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组装卡子把盘固定在台子上,拧紧螺丝。这样,凹版印刷机就组装完毕了。
    “没有多什么零件吧?”
    阿宏像是故意似的嚷嚷道,边四下里张望着。
    “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宏英先生。像我这老手怎么会……”
    “这是什么呀?”
    阿宏说着,从地板上直起腰来,右手摄着伸到我鼻子底下,张开来一看,原来是个螺丝钉。
    幸绪把手放在额头上,夸张地大叹了口气。
    “完了完了,得从头干了吧。”
    “晦,咱们反正有的是时间嘛。慢慢来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很快,我们就没有那么充足的时间了。
    第二天,我被幸绪打来的电话给吵醒了。
    “喂喂,看今早的报纸了没?”
    “什么报纸,工厂里多的是,都被用来造纸了。”
    庆祝开工的酒还在起作用。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就听幸绪大声叫着,仿佛要把我击倒在地似的。
    “那么,你马上打开电视!NHK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我踢了身旁鼾声如雷的阿宏一脚,然后爬了起来,按幸绪所说的打开电视,调好频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宏抱着毛毯起了床。他盯着电视画面,腥松的睡眼一下子睁大了。我也睡意全无了。
    幸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
    “怎么办,这下子……喂,你在听吗?”
    没怎么听。为什么呢,因为我的耳朵早就被播音员的声音吸引过去了。
    播音员一脸的不知道我们现在有多震惊,语调平平地念着播音稿。
    “……作为两行之间长年悬而未决的不良债权问题,已经初见眉目了。由于大裁员和废除分行等原因导致的经营体制的衰弱进一步加剧,因此,两行现在在建立新体制方面意见达成一致。此次帝都银行和南西银行的合并,意味着一个存款额高居全国第四位的大银行,将在明年春天就早早地诞生了……”
    也就是说,到了明年三月五日,我们要讨还血债的帝都银行就会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
    手机铃响了。
    “喂……”
    这声音听着不太耳熟。
    “请问是洞口慎吾先生吗?”
    措词恭敬得要命,一时之间我都没跟那人联系在一起。这家伙,就是东建兴业一手培养起来的专司卖货的小楼罗——饭田龙男。
    “哎呀,是饭田先生吧。好久不见了,最近一切都还好吧?”
    “不,实际上,很不好呢。”
    饭田的声音仍旧异常的拘谨。
    “噢?”
    “真是太感谢您上次给我的宝贵建议。我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不过,回去后,我还是马上请来人,按洞口先生您所说的,仔细检查了一下家里面和事务所。”
    “找着了吗?”
    “……吓了我一跳。我家的起居室和事务所的插座里都有,是一种类型的。”
    “是插座型的吗?这么说,电源可以直接来自AC,所以一天二十四小时室内的会话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我真服了。到底,是哪个混蛋把这窃听器……”
    “安这个很简单。只要穿上件工作服,再别上块写有“电力保安协会”的牌子,说是进行免费检查,一般人家都可以进去的。”
    “我问过家里人,说是半年前有一次,有个电力公司的职员来检查过线路。不过,那时物业管理员的门前张贴了布告,说是全楼的人家都要接受检查呀。”
    “规模是很大呀。不过,那么做不就没人会起疑心了吗?看来你们的对头很精明啊,可能,还是个大组织呢。”
    我顿了一会儿,
    “不过,要是插座型窃听器的话,那就不可能听清电话和详细内容。最近出来种数字式手机,重要事情我一般都用它了。”
    “好的。我也换成数字式的。”
    “最好那样。这下你可以放心了。真高兴我的建议对您能有点用处。”
    “真是太感谢您了。”
    “那么,今后如果再有什么事的话……”
    “这个,洞口先生……”
    饭田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什么事?”
    “……没什么。实际上,您给我提出了这么宝贵的意见,我想谢谢您,能不能赏光一起吃顿便饭呢?”
    “这点小事您千万别放在心上。这只是我作为同行提的一点建议罢了。”
    “但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所以请您务必……”
    看到饭田这态度,我冷冷地说道:
    “要是谈工作的话,那就免了吧。”
    饭田稍一踌躇,然后说道:
    “好的,我记住了。我绝对不会谈工作的事的,请您赏次光吧……,,
    虽然他嘴里说是不谈工作上的事,但总算得到机会跟我接触了。这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而且这人又是专门干趁火打劫买卖的黑帮中的成员。我要老老实实信了他的话,那我可是有点犯傻了。
    “那好吧。不过,我希望不要有你们帮会里的人同席。”
    “谢谢您能来。”
    “怎么办哪,这可。”
    我一屁股坐在了床头上,抱起胳膊。
    “没想到帝都银行真的要消失了啊……”
    “这是真的。”
    阿宏坐在电脑桌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从超市买来的早报。
    “你们老光这么吃惊可不行啊。喂喂,总而言之,问题是今后该怎么办,对吧。都闭上嘴,把脸转过来,好!”
