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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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庄新娘-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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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厌恶这种话,我心中希望外祖父不是那么个富翁,我希望他把钱留到别处去。因为我以往为了乐石娶了我这么个贫家之女而不顾彭庄急需款项的事实而十分陶醉。我不复再能对自己说:「他只是为了爱情和我结婚的。」
  而祖父金钱的毒肿碰触了我们的关系。
  我祖父去世后,我和他的律师谈了几次话,他也劝我先立下遗嘱。
  于是我听他的话,除了一两个例外,我把我的全部财产留给乐石。
  九月到了,夜晚较短而早晨多雾,可是午后仍与七月里一样燠闷。
  我祖父逝世后两个月,我还在替他守孝。对于包家我没有作任何处理,道生夫妇和仆佣都还留着。葛英霞决定在找新工作之前先渡一时假期,她在彭庄外一哩处租了幢小屋,那屋子在六七八月中是租给渡假的旅客。
  我知道我应当对包家加以处理,我想把这幢房子变成孤儿之家…我祖父小时也是孤儿。
  当我把这想法告诉乐石时,他大吃一惊。
  「什么想法!」他说。
  「我祖父也自小是个孤儿,他一定会赞成我的想法。」
  乐石自我身边走开…我们是在卧室里走到窗边眺望海洋。
  「哦,乐石,你不喜欢我的想法?」
  「哦,亲爱的,这种事必须从早计议。」
  「不,当然不。我只是想想而已。」
  「记住,事情不是那么单纯,还有许多政府的法规要加以考虑……你可想过管理那么个地方需要多少钱吗?」
  「我还没考虑过这些,只是初步的想法而已。」
  「那么我们要多想想。」他说。
  我觉得他对这个主意毫不感兴趣,我决定暂时不再提它,不过我不是个会轻易放弃自己意见的人。
  我常常去看窦吉西,他很喜欢看见我,倒不是为了我送他的烟草。何太太说他很感谢我供给他的烟草,可是我的访问意义远胜过烟草。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九月天,因为它给我生活带来了真正恐惧的开始,也是那时,我了解欢乐的图画已破成碎片,而我面对的是最残酷的恐怖与疑虑。
  那天的开始仍然十分正常,早上我去罗太太那里买烟草。宝玲知道我要出去,叫我替她带些发夹,维娜则叫我带些绑花草的绳索。我出门时遇见白丽青和双生女,她们正在散步,便送我到店里,我回来时遇到乐石和去林一同到农场去。
  我用了茶才去村上,我到达时,吉西正坐在门口晒最后一刻的阳光。
  我坐在他旁边谈了一会,我感觉到些微寒意,便和他进屋去,他倒了杯茶给我。我知道有些事是他愿意做的,我也不会乱插手。我们坐着啜饮浓茶时,吉西谈着旧时如何整理彭家花园。
  「啊,太太,你应该在四十年前去看看……正是那个时候,我手下有四个人,花园里的花真可观……真正有如一幅图画。」
  他曾说个不停,因为我鼓励他,他也乐此不倦。我听了许多四五十年前吉西正是壮年时的彭庄情形,那是悠闲的生活,然而,变化已经开始发生。
  「当我作孩子的时候,一切全不相同。」
  那是八十年前了,当然不同,我说。
  「当时没人说起无法维持的话,」吉西沉思地说。「也没想到以后会有什么变化,当时还没有包家……连想都没想到,姓包的家屋全像小鸽窝。」
  我如被催眠似地听着,停留得比我预期的还要久,六点钟我才站起来道别。
  因为小窗户的小屋中一向幽晦,所以我没注意到外面已经很黑暗了。海上的雾整天都缭绕在地上,现在更加浓了。它虽然温和而充满海的气息,但是它并不令人愉快,它在一些地方显得特别浓密。特别是在教堂边,我站在大门口望着雾气氤氲中的墓碑,想着这些多么奇异的画面,我忽然听见似乎来自墓中的怪异高亢而走调的声音:「如何分辨出你的真爱?如果单凭他的便帽和他的轻履。」
  我的心开始急跳,我放在铁门上的手颤抖。我望着周围,可是这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
  有人在唱歌,我必须查明那是什么人,所以我开了门走进坟场。我决定要知道是谁用那奇怪的声音唱歌,因为我相信那是彭庄里的人。我本能的向彭家墓室走去,我现在几乎确信那是嘉莉,她送花来给她宠爱的白玲,而她以前一定听见过她唱的歌,所以她也学会了,这岂不是自然不过的。
  一定是嘉莉。
  我到彭家墓室前,我震惊地立定,因为室门开着,我以前还没见过它打开过,我心中以为除了接纳死者之外,它是不会开的。
  我走近点,又听见歌声。
  「他已逝去,小姐,他已逝去,他头上是草绿泥土他脚跟是顽石一方。」
  它显然是出自墓室之内。
  我走下台阶。「谁?」我喊。「嘉莉,你在吗?」
  我的声音在黑暗墓室门口显得很奇怪。
  「嘉莉,」我叫。「嘉莉。」我探首进去看见四五级石阶,我走下去,喊道:「嘉莉,嘉莉,你在吗?」
  没有答声。由门外射进来的光线,我可以看清木架上的棺柩,我可以闻到泥土的潮湿气味。突然我置身于黑暗中,我感到全身不能动弹。我连声音都喊不出来,过了几秒钟,我才发现室门已关,我被关在墓室中了。
  我发出恐怖的低息。
  「谁?」我叫。「谁把门关上了?」
  我想找到台阶,可是我眼睛还没适应黑暗,所以失了脚,一个踉跄摔在冰冷的石台阶上。
  我疯狂地站起来,现在我已能看出石阶的轮廓,于是我走上去。我推门,可是它关得紧紧地,我无法推开它。
  一时我感到恐惧而疯狂,我用拳头猛捶门户。「让我出去,」我尖叫。「让我出去。」
  我声音显得空洞,我知道外面一定听不见。
  我靠着门户忖想,什么人引诱我进入这可怕的地方,那个人一定想除去我。在这里能活多久?但是我失踪了,乐石会来找我。
  「乐石!」我喊。「哦……乐石……快来!」
  我用手抚着脸,我不愿意看着四周。我忽然不敢看着这个墓室,里面全是彭家的死人,我再有多久又会变成其中的一个?
