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桔涨红着脸，竟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在最后一刻，非洲鹰按下秒表，张桔做完第一百个俯卧撑，狼狈地爬了起来，而査欣这时也已经完成，她敏捷地拉住站立不稳的张桔，扯着她的胳膊归了队。
冷水澡，难吃的饭菜，饭后十公里山地武装越野，这些都成了她们每天固定的训练项目。
晚上，回到营房后，大家反常地沉默着，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床即睡。
什么理想，什么信念，现在，每个人脑袋里想的只有吃饭、睡觉，睡觉，吃饭。
第二天，天没亮，警报便拉响了。
黑暗朦胧的天色，操练场黑乎乎的。
叶晚晴等人强打精神，列队整齐。
在她们的前面，有六名女兵没有入列，天太黑，看不太清她们的表情。
“她们是自己要求退出训练！”老鹰高声喊道，“这很好，这说明，她们的脑子还没有坏掉！还能思考问题。你们！”
他用手指着面前的这些女兵，“现在如果也有人想退出，就站到她们那边！我劝你们，别再傻下去了，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人，要学会聪明，要学会长大！别一根筋走到底！”
话音刚落，又有两名女兵站了出来。
老鹰笑道，“这才对嘛。”
今天，上官旭竟也到了，在他看到那两名女兵出列后，目光朝叶晚晴看去。昨天，八号营房的女兵们表现优异，在他制定的达标时间之前完成各项训练任务，这让他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他制定的训练计划本就是掺了水分的，他不能像要求真正的特种兵一样要求她们，他凭着自己常年训练的经验，制定了能够达到这些女兵身体临界点的训练任务，让她们既觉得艰难痛苦，又不至于损毁她们的身体。
叶晚晴坚毅的视线没往他这里瞧一眼，只是盯着那几名站在队列外的女兵看。他把目光落在张桔身上，不露声色地笑了笑，接着大声命令道，“张桔，脱帽！”
张桔眼里突然含着泪，半天没动。
叶晚晴这些同屋的战友们纷纷转过头，只见张桔缓缓打开头盔调节带，摘下了帽子。
所有人立刻屏住呼吸，心里莫名一痛。
张桔那头乌黑的长发，剪得比狗啃的还难看，参差不齐的短发只有寸余长，凌乱地在寒风中舞动。
“你以为你剪了头发，就能通过考核了吗？”上官旭嘴角挂着嘲弄的笑，眼里充满鄙视，“你放弃吧！你不适合这里，你应该回到你的团里，你属于那里！”
张桔身子晃了晃，像是溺水的人眼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沉入水底，意志彻底崩溃了。她不由往前迈了一步，两步，三步。
叶晚晴急了，低声吼道，“桔子，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张桔的周围，她的战友们都焦急地低吼道，“回来！”
査欣气红了脸，怒吼，“孬兵就是孬兵，昨天退出多好，省得让我们多挨了半小时，我这胳膊现在还疼呢！”
张桔身子又晃了晃，杜月低喊道，“特种女兵！”
“勇往直前！”
“我去！”査欣喊完立刻抱怨道，“勇往直前的意思可不是让你现在勇往直前！”
“报告！”
张桔的嗓音里带着哭腔，她坚定地站在原地，“我不放弃！我属于这里！”
操练场一片寂静，只听得山那头传来阵阵风吹树枝的哗哗声。
女兵们的眼里都噙着泪，就连站着队列外的女兵们也都红了眼圈，她们后悔了，但是，路已经选择，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报告！”
张桔嘶吼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要成为一名特种兵！”
她从小辛苦练舞为的是什么，是能在舞台上给观众诠释艺术的真理，能够与观众在艺术的殿堂里发出无声的共鸣，能够激发出人的天性中最至纯至善的本质。
这里不是舞台，也没有观众，她嘶哑着嗓子，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清晨，呐喊出她坚强不屈的意志，她突然悟出一个道理，不论是文艺兵，还是特种兵，本质都是相通的，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特种兵也是艺术家，也是要在人生的舞台上舞出自己最绚丽的舞姿。
上官旭和老鹰都沉默着，非洲鹰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张桔，他冷漠的眼底划过一抹欣慰，没人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激动。
“归队！”老鹰下了命令。
“是！”
张桔再次站回队列，有种凤凰涅槃的感觉，浑身的疲惫与痛疼突然都消失了，她知道，自己终于过了心理这一关，追求自己的艺术信仰，不一定非要在戏院的舞台上，她的身后，有更加广阔的舞台等着去表演，去演绎。
军旗下，昨天那座小山已经消失了，八名女兵离去后，新的小山又形成，叶晚晴相信，这座小山会不断变高、消失、再出现，总会有坚持不住的女兵选择放弃，选择离开。
从这天开始，上官旭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作为主教官，他竟然说走就走了，只有叶晚晴知道，一定是天狼派他去做别的任务了。像上官旭这种人，是不可能天天留在这里监视她们这群菜鸟的，有老鹰和那十名教员就足够了。
老鹰每天还是重复同样的内容，让叶晚晴气愤的是，几乎每天都有被他劝退的女兵离开，她想，或许是那些人真的挺不住了，毕竟，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干嘛非要走这条危险的路呢。
日复一日的魔鬼式训练，渐渐磨平了她的情绪，到后来，再看到有人放弃，看到有人垂泪离去，她不会为此感到心情低落，更不会因此影响自己的训练。如今，她和她的十二名战友，全都晒得跟黑猴子似的，瘦削矫健，就连唐诗诗的小肚腩都不见了，虽然她仍在操练场上大声地抱怨，大声地喊娘，但她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