    幸绪撂下学校的课不管,跑过来参加这个紧急会议,她一手叉着腰冲我们嚷道。
    “可是啊……真没想到,帝都银行会合并……”
    今早的那通电话之后,我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重复了多少遍了。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我的脑子根本无法再正常转动了。就像坏了的CD唱机一样,只会重复这同一句话。
    “喂,这个一比一点二的控股比是什么意思啊?”阿宏从报纸上抬起头来问道。
    “既然要成立新银行,自然得发行新名义的新股票了。这就必须把以前的南西银行和帝都银行的股票换成新股票。到时,南西银行的股票用一股可以换成新银行的一股,但是,帝都银行的股票就需要用1。2股。”
    “总储蓄额、经营效率、不良债权的余额等等,各银行的组织能力应该是有差别的吧。这些都要换算成股票比率。”
    幸绪又做了补充说明。
    “总之,新银行大体是按六比五的力量对比组成的。”
    “那帝都就是五吗?”
    “正是。这可是个体面的兼并呀。经营体制薄弱的帝都银行是被还有点体力的南西银行给兼并了。”
    我一头倒在床上。
    “一直被我们当做靶子瞄准的银行,明年三月就要不见了。咱们的敌人,要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良辅你,该不会是只盯着帝都银行这个名字吧?”
    不愧是老朋友,我心里怎么想的他都一清二楚。阿宏战战兢兢地偷窥着我的脸色。连幸绪也凑过脸来。
    我从床上爬起身来。
    “那当然。不给帝都银行点颜色瞧瞧,那算什么报仇啊。”
    “喂,可是,假钞不是还没什么头绪吗?”
    “会有的。会有给他们看的。”
    自己嘴里虽这么说,可我也觉得这话说出来底气有些不足。但是,不那么做,就再也不会有机会向帝都银行复仇了。
    阿宏在电脑桌前站起身。
    “别说混话了,良辅。现在这情形我们能干些啥呢?反正,那个叫大城的混蛋毕竟不会从银行里消失的。他还会留在合并后的新银行里吧?这样,咱们拿新银行做靶子,不也是一样嘛。”
    是吗?
    的确,我也认为那个叫大城升的营业部长在新银行里还会坐相同位子的。同时,他跟东建兴业之间的联系也会继续下去的。但是,若是按六比五的比率被兼并的话,新银行的主流归根结底是旧的南西银行。当然,经营路线也会改变的,支行也会全部废除。总之它已经不是我们发誓要复仇的那家帝都银行了。
    “假钞的进展状况如何了?”
    幸绪看着屋里的电脑等,一点点查看重要的东西还在不在。
    我回答说:
        “磁性、虹印刷还有原版的制作,五年前就已经解决了。”
    “可是.那时制作的刷版.不是让东建兴业的家伙们……”
    我冲阿宏点点头。
    “对,是奉送给他们了。那以后不久,在香港出现的一万元假钞的原版,我想肯定就是那些。”
    “那,阿广又不在了,细密线的原版……”
    我冲幸绪微笑了一下。
    “你以为这五年我都干什么来着。”
    “哎?那,良辅……”
    “不能说眼去爷子的一样好,不过,已经很接近了,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我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那一摞练习用的原版胶片。我深夜不打招呼就借用了公司的高清晰度扫描仪,偷偷地把福泽谕吉的肖像画做成线画原版,我用针尖临摹这一肖像画一点点将细密线挑出来。
    “喂,先看看这个再给咱打打分吧。”
    我趾高气扬地把手绘的胶片原版递了过去。
    幸绪接在手中冲我叫道:
    “放大镜”。
    “好的,给你。”
    我从抽屉里抓出十六倍的放大镜,递给了她。阿宏也从幸绪背后探过身来,两眼紧盯着原版。
    幸绪表情严肃地仔细审视着那些原版胶片,仿佛是当铺的老板在检查客人抵押来的钻石。
    过了一会儿,她把视线离开放大镜,摇了摇头。“左眼里的细密线有三处跟相邻线接到一起了。而且,由于嘴边那些稍粗的线粗细不均,阴影有些地方看上去就像长了麻子似的。”
    到底是幸绪,瞬间就指出了缺点之所在。
    阿宏在后边瞪大了眼睛。
    “在哪里呀?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呢。”
    “那是因为你才只看了胶片原版的缘故。你得根据原版想象一下印刷后的样子。实际上如果沾上油墨的话,可能缺点会更加明显。顶多六十分吧。”
    “我自己打的可是七十二分呐。”
    幸绪嘴边绽出些微笑。
    “不过,我吃了一惊呐,真没想到良辅的本事这么大了,就只差一点了吧。”
    “是吗?等到正式开始之前,我一定要干出个样来。虹印刷等方面的扫描仪操作,还要拜托幸绪老师您了。”
    “既然你是在造纸厂工作,那造纸和水印等方面想必也很顺利吧?”
    “有那么些成果了吧。”
    “真的。”
    阿宏干劲十足地凑过脸来。
    我没理他,接着说道:
    “不过,都还差四、五步呢。”
    我再一次探头过去,从保险箱中挑出几张以前的样品。每张都还未印刷,已裁成纸币大小了,中央位置,都画上了福泽谕吉的肖像画。
    “我看我看。”
    阿宏先拿了过去试了试手感。他的脸立时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就好像在嚼泡湿的煎饼一样。
    “这也太粗糙了点吧。”
    “就是。表面质地还可以,不过,好像和纸的感觉太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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