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传播的最重要的文化垃圾产品,是美国的生活方式和美国所倡导的个人主义。英特网、计算机和其他高科技的发明,已经彻底改变了全球人的日常生活,这些高科技产品,最初都产生于美国,或是在美国得到了最充分的开发。自从1945年在广岛和长崎投放了原子弹以来,美国的核武器一直是掌握着人类生死的杀手锏。美国的经济长期影响着世界经济的增长和创新,而且在当今世界里,它仍然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美国的进口额,无论对于富国还是穷国,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它能使某国的经济衰退,也能使其繁荣昌盛。
另外,美国接收到的外界新闻媒体的有失事实的新闻报道,使美国人总是感觉到外国人一直是在美国这个铁翅雄鹰的阴影下生活着。位于开普敦市东区葡萄酒种植地的一位斯泰伦博斯年轻的白人饭店经理对我说:“我很高兴自己生活在南非,而不是美国。在美国发生的任何愚蠢的事情,都能够迅速传遍世界各地。譬如,辛普森在佛罗里达选举重新记票的事情。”我询问他是否仇视美国这种无所不在的状况。他回答说:“这不是仇视的问题。这是一个事实。我不得不收听美国联邦储备局主席艾伦·格林斯潘的讲话。它有可能直接影响我的存货清单。事实上,我认为我们比你们更具有优势,因为我们了解你们的一切,而你们对我们却一无所知。”
讲得好。而我还要进一步指出:美国人不仅不完全了解世界其他地方的事情,而且我们好像并不在乎这样的结果。或者说,至少是在“9·11”之前,我们并不在乎。直到那时为止,许多美国人几乎没有意识到还有外面世界的存在,这是让一个外国人感到既恼火又有趣的事情。
西班牙塞维列的一位音乐家路易斯对我说:“几年前我去田纳西州,参加我妹妹与一位美国人的婚礼。当人们听出我的口音之后,他们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说我来自西班牙。他们笑了,美国人很友善地问道:‘那个地方是不是在墨西哥?’他们并不是在开玩笑。”有时候一些有影响力的美国人,对外界了解得也非常少。谁能够忘记前总统罗纳德·里根在他第一次访问南非之后所发表的不朽评论?他对记者说:“你们会感到惊奇的,那里都是独立的国家。”里根之后的两任总统乔治·布什和比尔·克林顿都是世界名人,但是乔治·布什在担任美国总统之前,仅出过三次国。作为一位领袖,不管他的其他品质如何,仅在这一方面,这位年轻的布什恰如其分地代表了他的国民。因为,只有14%的美国国民持有美国护照。
美国与世界上其他国家之间存在着许多不平等,从而扭曲了它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关系,这仅是第一个现象,还有许多其他的问题。外国人不得不去关心美国,而美国人几乎就没有关心他人的习惯。因此,一种必然的结果便是:美国人根本不知道别人是如何评价自己的。享有特权的人也很少关心这个问题。“9·11”恐怖袭击之后,美国皮尤(Pew)研究中心对国内民族人士和新闻界进行的民意测验和调查的结果表明,52%的美国人同意领袖这一观点,即“美国为世界做了许多好事”。而他们在国外的调查结果表明:相应的人群中,只有21%的人接受这个对美国做出的正面评价。
一般情况下,美国人对外面的世界缺乏兴趣,这也许有些可以谅解的理由:第一个理由是地理问题。由于美国的领土如此广阔,而且又被两大洋包围在中间,世界上的其他区域就似乎显得非常遥远。因而,美国人确实如此,缺乏对其他大陆的常识性了解。实际上,讲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文化和持有不同信仰的外国民族,也许就居住在相邻的另一座山脉的脚下,或者就居住在同一条河流的彼岸。(美国的国土确实是与墨西哥和加拿大接壤,但是许多美国人仅仅把他们的这些邻居看作是名誉上的、地位较低的美国人,只要这些人一直待在他们居住的地方,不迁移到异地,他们还是受美国人欢迎的。)在物质生活方面,美国令人惊愕的富裕充足,也在某种程度上鼓励了美国人的孤芳自赏,从而产生了自我孤立主义。正如琳达·龙施塔特在歌中唱的那样,“你想要什么,在我们美利坚合众国都能够得到。”事实既是如此,为何还要去关心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事情呢?
不过,长期以来我一直为我的男女同胞缺乏对世界应有的好奇心,而感到十分困惑和失望。之所以感到困惑,是因为我本人发现世界其他地方同样的迷人;之所以感到失望,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对邻居的无知,反映出美国人严重缺陷的一面。两次周游世界也使我认识到,狭隘的民族主义和自我为中心的种种做法根本不是美国人的专利。与其他国家、民族的区别在于,我们美国的影响力太大了,一方面是因为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而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美国人的视野非常狭隘,常常自以为是。我们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科学等各个领域,都对地球上各个角落人民的生活起着决定性的影响,关系着一系列大大小小的问题的解决,譬如,“下个月,我是否能有工作做?将会发生战争吗?今天晚上电视准备播放什么节目?”权利与责任往往结伴而行。美国人对于世界的无所谓态度使我焦虑不安,因为我觉得,这种态度似乎欠妥当,既然对别人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却不关心这种影响力所产生的后果,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9·11”事件之前,这种做法是错误的,“9·11”事件之后,这种做法仍然是愚蠢的。如果说美国人过去不太注重外面的世界,那是因为过去我们认为没有这个必要。而今天,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美国可以在任何时间与地点做它想做的任何事情。假如外国人不喜欢这种状况,他们也只能无可奈何,他们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呢?