对她们这十三个人来说，400米障碍不再是难以翻越的高山，她们的最快纪录已经接近特种兵的及格标准。原先那面只能看着、不能过去的高墙，在她们眼中变成了小土丘，只要一个加速助跑，飞跃的同时在恰当的位置用脚一蹬，她们全都能轻轻松松地翻过去。
不过，大家能进步的这么快，离不开张琪的指导。她有武术功底，虽然第一天也没能翻过高墙，但她很快就悟出翻墙的技巧，并立刻传授给每个战友。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当初一百六十名女兵，如今只剩下五十六名，并重新整编为五组。其中，八号营房的十三名女兵始终坚守着，没有一人落队，因此还在一个组中。
她们这些人其他女兵们眼中，已经成了具有传奇色彩的神话，传闻她们中每个人都身怀绝技，甚至有人有特异功能。而神话的铸就者们，却丝毫不觉得这样的结果有什么神奇之处，因为，她们十三个人就是一个人，是拧在一起的一根绳子。
又过了几天，眼看着除夕就要来了，老鹰却始终没有透出放假的口风，似乎训练是永无止境的。叶晚晴不想问，也不想知道，她习惯了训练，她满足于自己日益强健的身体。每晚，当她回忆起那天自己被莫赤绑架，赵华和张亮为她而牺牲，她都在想，要是那时自己能像现在这般身手敏捷，或许她能帮他们做点什么，或许赵华就不会死。
进入二月份，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马上就要进入三九了。虽然她们的衣物并没有增加，可她们不觉得冷，身体也没有什么不舒服，更没有人感冒。
上午训练完毕，又练了两小时抗暴晒形体，非洲鹰站在队列前，带着十三个女兵去操练场集合。
这样的安排让叶晚晴等人吃了一惊，照往常，应该是让她们做三百个俯卧撑，然后五百个仰卧起坐，再三百个蹲起，今天，怎么先去集合了？
老鹰站在五十六名女兵面前，冷峻的眼神一如既往，但今天他似乎心情很好，眼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叶晚晴她们早就摸清了老鹰的底，这男人就是个性情中人，保持严肃是他的一贯作风，但他真要是高兴起来，那是立刻会在脸上表现出来的。他跟上官旭正好相反，上官旭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会挂着笑，像是宽厚的大哥，但是，他心里在琢磨些什么，就不好说了。
因此，当大家看到老鹰脸上的笑容，顿时放松下来。
“恭喜你们通过了雏鹰特训营的第一场考核！但是，考核并没有结束！这次选拔的规则是全程淘汰，接下来，你们要进入下一轮考核！”老鹰没用高音喇叭，他现在也的确不需要用那个了，五十六人的队列排开来，也就五六米远。
“今天剩余的时间，大家不需要训练了，放假半天！”他呵呵一笑，女兵们雀跃的小脸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今天是你们在这里度过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你们会离开这里，去新的训练基地！在那儿，你们将进行战斗技能训练、机动技能训练、渗透技能训练和侦察谍报技能训练。当然，体能训练还是必不可少的，每天的训练项目只能增加，不能减少！”
老鹰那双猫头鹰似的眼睛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说到这里，你们可能想问，过年放不放假？春节能不能回家？在这里，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案！那就是不能！”他眼光凌厉地扫过每一张被晒得黝黑的脸庞，“要是有人因为不能回家过年，不能和亲人团聚就想退出训练，退出特训营的，可以！站出来！我立刻安排人送你们回老部队！你们每一个人都有权利选择放弃，我会尊重你们的选择！”
全场静默，整齐的列队里，没有一个人站出去，全都静静地望着老鹰的脸。一个月的时间相处，她们潜意识地把他看成了自己的父亲，没人想让父亲失望。
老鹰点了点头，笑容又挂在脸上，此时，他仍在为这些女兵的未来感到担忧，但更多的是，他深深地为她们感到骄傲，为她们坚强的意志感到自豪。
“全体都有了！解散！”
世间再没有比这个命令更让人心旷神怡的了，女兵们嗷地一声吼，发出一阵雄性力量，哪里还有半分淑女的样子？一个多月的艰苦训练，铸造了她们钢铁般的身体，也铸造了她们钢铁般的意志。她们熬过来了，虽然明天摆在她们面前的是更加严酷的训练，但是，她们已经做好了死扛到底的心理准备，她们不再是当初刚来雏鹰特训营的那群菜鸟。
可是，现在几乎每个人脑袋里想的只有两件事，吃饭、睡觉。
就在这时，一辆迷彩吉普车从外面驶了进来，车尾卷起一片黄色的尘土，很快就停在了操练场外的土路上。
车是特训营的，女兵们都没在意，开始三三两两地搭伴往自己的营房走去。
车停下后，老鹰和十名教员全都赶了过去。
车上下来三个人，两男一女。男的当中一个穿着迷彩服，是特训营负责外联的小战士，另一个男的和那个女的都穿着正式，像是某公司的老板和秘书，与军营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男的站在小战士身旁，高出小战士整整一头。他静默着，站得笔直，像是出于习惯。魁伟的身体被做工精良的黑色西服包裹着，外面是一件深灰色的呢料大衣，没系扣子，露出西服下面精壮的肌肉轮廓。
他的脸部线条紧绷着，犹如刀斧雕刻般坚硬，一双黑瞳幽深不见底，冷漠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他浑身散发出孤冷的气息，仿佛黑夜里的狼王，虔诚而嗜血，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给人致命一击，不会有半秒钟犹豫。
此时，他的目光在女兵中搜索着，坚定而执着。突然，他的视线定凝在一处不动了，眼底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