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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锡弥蜷伏在草丛里,偷偷窥视空地的状况,他差点被蕤的黑推车撞倒;一路诅
咒的女巫经过时和他只有一步之遥,近得他都能闻到她的皮肤和脏头发酸溜溜的臭
味。如果当时女巫低头往下看一眼,他肯定逃不出她的视线,紧接着,毫无疑问,
女巫会把他变成一只小鸟,或者一只黄蜂,甚至可能把他变做一只蚊子。
他看到乔纳斯把苏珊交给一个穿着斗篷的人看管,然后向空地边缘走去。他听
到乔纳斯对着一群人讲了一通话( 其中很多人都是锡弥认识的;他为眉脊泗竟有那
么多牧人成了可恶的灵柩猎手的爪牙而感到耻辱) ,但没注意听他具体说了些什么。
看到他们骑上马,锡弥仿佛被冻住似的在原地停住,害怕他们会往他的方向过来,
但他们朝另一个方向——西面——骑去。
空地一下子像施了魔法似的空无一人……但并非空无一物。卡布里裘斯被队伍
撇下了,它的牵绳垂在被践踏得破败不堪的草地上。它先朝离去的队伍张望,发出
了一声嘶叫——好像在说,他们可以去见阎王了——然后转过身子,碰巧这时锡弥
探出头向旷野张望,主仆二人目光相接。看到主人,骡子摇了摇耳朵,接着低下头,
准备吃草。它舔了一口,又抬起头,对着锡弥干嚎,仿佛告诉他这都是他的错。
锡弥略有所思地盯着卡布里裘斯,想到骑着它会比步行舒服得多。神啊,是这
样……但骡子的第二声嘶叫让他决定放弃刚才的想法。骡子会不懂事儿地发出那讨
厌的叫声,惊动劫持苏珊的人。
“我相信你会找到回家的路,”锡弥自言自语。“再见,朋友。再见,亲爱的
卡皮。以后再见了。”
他找到了苏珊和雷诺兹走的路线,又一路小跑跟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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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 回目录 17
“他们又来了,”阿兰突然说,不一会儿,罗兰自己也感觉到了——有道粉红
闪电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所有人马。”
罗兰盘腿坐在库斯伯特面前。库斯伯特看着他,神情中往日愚蠢的幽默感荡然
无存。
“成不成主要靠你了,”罗兰说,“还有它。”他拍了拍弹弓。
“我知道。”
“你有多少弹丸? ”
“差不多四打钢珠。”伯特说着拿出一只棉布袋;在和平时期,他父亲曾用这
个袋子装过烟草。“外加各种爆竹,放在我的鞍囊里。”
“有多少大爆竹? ”
“足够了,罗兰。”他一脸严肃。没有了欢笑,他无情的双眼就是另一对杀手
的眼睛。“足够了。”
罗兰伸手摸了摸头上宽边帽的帽檐,让手掌再感受一下粗糙的织物。
他看了一眼库斯伯特的帽子,又看看阿兰的,暗暗告诉自己他们能行,是的,
只要他们鼓起勇气,把三个应战四十个或者五十个的事抛在脑后,他们就能成功。
“枪战一旦开始,驻守在悬岩上的人马上就会听到枪击声,对不对? ”阿兰问。
罗兰点点头。“风从我们这边往悬岩方向吹,毫无疑问他们会听到。”
“那我们务必行动迅速。”
“我们一定要尽最大努力。”罗兰想起了从前,他站在大厅后相互缠绕的绿树
篱间,胳膊上架着猎鹰大卫,恐惧的冷汗沿着背脊流淌而下。我知道你今天会死去,
他对鹰说。他说得没错。但他自己活了下来,通过了考验,从考验回廊的东面走了
出去。今天轮到库斯伯特和阿兰要接受考验了——不在蓟犁,不在大厅后那个传统
的证明实力的地方,而是在这里,在眉脊泗,在恶草原的边缘地带,在沙漠,在大
峡谷。爱波特大峡谷。
“证明或死亡,”阿兰说,好像猜透了枪侠的心思似的。“归根结底就是这样。”
“不错。问题最终总是归结为这一点。你觉得他们到这儿还需要多久? ”
“至少一个小时,可能要两小时。”
“他们会一路边走边看,非常警惕。”
阿兰点点头。“是的,我同煮。”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库斯伯特说。
“乔纳斯害怕在草原里遭到伏击,”罗兰说。“可能害怕我们用火攻的方法把
他围起来。但走到空地后他们就会放松警惕。”
“你希望如此。”库斯伯特接口说。
罗兰表情严肃地点头说:“是的,希望如此。”
18
雷诺兹和苏珊走的方向和乔纳斯相反。起先雷诺兹心满意足地带着她骑马快步
向前走着;但离开乔纳斯、伦吉尔和队伍大约三十分钟后,他驾着马慢跑起来。派
龙很轻松地跟上了雷诺兹坐骑的步伐,就这么跑了十来分钟,他又让马提速,两匹
马轻快地在路上奔驰。
苏珊用绑着的手紧紧抓住马鞍前桥,轻松自如地骑在雷诺兹右边,头发在身后
飘扬。她觉得自己的脸肯定是五颜六色的;两颊的皮肤感觉比平时高了两寸,肿胀
而敏感,微风掠过脸颊都会刺痛。
到了恶草原通往鲛坡的地方,雷诺兹停住马,让它们喘口气。他自己下了马,
背对着苏珊,撒了一泡尿。苏珊这个时候抬着头,遥望眼前起伏的地形,她看到一
大群马,无人看管,分散在边缘地区。看来他们暂时还无暇顾及马群。
“你要方便吗? ”雷诺兹问。“需要的话,我可以扶你下来;现在说不,等会
儿在路上也别嘀咕。”
“你害怕了。你不是伟大勇敢的治安协管员嘛? 你害怕了吧? 唉,徒有个灵柩
刺青,不过如此。”
雷诺兹强摆出一张轻蔑的笑脸,但这个表情在今天与他的脸不太相称。
“小姐,算命的事你应该让精通的人来干。现在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要不
要方便? ”
“不必了。你确实是害怕了。怕什么? ”
雷诺兹知道,离开乔纳斯时,自己的不祥预感还在隐隐作怪,而他本指望那预