  我听见附近似乎有动弹的声音,我静静地听,那是呼吸的声音吗?
  恐惧越来越深,我向不信鬼怪,我对自已说。但是这些话在阳光下谈起来倒是简单。而今,活埋……在死人中,却完全不同了。
  以前我没有尝过真正恐惧的滋味,我全身冷汗,汗毛头发都可能竖立起来。如今我心中除了恐怖,没有别的念头,因为我知道我被锁在死人之中。
  但是这里不只我一个,我知道,一个有呼吸有生命的东西和我一起在室中。
  我抚抚脸,因为我不想看,我也不敢看。
  一只冰冷的手碰着我,我尖叫起来,我听见自己大喊:「白玲!」因为这时我真的相信彭庄的传说,我相信白玲把我骗进墓室,如此她便可以安息,此后该由我来作祟彭庄了。
  「斐文!」这是一声低语,显然它和我一样恐惧。
  「海茜!」
  「是,斐文,我是海茜。」
  多么令人宽心!这里不只我一个人,有人在这里和我分担绝望的恐惧。我感到羞愧,可是我实在情不自禁,我一生从来没有这样由于听见人声而高兴。
  「海茜……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走上台阶紧紧贴着我。
  「门关上了……多么可怕。」她说。
  「是你做的,海茜?」
  「做……做什么?」
  「把我锁起来。」
  「但是我也在里面。」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知道有事情会发生。」
  「什么?怎么呢?」
  「我知道,我来接你……看你会不会出事。」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许多事,我听见唱歌……门又开着……所以我就走进来。」
  「在我之先?」
  「早一分钟。你进来的时候,我躲在台阶下面。」
  「我不懂你的意思。」
  「白玲引你进来,她不知道我也在这里。」
  「白玲死了。」
  「除非你代替她,她不会安息的。」
  我已恢复镇静,这么一个小孩在这里所发生的作用是多么不可思议!
  「那是胡说的话,海茜,」我说。「白玲死了,所谓她在这里作祟只是个古老的传说而已。」
  「她在等新的新娘死去。」
  「我不想死。」
  「我们都会死。」海茜几乎漠不关心地说。我想,她对生死之事尚无知悉,她没见过死亡,她在电视中见过人倒在地上,砰的一声,死了。在孩子的心目中,死亡迅速利落,而且没有痛苦。她只是一知半解的孩子。
  「荒唐无稽。」我说。「我们不会死,这个房间一定有大量新鲜空气进来,他们一想到我们就会出来寻找。」
  「他们怎么会到墓室里来找呢?」
  「他们会在各处找。」
  「他们不会到墓室里来。」
  我沉默了一会,我在想是谁,他一定等我离开窦吉西家后,唱着些残酷的精灵之歌,把我诱进墓室。
  有人想把我除去,他等着我进入墓室,走下台阶,立刻由躲藏的地方溜出来,锁上大门。
  我迅速地消除了惧意,心想我无需恐惧人为的奸计。我自信可以应付它,当我由心中除去是死人在引诱我的意念后,我觉得天性又振作起来。我准备以我的聪明智慧来对付另一个人类,我可以与活人作战。
  我说:「有人锁上大门,会是谁呢?」
  「是白玲。」海茜低语。
  「没有道理,她已经死了。」
  「她在这里,斐文……在她棺里。就在那个架上,和我祖父排在一起,她不能安息,她要……因此她把你锁在此地。」
  「谁开的门?」
  「白玲。」
  「谁锁的门?」
  「白玲。」
  「海茜,你太紧张了。」
  「是吗?」
  「不用怕,我们可以设法出去。」
  「出不去了,她为什么也要把我锁进来?婆婆时常警告过我,我不该进来。」
  「你是说只有我一个人该死?」我声音冷漠,我立刻感到羞愧。对孩子言,这是个可怕的经验,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在,她对我也有很大益处。
  「我们将永远在这里,」海茜说,「就像『寄生树』歌里一样,等他们下次开门时,只剩下我们的骨架了。」
  「胡说!」
  「你记得开舞会的那天夜晚,我们全在谈着它。」
  一阵新的恐怖使我哑口无言,我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舞会之后,我们坐着喝汤,我们之中的一员可能想起墓室正是大橡木柜的好替身。
  我发抖,除了有人想除去我,会不会有别的解释呢?
  我抓着海茜的肩膀。「听我说,」我说。「我们必须设法出去,也许门并没锁上,谁会来把它锁上呢?
  「白……」
  「哦,乱讲。」我谨慎地站起来。「海茜,」我说,「我们来想办法。」
  「她不让我们。」
  「把手给我,我们来看看这里的情形。」
  「我们已经知道,棺木中全是死人。」
  「但愿我能有支火炬,我们再来试试门,它可能只是关了起来。」
  我们站在最上一阶敲门,推不开。
  「我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有多久了。」我说。
  「一个钟头。」
  「我想,不过五分钟,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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