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继续前行,默然不语。山脊上的风更加猛烈,在树木之间嬉戏。冷杉的针叶在他们的靴子底下咔嚓咔嚓响。月亮消失不见了,但天空依然很亮。
“那是‘不稳石块’……那是‘土柱’……”莫雷斯塔尔指着两块影影绰绰的岩石说道。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
“嗯?什么事?”约朗塞问道,因为他的同伴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没听见吗?”
“没有。”
“你听?”
“是什么?”
“你没听见什么叫声吗?”
“听见了,猫头鹰的叫声。”
“你能肯定吗?好像不大自然。”
“你认为它是什么呢?暗号吗?”
“当然。”
约朗塞想了想,说道:
“不管怎样,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许是走私犯……但他们选的时辰不对。”
“为什么?”
“当然!德国国界标被人毁了,边境的这一整片地区很有可能成了更狭小的受监视的目标。”
“确实……确实……”莫雷斯塔尔说道,“可是,这猫头鹰的叫声……”
他们爬了一条小坡道后,突然出现在一块平台上,平台比那些硕大的冷杉围成的围墙还要高出许多。这便是野狼高地。小路把平台一分为二,两个国家的国界标面对面地矗立在那里。
约朗塞发现那块德国国界标被重新竖起来了,但也只是临时用一下,因为下面的基柱是由几块大石头顶住的。
“一阵风就能把它刮倒。”他一边说一边摇撼着它。
“喂!”莫雷斯塔尔讥笑道,“当心!你知道你会把它推倒,德国警察会从天而降出现在我们头上吗?……撤退吧,朋友。”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另外一声尖叫直冲他们而来。
“啊!这一次,”莫雷斯塔尔说道,“你承认……”
“是的……是的……”约朗塞说道,“……猫头鹰的哀鸣要比它更低沉……更缓慢……我确信这是暗号,在我们前方一两百步远的地方……很明显,是走私犯,不是从法国来的就是从德国来的。”
“我们折回去吗?”莫雷斯塔尔问道,“你不怕被卷进某件事里去吗……”
“为什么?这是海关的问题,与我们没关系。让他们自己想法应付吧……”
他们谛听了片刻,然后开始往回走,惴惴不安的,边走边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过了野狼高地后,山脊扁平了,森林展现出来,显得更加舒适,路也变得更加自由自在,在树木之间蜿蜒,从一个山坡转到另一个山坡,避开树根,绕过凹凸不平的地面。有时会在厚厚的一层树叶下消失。
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了,莫雷斯塔尔昂首挺胸地往前走着,毫不犹豫。对于边境,他是太熟悉了。他可以闭着眼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漆的夜里,沿着边境线走过。在某个地方,一根树枝挡住了去路;在另一个地方,一棵老橡树的树干,用他的木棍去敲打时会发出空洞的声音。每到此时,他就宣布前面有树枝,他敲打着老橡树。
他那莫名其妙的焦虑消失不见了。他又看了看表,加快了速度,以便在预定的时间回到家里。
可是,他突然停了下来。他相信在离他三四十步远的地方看见一团黑影消失不见了。
“你看见了吗?”他喃喃道。
“是的……我看见了……”
突然,一声干巴巴的尖厉的唿哨声……好像正是从黑影消失的地方传来的。
“不要动。”约朗塞说道。
他们等待着,心收得紧紧的,即将发生的事件使他们惊恐不安。
一分钟过去了,然后又过了几分钟,传来一阵脚步声。在他们下面,德国那一边,一个男子急匆匆赶路的声音……
莫雷斯塔尔想起了他给杜尔卢斯基指明的那条陡坡上的小路,沿着那条小路可以从阿尔伯恩森林绕过冷泉到达边境。毫无疑问,有什么人借助树枝和在小石子上的艰难行走,爬上了这条小路的最高处。
“一个逃兵,”约朗塞舒了一口气,“不要干傻事!”
但莫雷斯塔尔一把推开他,向两条路的交叉口跑去。他刚跑到那里,就看见一名男子气喘吁吁地出现了,那人显得很狂乱,结结巴巴地用法语说道:
“救救我,我被人出卖了……我害怕……”
几个人影从黑暗中冲出来,仿佛是从树丛里突然冒出来的。
“救救我!……救救我!……”
莫雷斯塔尔一把抓住他,把他甩到路边。
“快跑……笔直往前跑。”
一声枪响。那人摇摇晃晃地呻吟着,但他一定只是受了点儿伤,因为片刻之后,他又站了起来,跑进了树林里。
与此同时,他们开始搜寻。四五个德国人越过边界,开始骂骂咧咧地追那名逃兵;他们的同伙人数更多,直冲向莫雷斯塔尔。
约朗塞拦腰抱住他,迫使他往后退:
“往那边跑。”他说道,“往那边跑……他们不敢……”
他们返回野狼山谷,但马上就被截住了。
“站住!”一个粗暴的声音命令道,“我要逮捕你们……你们是同谋……我要逮捕你们。”
“我们是在法国。”约朗塞迎击侵略者,反驳道。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肩膀。
“走着瞧……走着瞧……跟我们走。”
十个人把他们俩团团围住,但他们俩强劲有力,怒不可遏,紧握拳头,终于使他们让出一条通道。
“在野狼高地,”约朗塞说道,“……我们走在路的左边。”
“我们不是在左边。”莫雷斯塔尔说道。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他们已经改道朝右边走了。
他们回到法国领土上,但追逃兵的警察让逃兵溜走了后便突然转向他们这一边。
于是,他们俩朝右边拐了个弯儿,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不踩过那条路,然后又继续走,一直被那些德国人追赶着,像是踩着他们的脚后跟一样。他们到达了野狼高地的斜坡上。这时,他们俩四面八方都被包围了,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必须歇下来喘一口气。
“逮住他们!”那个领头的说道。他们俩认出他就是威斯立希警察分局局长。“逮住他们!我们是在德国。”
“你在撒谎,”莫雷斯塔尔吼道。他挣扎着,爆发出一股野性的力量……“你们没有权利……这是一个罪恶的圈套!”