感会消失的。他向苏珊张开嘴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乌黑的牙。
“如果你不会说人话,就给我闭嘴。”
“你为什么不放我走? 这样的话,我的朋友们逮住你后,也会这样对你的。”
这次雷诺兹从心底里发出一阵狂笑。他把脚一甩,跨上马,驾的一声挥起缰绳。
头顶上,魔月像个苍白浮肿的球一般高高悬在空中。“你尽管做白日梦吧,小姐,”
他说,“这是你的自由。但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到那三个家伙了。他们就等着浑身生
蛆吧。我们赶路吧。”
他们又出发了。
19
收割节前夜,科蒂利亚一直没有上床睡觉。她整个晚上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没
合过眼;虽然腿上放着针线活,但她并没有多织一针,也不曾拆去一线。现在,晨
曦已渐渐变成十点的阳光,她仍旧坐在同一张椅子上,茫然若失地盯着外面。那里
有什么可看的呢? 一切都付之东流——托林会给苏珊和她孩子的一笔财富泡汤了,
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会在遗书里写上这一笔;想在这个小城提升身价的希望破灭了,
所有为将来做的打算都砸了,居然被两个管不住裤腰带的年轻人付之一炬。
她坐在旧椅子上,针线活放在膝头,苏珊抹在她脸上的煤灰像烙印似的格外显
眼,她心想: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我死在这张椅子上——又老,又穷,被忽略,
被遗弃。那个忘恩负义的孩子! 枉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窗子上细微的刮擦声把
她从游离状态中惊醒。她不清楚这声音在侵入她的意识之前持续了多久,但声音一
牵动她的神经,她立刻把针线活放到一边,起来看个究竟。可能是鸟在啄窗,或者
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在玩收割节的恶作剧。不管是什么,她都要把弄出声音的东西赶
走。
一开始,科蒂利亚什么也没看见。当她正想转过脸时,她发现院子边有一匹小
马和一辆手推车。那推车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黑色的,上面画着金色的图纹—
—小马低垂着头站着,并不在吃草,而是一副跑得半死的样子。
她正紧皱眉头看着,一只扭曲的脏兮兮的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手举到空中,
又刮起窗玻璃来。科蒂利亚倒吸了一口冷气,双手抚在胸前,心怦怦怦地乱跳。她
后退一步,小腿擦到火炉的围栏,不由尖叫了一声。
又长又脏的指甲在玻璃上又划了两次,然后消失了。
科蒂利亚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犹豫不决地走向门口,在木柴箱边停下,找了
块不大不小的木头拿在手里。以防万一。然后,她拉开门,站在屋角,深深吸了口
气,走到靠花园那一边,举起了木棍。
“快滚出来! 趁我还没动手,快滚! ”
眼前的东西让她顿时说不出话来:一个老得可怕的女人缓缓穿过屋边被霜冻死
的花圃——向她爬过来。这干瘪丑老太的丝丝白发( 仅剩的几根头发) 垂在面前。
面颊和眉毛上有好多脓疮,都已溃烂;嘴唇开裂,血顺着尖尖的长肉瘤的下巴滴下
来;眼角膜变成了污浊的灰黄色。她边爬边大口大口喘着气,发出又粗又嘶哑的声
音。
“善良的女人,帮帮我,”那妖精似的东西气喘吁吁地说。“来帮我一把吧,
我累得快支撑不住了。”
握着木棍的手放了下来。科蒂利亚感到难以置信。“蕤? ”她疑惑地低声问。
“是蕤吗? ”
“嗯,”蕤有气无力地说,吃力地用手抓着冰冷的地,继续在萎谢的花丛中往
前爬。“帮帮我。”
科蒂利亚退了一步,临时找来的木头垂在膝盖旁。“不。我……我不能把你这
样的人留在我家里……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难过,但是……你知道,我名声很好
……人们总是密切关注着我,他们真是这样……”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高街,仿佛生怕看到她家门外挤了一堆市民,垂涎地注
视着,蠢蠢欲动,交换着卑劣的谣言,但那里一个人都没有。罕布雷很安静,所有
大小道路空荡荡一片,收割节向来能听到的欢呼喧闹声销声匿迹了。她回过神来看
着残败的花丛中的东西。
“你的侄女……干的……”地上的东西无力地说。“一切……都是她的错……”
科蒂利亚一松手,木棍落下来,撞在脚踝上,但她却全然未觉。她的手在身前
握成两个拳头。
“帮我一把,”蕤低语。“我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我们……我们一起想
办法,我们俩……靠女人的智慧……想办法……”
科蒂利亚犹豫片刻,走到老婆子身边,蹲下来,用一只手臂挽住她,生拉硬拽
地把老太婆拖了起来。蕤的身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肉体腐烂的臭气。
科蒂利亚扶着女巫走进房间,女巫瘦古嶙峋的手指抚着她的面颊和脖翼。科蒂
利亚感到浑身难受,但她强忍着没有推开她的手,直至把她带到一张椅子前。蕤一
屁股坐下去。口里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