话,对我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们这两年不是成果的成果。”
  我们出去乘电梯下楼,路上林云说:“两年来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搞雷电武器,搞了两个分项目,但都不成功,现在这个项目已经别撤消了。这个武器系统是新概念走得最远投入最多的一个,可结果很惨。”
  进入门厅后,我注意到许多人都向林云微笑和达招呼,我有一种知觉:她的身份似乎超出了一名少校。
  出门后,林云把我带上了一辆小汽车,与她并排坐在前排座位时,我又闻到了那雨后青草淡淡的苦香,令我心旷神怡,但这时那香味更加飘渺,像万里晴空中的最后一抹淡云,像幽深空谷中转瞬即逝的铃声。为了捕捉到它,我的鼻翼不由抽动了两下。
  “喜欢这香水吗?”林云微笑着看了我一眼说。
  “啊……哦,部队上不是不让用香水吗?”我傻傻地问。
  “有时也可以。”
  她带着那动人的微笑发动了车子。我对车窗上挂着的一件小饰物产生了兴趣:那是一段竹子,有两节,手指粗细,还带着一根枝叶,造型和有韵味,我感兴趣是因为竹节和叶子已经完全枯黄,竹节在北方干燥的空气中都裂开了几条细缝,显然很旧了,她仍将它挂到这样显著的位置,竹子里很可能有一段故事。我伸出手去,想把它取下来细看,却被林云抓住了手腕,她的手纤细白皙,却出奇的有力,但把我的手按下后这股力道很快小时,只剩下令我心跳的柔软和温暖。
  “那是一颗地雷。”她平静的说。
  我吃惊地看着她,又看看那段似乎绝对无害的竹子,难以置信。
  “是一枚防步兵雷,结构很简单:下面的一节装炸药,上面那节装触发引信,那音信实际上就是一根很小的柔性撞针和一段橡皮筋。竹子被踩后发生变形,撞针就弹下来了。”
  “这……哪来的?”
  “八十年代初在广西前线缴获的,很经典的创造,成本低到二踢脚的水平,造成的杀伤力却很大,而且由于金属部分很少,普通探雷器一般测不出来,让工兵很头疼,外形隐蔽,布设时不用掩埋,撒到地上就行,当时越军一大就是几万枚。”
  “真不敢相信,这么小的东西能炸死人?”
  “一般炸不死人的,但炸掉半只脚或一条小腿是没问题的,在对敌方争斗力的削减上,这种致伤武器比致死武器效率更高。”
  这个打动我的心的美丽女孩就这样平静地谈着流血和死亡,像别的同龄女孩讨论化妆品一样,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谁又能说清楚,这是不是她那让我心动的美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它还能爆炸吗?”我指指竹子问。
  “应该能吧。不过这么多年,也可能推动撞针的橡皮筋老化了。”
  我大惊失色:“什么!你是说它……它还……”
  “是的,它还处于击发状态,撞针是拉紧的,所以不恩能够碰。”
  “这……也太危险了!”我恐惧地盯着眼前那根在车窗玻璃上晃动的竹子说。
  林云清澈的双眼平静的注视着前方,过了很长时间后才轻声说:“我喜欢这种感觉。”
  “对武器感兴趣吗?”林云问我,也许只是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小时候感兴趣,那时一看到武器就眼睛一亮,大多数男孩都是这样……我们还是少谈武器吧,知道一个男人向一位女士请教武器知识是什么感觉吗?”
  “你不觉得它们有一种超凡的美吗?”她指指竹雷,“多么精致的一件艺术品。”
  “我承认,武器确实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美感,可这种美是建立在杀人的基础上的,如果这根竹子只是一根竹子,那种美感也就荡然无存了。”
  “你是否想过,为什么杀人这种最残酷的事竟能带来美呢?”
  “这确实是个很深刻的问题,我不精于这方面的思考。”
  汽车拐上了一条很窄的公路,林云接着说:“其实,一种事物的美可以同它的实际功能完全分离,比如邮票,在集邮者的眼中它的实际功能是无关紧要的。”
  “那么对你来说,研制武器是为了它的美呢还是实际功能?”
  话一出口,我立刻觉得问得太唐突了。林云又是用微微一笑代替了回答,她的许多方面对我都是一个谜。
  “你是那种被某件事占据了全部生活的人。”林云说。
  “你不是吗?”
  “恩,也是的。”
  之后我们就沉默了。
  汽车在穿过一片果园后停了下来,这时刚才看去还很远的山脉现在已近在眼前。在山脚有一片被铁栅栏围起来的区域,里面大部分是有些残草的空地,在一角有一片小小的建筑群,那建筑群是由一幢外形像大型库房一样的宽顶建筑和三幢四层楼房组成的,在楼前停着两架军用直升机。我想起来了,那个球状闪电目击者的录象就是在这拍摄的。这里就是雷电武器的试验基地,同新概念大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戒备森严。在其中的一幢楼房中,我们见到了基地负责人,一位名叫许文诚的空军大校,看上去很憨厚的样子。当林云介绍完他的名字后,我知道这位负责人是国内专门研究雷电的科学家之一,常常在国内外学术刊物上看到他的论文,他的名字我很熟,但从未见过面,更不知道他是个军人。
  大校对林云说:“小林,人家又催我们撤摊了,请你在上边再努力一下。”我观察到,他对林云的态度不像是上级对下级的,多了一些谨慎和客气。
  林云摇摇头说:“就我们这结果,开不了口的。咱们要坚持!”她的口气也不像下级对上级。
  “这不是坚持的事啊,现在有在总装备部在那顶着,但也长不了。”
  “我们新概念那边现在也想尽快拿出一些东西来,至少是理论上的。这是雷电研究所的陈博士。”
大校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说:“我们两家要是早些合作,事情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今天我们让你看的东西,对任何搞雷电研究的人来说都是很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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