当然,这种战无不胜的幻想是永远无法与现实统一的。还记得越南吗?还记得20世纪70年代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石油禁运后那些汽油运输线吗?还记得那场惊心动魄的伊朗人质危机吗?然而,更可悲的是,许多美国人已经不记得这些事情了。作为一个目光总是集中在明天会更美好的承诺上的民族,我们美国人对自己的历史都几乎不太了解,更不用说去关心世界其他民族的历史了。此外,任何令人不愉快的记忆,都被20世纪80年代罗纳德·里根重新主张并支配的美国权力而抹掉了。在许多美国人的眼里,1989年柏林墙的倒塌,就已经证实了美国是被上帝选定的国家,这正是里根和其他冷战的鼓吹手们长期以来就颂扬的观点。随后而来的是熙熙攘攘的90年代,在这期间美国经历了财富超速膨胀的经济发展期,更精彩的润饰是,只要任何人善于通过因特网交易股票,他都能够接触到那笔可观的财富。随着道·琼斯和纳斯达克交易的不断高涨,每天都要产生无数个新的百万富翁。此时此刻,还有谁会去关心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正在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理所当然,美国才是最有趣、最有刺激性的活动场所。
然而,当美国人从美梦中清醒过来时,却发现了一个令人十分痛苦和悲惨的现实。在19世纪的工业化动荡期间,卡尔·马克思曾这样描写道:“所有固体的东西都被融化到空气里了。”“9·11”恐怖袭击之后,许多美国人都有同样的感觉。刚才我们还正在享受历史上最优越的生活方式。刹那之间,恐怖主义分子就摧毁了象征我们伟大文明的标志性建筑物——世贸大厦。造成的死亡人数创造了自冷战以来美国在一天战斗中死亡人数的最高记录。美国人突然痛苦地发现:外国人的观点确实不能熟视无睹。
美国的超级强权观先开枪,后提问
美国对于这个血的教训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正是我们这个时代面临的重要问题之一,无论对于美国人还是外国人都是如此。或许,最初本能的反应就是要不惜动用武力。我们的国家毕竟遭受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以猛烈而恐怖的方式对我们发动的野蛮攻击。在敌人发动的这场惊心动魄的袭击中,造成了约3000平民的死亡,上百亿美元的经济损失。任何一个国家一旦遭受了这样的袭击之后,都有权做出最强烈的反应。毫无疑问,布什政府也要制定猛烈反击的计划。引用好莱坞牛仔的格言:“先开枪,后提问。”结果,对阿富汗的战争,进行得出人意料的顺利(前提是,把阿富汗贫民的死亡数目搁置在一边。实际上,美国政府和媒体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这样做的),而欧洲的反应就不太热情,阿拉伯世界直率地表示沮丧。各国政府,尤其是普通百姓,都对这次造成庞大的平民百姓无辜死伤的事实,与将由美国牵头发动对付伊拉克的战争表示悲伤。然而,塔利班很快就被击溃了,阿富汗得到了解放,正如布什在2001年12月吹嘘的那样,本·拉登“3个月前控制的是一个国家,而现在也许只能控制一个山洞了”。
但是,牛仔格言的后半部分“后提问”,又该怎样去理解呢?作为“9·11”事件的直接影响之一,今天被许多普通的美国人承认了,他们对于外面世界的孤陋寡闻,现在他们准备开始行动起来,解决这个问题。他们把图书馆和书店里有关伊斯兰教、中东和国际事物的成册书籍都借完了、买空了。多年来,新闻媒体一直借用有关性和名人的故事,来迎合观众最庸俗、最普通的欣赏标准。这时媒体才恍然大悟:新闻应该报道些实实在在的事情了。于是,各家新闻媒体才开始载播有关外部世界的消息。然而,在新年到来之际,随着反恐战争取得的胜利,国内对于炭疽病和飞机场的恐惧感已经消失,旧的习惯又开始死灰复燃。从某种角度上看,人们恢复常态是件好事,但是它确实提出了一个问题:“9·11”事件后,新出现的热衷于了解外部世界的国民氛围,是否仅仅是昙花一现?美国是否要力求了解21世纪这个可怕的新世纪?还是仅仅满足于动用武力去征服它?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需要甄别贯穿全书的两个不同的概念,即美国和美国人。美国伟大的诗人沃特·惠特曼曾经这样写道“我包括了民众”,这种观点是正确的。不要仅仅因为个人主义是我们国家的主要特征就认为,现实中的美国是一个完整的躯体。现实同样存在着美国人和美国的区别,也就是说,应该将这个国家2。85亿的国民与该国家的政治、军事、经济和媒体机构相区别,后者是制定政策的机构,在外代表这个国家在世界上的官方形象。虽然有的时候,美国和美国人是指的同一件事情,但是机械地将这两者等同起来是非常错误的。正像大多数国家的状况一样,美国具有统治国家的机构,是由少数杰出的人物控制的,这些人物的观点不一定能与普通民众的观点相吻合。事实上,在上个世纪的最后25年里,随着经济不平等现象的加剧,美国统治者与其民众之间的隔阂一直在不断地加深。那些出身名门的富人与大人物们,日益控制了国家政治的进程。那些曾经