斗争很激烈,但没有继续下去。他的下巴挨了一枪托,他摇摇晃晃,却仍在奋力抵抗,对他的敌手又打又咬。最后,他们终于把他摔倒在地,并塞住了他的嘴巴,以阻止他大喊大叫。
约朗塞往后一跳,靠在一棵树上,一边抵抗一边抗议:
“我是约朗塞先生,驻圣埃洛夫的特派员。我这是在自己的国土上。我们是在法国。这是国界。”
他们扑向他,把他拖了过来;他声嘶力竭地叫喊道:
“救命啊!他们在法国国土上逮捕法国特派员!”
一声枪响,然后又出现了另一声。莫雷斯塔尔用一股超人的力量把抓住他的那些警察打翻在地,再次逃走了,他的一只手腕上绑着绳子,嘴巴里也塞着东西。
但是,他往魔鬼山口方向逃跑到两百米远的地方时,他的脚被树根绊了一下,跌倒了。
与此同时,他遭到突然袭击,被捆得牢牢实实的。
没过多久,两名囚犯被德国警察吊在马上,带到去往阿尔伯恩森林的路上。他们被带到魔鬼山口,从那里,经过威尔德曼工厂和托兰小村庄,前往德国的波厄斯威仑市。
第二部
一
苏珊娜·约朗塞推开栅栏门,进入老磨坊的领地。
她穿着一身白衣裙,头戴意大利大草帽,容光焕发,黑色的天鹅绒帽带落在肩膀上。短裙使她露出了小巧的脚踝。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前走,一只手握着一根头部镶了铁块的拐杖,另一只手玩儿着她从路边采来的野花,然后心不在焉地把它们扔在地上。
莫雷斯塔尔家的房子静悄悄的,在早晨的阳光中苏醒过来。好几扇窗户都打开了,苏珊娜瞥见玛特坐在她卧室的桌子前面写着什么。
她喊道:
“我可以上来吗?”
但莫雷斯塔尔太太在大厅的窗户边出现了,急切地向她示意:
“嘘!不要出声!”
“到底有什么事?”苏珊娜走到老太太身边后问道。
“他们还在睡。”
“谁呀?”
“嗨!父子俩呗。”
“啊!”苏珊娜说道,“菲律普……”
“是的,他们一定是回来晚了,现在仍在休息。两个人都还没有摁铃。可是,怎么搞的,苏珊娜,你不走了吗?”
“明天……或后天……我得承认我并不着急。”
莫雷斯塔尔太太一直把她带到儿媳的房间里,问道:
“菲律普一直在睡,是不是?”
“我猜是的,”玛特说道,“没听见他……”
“莫雷斯塔尔也是……他原本爱早起的……菲律普则喜欢在拂晓时分到处游逛!其实,这也是非常好的事情,多睡一会儿对他们有好处的,对我的两个男人。顺便问问,玛特,昨天夜里你没有被那些枪声惊醒吗?”
“枪声!”
“确实,你的房间在背面。枪声是从边境那边传过来的……肯定是那些偷猎者……”
“莫雷斯塔尔和菲律普在家里吗?”
“噢!肯定在家。那一定是在凌晨一点钟或两点钟……也许还要晚一些……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
她在茶盘里放上茶壶和蜜罐,玛特吃午餐的时候要用。她有洁癖,用神秘的匀称准则把她儿媳妇的那些衣物和房间里那些可以移动的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整理完后,她的两只手一动不动,眼睛却在搜寻,希望有什么东西迫使她打破这种残酷的无所事事。什么也没发现后,她走了出去。
“你起得真早啊。”玛特对苏珊娜说道。
“我需要新鲜空气……需要运动……而且,我跟菲律普说过我要来找他。我喜欢跟他一起去参观小修道院遗址……他还没有起床,真让人心烦。”
她好像对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感到很失望,这剥夺了她的某种快乐。
“你能不能让我把信写完?”玛特边拿笔边对她说。
苏珊娜在房间里闲逛,看看窗外,俯身看看菲律普房间的窗户是不是敞开的,然后在玛特正对面坐了下来,久久地注视着她。她的眼睑有些皱了,面色不均匀,鬓角添了一些小皱纹,中间分开、紧贴两鬓的黑头发中夹进了一些白发,所有这一切都显示出时间对支持不住的青春的小小的胜利。然后,她抬起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玛特无意间瞅见她的目光,不无惊叹地叫了起来,但惊叹之中并没有嫉妒的成分:
“你真漂亮,苏珊娜!你看上去就像一位胜利女神。你取得了什么样的胜利吗?”
苏珊娜脸红了,局促不安地胡乱说道:
“可是你,玛特,我觉得你操心的事太多……”
“确实……也许……”少妇承认这一点。
于是,她讲述昨天夜里,当她与婆婆单独在一起时,她把菲律普的那些新想法、他的工作精神、他的辞职计划以及向莫雷斯塔尔做解释的不可改变的愿望都告诉了她。
“她怎么说呢?”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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